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協議不但承認現在博希蒙德對敘利亞門、拉塔基亞、塔爾圖斯及安條克城下河原諸地的權力,還以嚴厲的語氣譴責坦克雷德.德.特維爾之前種種“褻瀆公教會”的行為,包括他以亞美尼亞教會禮儀迎娶妻子,其實都是些雞蛋裡挑骨頭的發言,但最終仲裁使節團的通牒卻非常清楚:最遲至明年主復活日坦克雷德必須要交出整座安條克城,帶著罪愆返回阿普利亞的鄉下去。
可憐而憤怒的坦克雷德現在的領地,只剩下安條克本身和安條克湖周圍的田地,但這卻是整個領國的菁華所在,故而沒有放棄堅忍的抵抗。
同時,博希蒙德也始終沒有放棄對外甥的壓迫和攻擊,他將所佔土地也模仿了高文的“聖俸制度”,建立起名為“奧興采邑”(Althing,古維京的國民議會,改革往往依托複古之名)的軍事制度,這對於習慣封建采邑的諾曼人而言幾乎是不可思議的革新:但博希蒙德還是堅持推行了下來,他將所有領地丈量清查好,劃分為一塊一塊,招募敘利亞、撒拉森人、亞美尼亞人前來耕作,並和他們分益收成;在城市和港口博希蒙德同樣雇傭敘利亞希臘人當稅吏和帳簿員,制定了詳細複雜的“奧興大錦冊”,將其中部分收益分給了自己麾下的一萬名士兵,其中弓箭手.大矛手.火銃手的比例為1,重甲步兵.輕騎兵的比例則為3,而諾曼軍士騎兵的比例則為4,貴族所佔比例為10。
博希蒙德的部屬裡,純的諾曼人其實已不多,大部分是他天南海北招攬來的,所以“奧興采邑”改革推行的阻力也小得多。接著博希蒙德便指示鄂斯都幫助他改組訓練軍隊,並準備在克複安條克城後,也效仿高文組建一支火炮兵團。在這樣的態勢下,博希蒙德又成功運用收買的方式,佔取了安條克身後的埃德薩城,當地守將降服,坦克雷德只剩一片孤地苦撐。
為擴大財源,博希蒙德在拉塔基亞港親切接見了威尼斯在東方的總領事莫利托.羅素。
莫利托這兩年乾得很失意,因耶路撒冷王國最重要的兩座海岸城市阿蘇爾和雅法都被熱臘鴨人佔為禁臠,而阿馬爾菲在高文的大力支持下又擴展了在埃及的力量;最近高文攻佔了呂底亞後,將士麥那港口的利權以特許狀性質繼續賞給了熱臘鴨與比薩商人——總的來說,整個威尼斯在黎凡特並未能施展開手腳,獲得與其付出相稱的利益。
博希蒙德對莫利托的建議方案是:願意開放拉塔基亞、聖西蒙港給威尼斯商會,讓其享有獨佔權益,但威尼斯必須給他提供大宗硫磺、硝土;另外若是威尼斯能派遣船隊協助他搶在高文之前攻佔的黎波裡、西頓、推羅的話,他同樣會在彼處讓威尼斯享盡優惠。
這讓莫利托感到很大的誘惑,但他不敢自專處斷,便也寫就了封給威尼斯城邦父老們的秘密報告,送到遙遠的潟湖都市裡去。
結果莫利托的密信,在向來號稱團結的“威尼斯豬群”裡,掀起了截然對立的兩派論點。
爭論在執政官小禮拜堂內率先展開,歷任多屆的老執政官費萊耶.莫切尼戈主張接受博希蒙德的主張,優先將殖民和艦船的力量投射到黎凡特去,這樣做既能順應羅馬城聖座的號召,又能借助博希蒙德、鮑德溫或高文這樣的新興王公力量,在黎凡特海岸城市裡盡快站穩腳跟、享得權益,“不然一百年後,輸掉未來的將是我們!”
但此屆執政官的有力競爭者,另外個威尼斯顯赫貴族皮埃羅.科納則咄咄逼人,他表示應該同情應允約翰皇帝的請求(此刻約翰已派遣過密使來借師助剿了),城邦要優先組織一支精乾的傭兵軍團,投送到克裡特島去幫助皇帝平叛,作為報酬皇帝答應割讓莫東和克裡特的數個關鍵港口給我們,“此後我們將掌控整個拱門之海(愛琴海)的貿易路線,對熱臘鴨或比薩當然會處於不敗之地,不需要跑去在黎凡特和他們爭一日高下。”
“克裡特島的暴亂現在牽扯到的大國太多,起碼塔爾蘇斯國的高文和他妻子就是幕後操控者。”
“那又如何?塔爾蘇斯的艦隊非常孱弱,連圍剿羅德島的海盜都要借助乞求熱臘鴨和比薩的大船——而我們一旦在克裡特和莫利亞建立要塞堡壘,在海上的話高文也奈何不了我們。”皮埃羅.科納是非常有信心的。
也難怪,整個執政官小禮拜堂在場的人員都是老船長級別的,腦海和雙眼都能自動地將整個東方的海域、島嶼和航路浮現出來:一旦皮埃羅的目標實現,威尼斯出航的槳帆船,首先抵達扎拉城補充物資,而後徑自到科孚島,再可從莫東這個中轉站繞過伯羅奔尼撒海岬,只要有莫東這個港口的庇護,因海岬風暴和礁石損失的船隻數量起碼要減少七成,而後船隻可以直接開往君士坦丁堡,也可經由克裡特的甘地亞、乾尼亞等北線港口,直航黎凡特、埃及或奇裡乞亞做貿易,一趟往返兩個禮拜便可完成。
所以在大部分人的心目當中,還是皮埃羅的建議更具有誘惑性,更何況一旦幫助約翰皇帝平叛功成,威尼斯人不但能得到克裡特,還能在聖海裡撈取更多的特權和好處,可逐步封死宿敵熱臘鴨人, 當真再好不過。
比較而言,老執政官費萊耶的此次提案就讓人覺得暮氣沉沉,絲毫沒有進取精神。
然而費萊耶依舊固執己見。
年富力強的皮埃羅.科納便禮貌且信心十足地回答說,“即將到來的執政官選舉,會給我倆的爭論劃上休止符的。”
最終此年的執政官選舉,也恰如皮埃羅的所料,金球落在了他的手中,他披上了刺繡的披肩,戴上了象征地位和權力的帽子,踩在長長的遊艇之上,環繞富麗堂皇的聖馬可廣場接受了貴族、民眾震天動地的歡呼,成為“亞得裡亞海新的丈夫”。
靠海的那座宅邸裡,費萊耶穿著便服,眯著老成而消沉的雙眼,看著廣場那邊人山人海的慶典,此刻他的兒子們靠過來安慰年老的父親說,“您必須得給科納家族這樣的權門一個機會。”
“可我感覺時代不再會給威尼斯這艘航船一個機會,介入克裡特平叛戰爭,就是它傾覆航線的開端。”費萊耶緩緩地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