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雖然高文在一旁面無表情,但阿德馬爾明顯異常尷尬,他有些激烈地想從對方的雙手緊握當中抽出來,但博希蒙德卻更加動情了,將可憐的老人的手拉扯得更緊,像鐵鉗般不松懈,他紅色的胡須不斷貼在阿德馬爾的手背上摩擦著,嘴裡快速地說著,淚水奪眶而出,這使得他的話語波動起伏、斷斷續續,很有驚心動魄的力量,“先前我和我的外甥,從馬拉什群山裡將大軍迎進來,提供所有的糧秣補給,就是對閣下的毫無偏私是極度欽佩的。是的,現在您在我的面前,我在您的膝下,憑著對上天所有聖使徒的誓言,我是將您當作父親一樣看待的,您今日說總參議應該歸雷蒙德,只要,只要您的嘴唇啟合那麽一下子,這樣的決議我就是絕不推脫質疑的,哪怕我的心中苦,但是我不說......”
“松手,請松手......”阿德馬爾咬著牙,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只能在原地扭來扭去。
博希蒙德剛剛松開他的手,卻又一把將他的腿給抱住,哭泣更加大聲了,“父親,哦我的父親,我接受,接受您的一切曉諭,就像我不會拒絕主的福音那般,那麽請至少慰藉我下吧?求求您,因為我想起了戰死的布雷德。”
人群頓時騷動起來,雷蒙德氣得臉龐發紫,他沒想到這位居然會堂而皇之地耍起了無賴招數,並且直接把汙水潑到了自己和聖職長上的私人關系上,遮人耳目。“可惡,這個諾曼底箍桶匠的後代,無賴漢,臭流氓!”雷蒙德爵爺在內心,毫無口吃地將這句話讀了出來。
人群發出了很大的騷動聲,高文急忙掏出了牒文,上面蓋著他、泰提修斯和博希蒙德的印章,“請體面些阿普利亞的公侯,這個署名和印章很明顯表示你已經參加了帝國樞密會議了,現在選的是公教會樞機會議的職務,你同時身兼二職並不妥當。”
“閉嘴!”博希蒙德咬牙切齒,寸步不讓,“你不也是同時當上帝國大公爵,並且身兼聖職長上?”
“我的並不衝突,大公爵是我的帝國官職,而聖職長上是我的神品。”說完,高文還態度激動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高聲喊道,“罪惡交給政府來懲處,罪孽則交給教會來滌清,兩者雖同途但不同道,阿門!”
“你的罪孽就是拐帶了希臘皇帝的女兒,脫下你的那身假惺惺的十字褡,因為它上面染滿了被你玷汙的純潔處女的血。”博希蒙德大聲指責著,接著就又埋到了尷尬欲死的阿德馬爾的褡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其出格言行嚇得旁邊的修士們,包括彼得在內,急忙齊齊畫十字,高聲乞求主的寬恕。
鮑德溫、狄奧格尼斯、沃納等人都湧上來為高文主持公道,要把口不擇言的阿普利亞公爵給牽拉出去,而那邊諾曼人的許多騎士也撲上來,雙方毫無疑問地廝打在一起。“可,可惡哇!”這時候,雷蒙德果然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小暴脾氣,悲憤地加入了戰團,攘臂專要毆那前來攪局的博希蒙德——各位不同立場的爵爺和騎士,再度在瞻禮台四周吵鬧毆打成了一團,各種器物被雜亂的腳步來回衝撞,自台上翻到了地上,發出了雜亂呱噪的聲響,伴隨著各人的怒喊。
一聲響,氣得臉色發青、渾身發抖的阿德馬爾披在法衣外的大十字褡,被撕成了數片,最大的一片握在博希蒙德的手裡,在他的身後鮑德溫等人已經拉著他,在地板拖行了三四尺開外。
“夠了!”阿德馬爾將拐杖高高舉起,猛地砸在了聖餐桌前的燭台上,一下子將那東西砸得碎角飛舞,在這樣的震懾下,眾人才停下了手腳。這會兒阿德馬爾喘著粗氣,看到了人群外,除去戈弗雷,唯一的一個立在圈外的,弗蘭德斯伯爵。
“親愛的羅伯特,我最溫厚謹嚴的孩子,剛才博希蒙德說我口中發出的話語,他都會無條件地遵守——那麽現在我告訴你們,軍事總參議既不會給普羅旺斯人,也不會給阿普利亞人——我把它授予弗蘭德斯的羅伯特,就這樣。”言畢,阿德馬爾上前,將十字褡的碎片從坐在地板上的博希蒙德的手裡奪來,就氣憤地離開了現場。
傍晚時分,諾曼人的營地當中,博希蒙德繼續坐在粗木餐幾前,用匕首在大塊大塊地切肉,滿臉不解的坦克雷德攤手說到,“為什麽這樣舅父?原本你不是說,願意聽從高文的安排嗎?現在為什麽又要去競選軍事總參議這個吃力不討好的職務,若是像雷蒙德那樣虛弱粗魯的家夥想要,給他便是。”
博希蒙德冷笑兩聲,用餐巾擦擦手,接著在燭火下,將一封信卷送到了坦克雷德的手裡,“這封信,你馬上把它給送出去,但是記住別像個傻子那樣,交給塞琉西亞港中轉,而是要交給比薩人運送去阿普利亞——我就不相信像高文那隻八爪蜘蛛,不會暗中窺探我們的信文。”
“這!”坦克雷德訝異萬分,閱讀完畢後,摩挲著信紙,“舅父你居然要在聖座冕下前彈劾阿德馬爾和高文?”
“是的,我的叔父從巴勒莫,用比薩人的船隻送來了信,他說這也是聖座冕下自己的意思——現在,朝聖者各自為政的局面快要結束了,按照冕下的意思,而後要給整個朝聖者隊伍配備‘宗主教’,負責將來整個聖城教區、安條克教區,很顯然是要加強監察和約束了,但這個人選卻不可能是阿德馬爾,聖座已經準備將其召還了。”說完,博希蒙德將刀尖,在自己的鼻梁前晃悠著,“信息情報是特別重要的,所以我表面上退讓,但卻在更大的局面上佔得先機,就是在信件裡彈劾阿德馬爾、高文和雷蒙德,將神聖的職務私相授受,已經到了無視聖座權威的地步了。”
“當今的聖座,恰好是個很喜歡猜忌的人,若是阿德馬爾在聖地遠征時取得了巨大的榮耀,反倒對他的聲望不利。”坦克雷德會意。
“那麽,下一封信件,便是送給比薩主教戴姆貝爾了。”博希蒙德咧開了粘著肉絲的牙齒,森森地笑了。啟用新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