葉寧寧了然。

　杜擎淮在尋找自己的定位。

　人活在世上，都需要找到自己的位置，盡管80後的幾代人個性自我，大多推崇不為他人的眼光而活，但實際上，能做到這一點的人鳳毛麟角，絕大部分人都難以脫離是非名利的圈子，活在各種眼光和攀比之中。

　這未必不是一種幸福。

　人類社會在一夜之間被顛覆，面對嶄新陌生的世界，突然出現在人類面前的，面目全非的地球，基本上所有幸存下來的玩家都開始懷疑自身存在的意義。

　亞裡士多德說，人是社會性的動物，無法脫離群體存在，在這個突兀而至的末世遊戲中，人類不僅是平靜失去了安逸的現代生活，失去了熟悉的親友，更失去了自己。

　怪物和傷口帶給人的只是肉體上的傷害，但孤獨卻能摧毀一個人的意志。

　我是誰?

　我的未來會如何?

　我的存在，對這個世界有什麽意義?

　午夜夢回，許多人都會如此捫心自問。

　葉寧寧很了解杜擎淮此時的迷茫。

　人，畢竟不能僅靠“活下去”這個念頭來支撐，對於意志軟弱的現代人而言，“生存”的個目的太空泛薄弱，不足以支撐他們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

　就如前世的她。

　失去了父母，失去了熟悉的環境，失去了可期的未來，除了“復仇”這個意念，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維系她的求生意志。

　沒有“復仇”的意念，她無法撐過被劇痛之藤寄生的痛苦。不會成為前世的恐怖魔女。

　“復仇”，到底是成就了她，還是毀滅了她，這是葉寧寧至今想不明白的一個命題。

　但葉寧寧清楚，和那些選擇死亡的人相比，擁有她能“復仇”，都算是幸運的。

　身處末世。每個人能擁有的何其之少。

　“……你的問題。很有趣。”

　腦海中思緒萬千，葉寧寧徐徐反問，“那麽在你眼中。我們又是什麽樣的存在呢?”

　杜擎淮一時啞然。

　對玩家而言，是怎麽樣的存在?

　只看目前喧囂未艾的論壇就知道了。

　杜擎淮能說他完全不受論壇輿論的影響嗎?

　不，他不能。

　同時他也知道，他不能說謊。因為瞞不過這個少女的眼睛。

　“如果我明白，那麽我就不會問您這個問題了。”

　他躊躇片刻。最終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苦笑道:

　“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令我意識到，我對這個世界的許多認識是錯誤的。”

　“我不希望自己建造了一座城堡。但到最後，才發現那是一座沙堡，一個浪頭打過來。這座城堡就消失了。”

　葉寧寧微微勾唇。

　從杜擎淮的角度看來，她半掩在樹蔭中的側面有些昏昧不清。音調一如既往的冷清漠然。

　“很遺憾，你浪費了這次機會，問了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

　杜擎淮微怔。

　葉寧寧淡淡道:

　“行走在羊群裡的狼，不會詢問羊的眼中它是怎樣的存在，反過來，羊也不會問狼同樣的問題。”

　“狼與羊的關系，從它們存在開始，便已經決定好了。”

　“你不懂，因為你太弱小了。”

　“現在，你明白了嗎?”

　杜擎淮的神色從若有所思到恍然，深吸一口氣，“是的，我想我明白了。”

　存在，即是真理。

　玩家的存在，明明對造成了資源競爭和實質傷害，但仍舊默許玩家的存在，說明玩家的存在對有特殊意義。

　就像狼與羊存在於一個生態系統中，它們不僅對彼此有意義，對整個生態系統也有特定意義。

　但玩家對於《地球》構築的這個世界的意義是什麽，誰是狼誰是羊，還有待他追索。

　“明白了就走吧。”葉寧寧道，“我們出來得夠久了。”

　兩人離開之後，枝葉颯颯，又有兩個人從樹林深處走出，看著葉寧寧兩人離去的背影。

　“大師，您明白他們說的話了嗎?”綺麗夫人簌地打開折扇，輕掩嘴角。

　詹森大師抱著琴，輕輕點頭。

　“狼和羊……真是個有趣的小姑娘，不是麽！”

　綺麗夫人優雅地微笑起來。

　另一頭，講完狼和羊的葉寧寧回到篝火邊，就被魚丹宜拉走了。

　她邊走，邊用自以為不著痕跡的目光回頭看被拉下的杜擎淮。

　“寧寧，你們剛剛去哪了?”

　她好像怕葉寧寧會吃虧，緊張地上下打量葉寧寧，發覺葉寧寧身上沒有什麽痕跡，頓時松口氣，又擠眉弄眼:

　“你和他，是不是……嗯?”

　葉寧寧啼笑皆非，“不是。”

　“不是?真的?”

　魚丹宜懷疑地看她，“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跟葉叔叔打小報告的。”

　“真的不是。”

　葉寧寧波瀾不興，沒有半點旖旎。

　“哎！”

　善變說的就是魚丹宜這種小女生，剛剛還在擔心，馬上又一臉可惜了。

　“還以為你們會擦出一點火花呢?杜團長……雖然年紀大了點，但挺斯文的，據說還是個海龜，我們團隊裡有不少女生對他有好感來著。”

　“……哦。”

　葉寧寧無言以對。

　這種小女生心態離她太遙遠了，她的思維方式和魚丹宜搭不上邊，但憑借察言觀色等級，還是猜出了魚丹宜反常的原因，“你有喜歡的人了?”

　魚丹宜臉一紅。

　“是誰?”

　葉寧寧心中浮出幾個可能的人選，“冉天?許林?不會是徐鶴吧！”

　從魚丹宜剛才提及杜擎淮的口吻看，她喜歡的不是他。

　魚丹宜連忙把葉寧寧拖到人少的角落，東張西望一陣，發覺沒人注意到她們對話，才松口氣，拍著心口，“好險，差點被你嚇死了！”

　她衝葉寧寧白眼，嬌靨微酡，“幹嘛老猜他們，我就不能喜歡團隊之外的人啊！”

　葉寧寧腦中浮起一個模糊的形象，“哦，是翟萬琛?”

　魚丹宜滿臉通紅，下巴低得恨不得貼到胸口去，聲如蚊訥，“有這麽明顯嗎?”

　連葉寧這麽少回團隊的人，都發覺她暗戀對方了嗎?

　會不會其他人也發現了?！

　鮮妍明麗的少女和所有陷入暗戀中的女孩一樣，惴惴不安，臉色時憂時喜，紅了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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