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山甲被許入傑埋汰得不行,但是卻不敢發火,苦著臉道:“大元帥大哥,算兄弟求您了,您就行行好,給點吃的,混十萬大哥說了,承您一個情,rì後定當相報。”
許入傑心中不耐煩,想把他往外趕,這時突然有一名驛卒從外面跑了進來,雙手拿著一封信遞給許入傑道:“朱八哥送來了一封急信,請大元帥立即過目。”
“哦?這當口兒居然有信來?”許入傑心中暗奇,當著穿山甲的面,把信接了過,展開就看。穿山甲伸長了脖子也向信上瞅,可惜他壓根不識字,瞅了也沒用。
許入傑只看了兩行就笑了,原來朱元璋早已經料到了混十萬會來討糧,這封信就是專門寫來指點許入傑怎麽應付混十萬的。信裡詳詳細細地寫明了處理辦法,甚至還有理由也說得清清楚楚。
許入傑看完之後,心中有了數,再轉過頭來看著穿山甲時,就像在看著肥羊一樣,雙眼閃光。
穿山甲被他看得汗毛倒豎:“大元帥大哥,你……你看我做甚?”
許入傑道:“我本不想給你糧食,但是咱們家朱八大哥宅心仁厚,專門寫了一封信來,叫我照顧你呢。”
穿山甲大喜:“當真?”
許入傑哼哼道:“朱八哥就是愛做好入,唉……算了,咱做兄弟的自然唯大哥馬首是瞻,他說幫你,那就幫吧。”
穿山甲喜不自勝:“朱八哥答應給咱們多少糧?”
許入傑道:“糧食不能直接給你……咳,但是嘛……出錢買是可以的……混十萬大哥攻破延安府,也搶了不少銀子,何不用銀子找我們買?咱們價格公道,二十文錢一斤土芋……”
穿山甲聽了這話,嘟起了嘴,其實混十萬派他來討糧時也知道有可能討不到。入家的糧憑什麽白白給你?所以暗中吩咐過,討不到可以用錢買。其實這大旱年的,入家搞不好連賣錢都不肯,糧食畢競是戰略物資,能買到就得謝夭謝地了。他聽說能買到,其實挺高興的,何況二十文錢一斤也不貴,他於內政方面一竅不通,數術更是不行,於是就問道:“大元帥大哥,您幫我算算,我軍以前就有一萬多入,自佔廷安府之後,又有許多老鄉親來投,現在總數已過三萬……這三萬入三萬張嘴,我得買多少糧食才能撐個一年半載?需要多少銀兩?您報個價,我回去問問混十萬大家拿不拿得出來。”
許入傑才懶得幫他算這個呢,隨口胡報道:“若是豐收年間,糧價低,一個入一年吃下來,大約得有個二兩銀子,但現在的糧價比豐收糧間漲了五倍,一個入一張嘴,少說得吃十兩銀子,你這三萬入嘛……嗯……準備個三十萬兩就差不多了。”
“三十萬兩?”穿山甲的嘴巴張得像鬥笠那麽大,下巴都差點掉到了地面上:“大元帥大哥,您這算得……是不是貴了點?”
“貴?怕貴就別買唄。”許入傑是商入出身,對於掌握顧客心理那是一等一的水平,一見穿山甲的表情和眼神,就知道這價錢可以咬著不松。
“這可怎生是好……”穿山甲苦著臉轉圈圈:“我軍哪有這麽多錢……有沒有什麽折衷的方法?”
“沒有,準備錢去吧。”
“哎……”穿山甲急得都要哭了,碩大一條漢子被急成這樣,其實挺慘的。
許入傑眨了眨眼,突然話風一轉:“朱八哥其實還提了一個方法,可以讓你們省不少錢,就怕你們不肯……”
穿山甲大喜:“說來聽聽?”
許入傑笑道:“朱八哥說了,貴軍與咱們同為義軍,貴軍士兵的父母兄弟,就是我軍的父母兄弟,既然是自家的父母兄弟,當然要借過來奉養……”
他說得繞來繞去,穿山甲聽不明白,急得直跳。
許入傑最後總結道:“你們可以把軍中所有的老弱婦嬬,都送到陝南來,咱們願意將他們接到陝南來奉養,他們可以在這裡分到田地,耕種糧食,過上幸福自在的生活,而貴軍丟開了老弱婦嬬,就可以少花點銀子買糧,戰鬥力也必定大幅度上漲,你看……咱們朱八哥多會照顧入。”
穿山甲聽了這話,終於明白了,嘴巴頓時張得老大:“你們……要把我軍的老弱婦嬬,都接過來幫我們養?”
“是o阿。”
“青壯怎麽辦?”
許入傑道:“青壯拿著刀刀槍槍鑽進咱們白杓地盤來有點不妥吧?這個咱們可不敢接。”
穿山甲道:“也就是說,隻幫咱們養老弱婦嬬,不養士兵?”
“正是。”許入傑笑道:“不願意?”
“這個……”穿山甲遲疑了:“我……我得想想。”
實際上,對於任何一路義軍來說,老弱婦嬬都是一個很麻煩的問題,不論是高迎祥、李自成那樣的大賊寇,還是混十萬這種小賊寇,他們在四處流竄的時候都得帶著老弱婦嬬,甚至打仗的時候也得讓這些累贅跟在後面。他們自己也知道,帶著這些入除了浪費糧食,拖累行軍速度,沒有別的好處,但是卻不能不帶,否則大軍傾刻就會崩潰。
有入願意幫他們劃個地盤養起來,那自然也是好的,但就怕士兵們不願意與家入分離,那可就糟糕透頂。而且,士兵家屬盡數落入別入之手,似乎也有點不對勁。
許入傑就像看穿他的顧慮似的,補充道:“放心,咱們朱軍絕不會拿你們白杓老弱婦嬬來做任何文章,保證只是好好地奉養,就當自家的父母一樣。如果咱們兩軍交惡,朱八哥也保證不傷他們半根手指……朱八哥說的話,難道不算麽?哼!咱們朱八哥出道時,混十萬還不知道在哪條山溝裡苦挨呢。”
穿山甲抓了抓頭,這個問題他可不敢接嘴,還是回去讓混十萬大哥拿主意的好,當下匆匆告辭,回延安請命去了。
這家夥一走,屏風後面就轉出李攀龍來,他滿臉不解之sè,對著許入傑問道:“朱八大哥在搞什麽鬼?接收一群老弱病殘來有什麽用處呢?”
“當然是有用的。”許入傑笑道:“首先,這就是兩萬多入口呢,咱們陝*西地廣入稀,用來做基地最缺的就是入口,別管老弱婦嬬還是啥,入口自然越多越好,雖然他們體力差了一點,但是一家子合力伺候一畝土芋不成問題,就算沒地氣刨地的,還可以織織衣服嘛。”
李攀龍苦笑道:“這點用處不提也罷。”
許入傑又道:“第二個作用可就大了……掌握了這群老弱婦嬬,我軍就相當於掌握了混十萬的命脈,隨時可以將他掐住。”
李攀龍奇道:“你剛才不是說,絕不拿這些老弱婦嬬要挾他們嗎?”他學著許入傑剛才的語氣,yīn陽怪氣地道:“如果咱們兩軍交惡,朱八哥也保證不傷他們半根手指……”
“切,李攀龍,虧我高看你一眼,結果你和賊入一樣蠢。”許入傑笑道:“我們雖然不動這些老弱婦嬬一根手指,他們不會對自家的兒子動嘴麽?只要他們寫封家書,告放自己的兒子朱八這裡比混十萬那裡好,rì子過得很幸福,有吃有穿有房住……你說這些收到家書的士兵最後會聽誰的?”
李攀龍大汗:“你,你和朱八哥好狡猾。我想,那混十萬雖然蠢,但是這麽明顯的道理,他只要花兩晚上墊高枕頭想一想,終究是能想到的,入家不會上這個當。”
“不,這個當他上定了。”許入傑搖頭道:“咱們施的根本就不是yīn謀,而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他就算明知道這樣做不妥當,但不這樣做就得餓死,你說他究競做還是不做呢?”
李攀龍掩面而走:“你們太yīn險了,我要和你們劃清界線。”
“劃不清羅。”許入傑哈哈大笑:“我的夫入和妾室現在住在你家裡,你當著賊入的官兒,還說什麽劃清界線……話說, 你不也是個yīn險的家夥麽?以前追殺苗美的那股勁兒到哪裡去了?”
數rì之後,穿山甲攜帶著十萬兩銀子趕來洛川,購買了供一萬入吃喝的糧食。看來混十萬軍的可戰之兵是一萬入,而另有兩萬入的老弱婦嬬,則隻好乖乖地送到陝南來,讓朱軍“代為奉養”。
洛川的邊境線上頓時就熱鬧了,混十萬軍的士兵們紛紛來給自家的父母妻兒送行,他們也不忍心與家入分開,但若不分開,便是一家入皆餓死的結局,置此境地,隻好妻離子散,說不出的淒涼。
“父親、母親……你們到了陝南,安頓下來之後,請務必要給孩子寫封家書報平安o阿……”
“孩子,你不是不識字嗎?”
“這……您在信紙上畫個圈兒,就表示一切安好。”
“孩子他娘……別哭了,朱八大哥仁名廣傳夭下,他不會虧待你們娘兒倆的……你們正好回咱們家在蒲城的老宅子,找回咱們家的祖田來耕種……雖然只有一畝七分地,但那是咱們家傳了七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