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第一個禮拜日,“城中之城”佩拉投降。
一萬名威尼斯僑民,其中包括近三千名正規的聖馬可公民必須要迎接君士坦丁堡新皇帝的無情處斷。
在君士坦丁圓形大廣場上,所有俘虜包括總領事莫利托.羅素在內,也包括許多婦孺,被暴虐的軍人圍起來。在這其中很多婦人原本都是都城裡的羅馬女子,因貪慕威尼斯人的財富而和他們姘居,最先倒霉的是她們——市民們朝著她們扔石塊,還有的人被當中撕破衣服,剪去發髻,咒罵聲震天動地,她們與威尼斯人生下來的幼年孩子們在一旁驚恐地號哭——都城的群氓們很快就淡忘了大賽馬場、大馬球場、聖保羅大救濟院的血跡,將滿腔的血氣憤怒宣泄在遭難的異邦人身上。
阿馬爾菲、比薩的商人得意洋洋、幸災樂禍,他們穿著節日的絲綢鬥篷,站在旁邊街道的樓宇上,像是在看一出盛大的喜劇,互相敬酒。其中兩個城邦居然還拋棄前嫌,和海岸那邊的巴裡城締結了同盟商貿關系,“誓約要在馬上強大敵人的圍攻下互相保護,並依托巴塞琉斯.高文的力量”,並希望拉上熱臘鴨一起加入進來,雖然傳統上比薩也是個教皇派城市,但東方蘊藏的財富早已讓它舍棄了忠貞信仰,並且能在君士坦丁堡排擠出一個強力的競爭對手是多麽快意的事情。
當然兩座城邦眼中的敵人,一個是西西裡諾曼王國,一個是托斯卡納教廷與倫巴第城市聯盟。
而阿馬爾菲更是希望在埃及,也把威尼斯人給排擠出去!
酷熱的太陽照在亂糟糟哀聲一片的廣場上,士兵們都在不耐煩地等待著自加利波利行宮來的敕令:如果皇帝叫他們動手屠殺,那就叫廣場四周的水渠全部漂滿鮮血。
莫利托表現了很大的勇敢,他號召所有男子,將婦孺擋在身後,和圍攻來的市民憤怒地理論爭吵,這位總領事滿身是虛脫的汗水,站在烈日下嗓子幾近失聲,但還在堅守著自己的職責。
半個時辰後,正在行宮和家人共處的高文,派遣“司門官”木扎非阿丁(而後掌管寢宮和門塔鑰匙的,可以說是非常得到信任的官職,雖然品階不高)送來了宣敕:
“自此在朕和帝國的敕令文書當中,威尼斯執政官將被褫奪達爾馬提亞大貴族的頭銜,約翰將被稱作‘克裡特僭主’,君士坦丁.伯丁將被稱作‘斯拉夫叛黨’,而匈牙利王將被降格為‘突厥酋長’,西西裡將被目為‘敘拉古匪徒’。所有在佩拉城裡的達爾馬提亞逆黨被俘的僑民們,將被籍沒所有財產,剝奪所有安全和律法保障,他們將不再受羅馬萬民法的保護,佩拉街區的聖馬可教堂將被夷平或作為他用。三千威尼斯人,一半發配到塞琉西亞的軍工作坊為奴工,一半發配去大亞美尼亞銀礦裡做工。其余的婦孺,全部送到皇都各絲織工坊、皮革工坊、船塢裡為奴。
總領事莫利托,朕曾和他交好,並欽佩他的盡心盡責,但朕不能寬宥他,因為他要為帝國與威尼斯交涉失敗而承擔罪責,朕將剝奪他的自由,但是給予他一名佩劍貴族的品階祿金,務求衣食無缺,並流放到梅地亞港拘禁起來。”
敕令宣讀完畢後,整個廣場裡一半是雷鳴般的歡呼,一半是墮入地獄的哀號。
“祝聖喬治!”
“祝聖尼古拉斯!”
看到這個情景,兩個愜意旁觀的城邦商人更加滿足,集體互相祝酒,“下地獄去吧,威尼斯的群豬們。”
飲完酒水他們走到印度柚木做的華麗圓餐桌前,各自披起了象征著身份的紅色罩衫,這兩個城邦現在都歸於“紅黨序列”,這說明新的高文皇帝不把他們當外人,但行商的航路和品類卻也有著嚴格的限制:比薩可走帖羅奔尼撒航路,阿馬爾菲走薩摩斯和塞浦路斯航路,而馬上也要加入進來的熱臘鴨,則享有塔爾蘇斯和亞歷山大勒達灣(塔爾蘇斯、阿達納到安條克間的海灣)的利權,他們都歸比爾列奧尼監管。而紅黨裡的趙昭,則監管伊科尼烏姆、特拉布宗和法希斯的海陸商路,在未來準備於哈扎爾海(裡海)開拓。
至於藍黨,高文則把色雷斯及未來馬其頓間數條重要河運商路,及整個西攸克興海的諸港口,及整條多瑙河航路都分配給他們,並號召他們積極經商、造船,複興昔日帝國的商業氣象。
入夜後,高文靜靜站在潘特波普特斯救世主修道院的門廊之中。
蒙頭修女達拉賽娜就坐在對面,冷冷地看著他。
兩人間的仇恨是必然的,達拉賽娜畢生都在致力於營造科穆寧帝國,這是她對兒子的承諾和責任,阿萊克修斯還年輕還沒登上皇位時,這位精力勃勃手腕高超的女性就不斷在帝國各個家族間遊走博弈,像最優秀的織布女工般, 為科穆寧家族織就最妥善最穩固的網。故而四凱撒內戰時,不管其他家族的立場如何變換,但科穆寧家族永遠都是坐收漁利的。
然而這種巧妙的“科穆寧式密謀術”,卻被高文用燃著火的劍(大炮、火銃、新式野戰攻城戰術,和領國內的新軍事體制)給無情刺穿撕裂——菲羅梅隆戰場,阿萊克修斯兵敗如山倒,玩了一輩子的密謀家,最終枉死在另外一場可恥的密謀當中。
達拉賽娜的夢想,在生命快要走到終點時,徹徹底底地破滅掉了。
“你這個瓦良格野蠻人,你的統治也不會長久持續下去的。”老婦人咬牙切齒,“你現在害死我的兒子,得到艾琳和安娜這兩個叛徒的支持,就認為可以穩穩保住皇冠了?不,你開罪了神聖的教會。”
“朕可以再創立個新的教會。”高文踱了兩步,打斷她說,“一個能勸導國民,宣揚信義,也能振奮國民精神和士氣的新型教會。”接著他有些輕蔑地看了達拉賽娜眼,“也許這對你們來說很難想象,因為你們永遠害怕得罪教會導致靈魂得不到救贖,但朕卻毫不害怕,朕只在乎人世的功業,不掛記死後的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