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馬拉什堡的西、北、南三個方向,已被背靠費拉米斯河河川的圍城營砦圍困數匝,無數尖樁和叉架如野獸口中的獠牙,成排成排地緊緊逼著馬拉什的各處城門、雉堞,其間還夾著許多處凸出去的“獨立炮壘”,大部分集中在吉麥吉斯旅團所在的北坡,十余門火熊炮和澆鑄青銅炮的炮口距離城牆僅有數百尺的距離,在其旁側支著懸架、環壕、沙袋、土筐,還有舉著木杆推著契丹雪木桶大炮兵團士兵們,很多人按照慣例裸著脊梁;柵欄和土堆後,插著各色的土木工具,許多大炮兵團特遣隊士兵就坐在其後,繼續布設其余密集的輕型火炮,各種類的都有——這應該是當時世界上規模最大的實力最強的,不,或者說是獨一份的“炮兵隊伍”。
在炮兵分遣隊的後面,全是一排排半蹲著舉著長短火銃的射擊軍士兵,大多是以前旅團附屬擲火兵改編的,並在之前充實了許多亞美尼亞、羅馬(希臘)人進入,擴大了編制和力量,很多人都在傘冠狀的圓盔下嚼著番紅花柱頭乾,啪嗒啪嗒有聲,和緩速燃燒著的火繩聲音互相摻雜。
他們全都等著總攻擊的指令,帽簷下的雙眼對著赭黃色的馬拉什城牆,看著其後閃爍的人影和弓弰,又看著己方不斷推上前的火炮,有的人開始暗中祈禱起來,有的則埋怨牧師不敢上前為他們做連禱儀式。
再往後預備戰線上,則全是舉著步兵矛、刀劍的吉麥吉斯旅團士兵和邊民,他們全是後繼的攻城主力。矛尖和刃尖交錯擺動,真的像是安娜書信裡所描摹的那樣,宛如個暗黑色的帶子,勒緊住了目標馬拉什堡。
西面背靠河川分岔口,那是守衛者旅團和塞琉西亞、塔爾蘇斯、凡卡城的邊民、民軍所據守的西攻城陣地。
而南面,也有菲羅梅隆旅團,兼紅手旅團兩個支隊駐屯在那裡。
至於紅手騎兵兩個孿生的團,開始遊走在城東的闊大平原上,準備捕捉守城方可能出現的漏網之魚。
阿拉巴什山峰處,能俯瞰到北、西兩個攻城陣地情況的高文,眼前是許多將官們,高文還在思索著安娜的來信,但他不想讓這小妮子和禦墨女官赫托米婭過多地關涉戰場事務,不過安娜也沒有將這個“請托”說得那麽僵直,故而高文將指揮官們聚集起來,面前有三位攻堅的人選:
即布蘭姆森、多魯斯和新歸降的赫拉克勒斯。
為什麽是這三位呢?因為布蘭姆森所統率的是新旅團,“與布拉納斯不同,你身為特馬奇將軍更要身先士卒,振奮士氣。新旅團的士兵多跟著你如此幾次,自然會變得精銳。”
而多魯斯與赫拉克勒斯呢,其實就是要選出到底哪一位要肩負北城門的攻堅旗手任務,因為此處是火炮的集中地,肯定是最先能攻破馬拉什的要點。這兩人都是年輕的俊傑,前者現在已是凡卡邊塞區的軍事首長,但他妻子卻認為他還應該更進一步;而後者則是享譽整個安納托利亞的英雄傭兵,也需要更大的業績來證明自己的實力。
於是高文思忖再三,將兩位年輕的將軍和大炮兵團的統領官利奧提烏斯一並喚近,接著說“馬上北門陣地對馬拉什堡壘的攻擊,我將使用大量圍城火炮,所以你們誰能夠和利奧提烏斯將軍配合好?”
本意高文是想要叫兩位表態,誰能“接受火炮的調度”。
但誰想赫拉克勒斯直接半跪下來,向大主保人稟告說,“請寬恕我的無知,我先前始終用弓箭和馬刀作戰,根本沒有過與那種鐵管子火器在一起的戰鬥經驗。所以更希望在西門和布拉納斯將軍的軍隊一起作戰,並接受他的調遣指令。”
“唔,就這樣?”高文萬萬沒想到。
“是的,請考慮我的難處,大主保人。”赫拉克勒斯再次請求。
高文輕咳兩聲,接著起身訓話說,“那麽我宣布將北門攻堅的選鋒指揮職務委托給多魯斯.蘭伯特。”
“遵命大主保人閣下!”年輕的多魯斯拍著胸膛,豪情萬丈。
“記住,你所統率的隊伍不是受格裡高爾將軍指揮的。相反你和格裡高爾,全都要受大炮兵團統領官利奧提烏斯的節製和指揮。他宣布開炮時你們絕不能輕動,他宣布衝鋒時你們絕不能猶豫。”說完,高文將拄著的磷火之劍的劍刃深深刺入腳下的土地,語氣嚴厲非常,“如有任何人,不管是普通士兵還是特馬奇將軍,膽敢輕視甚至抗拒炮兵統領官利奧提烏斯的要求,我絕不輕易饒恕!”
晌午時分,阿拉巴什山峰處,豎起的旗杆上倏地升起了高文的黑色白十字鬥篷,這是全軍強襲猛攻馬拉什的信號。
大主保人的指令就是“效仿之前攻陷阿拉爾曼堡小城的果決必死精神,攻擊,攻擊,再攻擊,在一日內奪佔馬拉什,給還在頑抗的所有阿尼人精神以毀滅性的打擊!”
陽光下,北門圍城陣地正中央的炮壘處,一門火熊炮的炮口泛著光芒,炮手舉起了點著頭部的長杆,燃起了藥室的火繩。
雉堞上還在堅強固守的亞美尼亞士兵,能清楚地看到一連串漫長的炮壘後,火炮藥室裡引線燃燒噴濺的情景,給他們猶豫耽擱的時間是很短的——幾秒鍾後,許多人便爭相逃下了原先的崗位。
隨著炮口猛烈射出的白霧,圓形的鐵彈丸率先旋轉著被射出,它的尾巴宛如紅色的彗星——大約同時在半空裡,有十余顆這樣的“彗星”自各處炮壘裡被打了出來,和空氣發出尖利的摩擦聲,接著挨個擊中馬拉什北部綿亙的城牆,一團團凹進去的彈坑在士兵眼前不斷出現,還有被砸飛出來的石牆碎末,及威勢無比的巨響,整個構築在山坡上的北牆好像猛然扭曲起來,但沒多久就又反彈恢復,整個景象又是壯觀又是詭異。
而後,便是各類輕型火炮的速射,短時間內更多爆炸射擊聲,將數不清的彈丸傾瀉在了馬拉什吱吱作響的城牆之上——那氣勢讓木柵後待命進攻的射擊軍們都無法抬頭,他們縮著脖子捂住帽盔,飛濺過來的城牆碎石打在其上,如冰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