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記憶迷毒

　陌安璉從祭壇出來，又扮作“安蓮”，回到坤鳳宮，清暖已經在等著他。

　“你總是這樣，神神秘秘的，想找你的時候，連個人影都看不見。”清暖正好在找陌安璉，一見便拉住他，問，“你現在有沒有時間?我有件事情想告訴你。”

　看見清暖神色鄭重，陌安璉點點頭:“我設下結界，你說吧。”

　清暖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我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很多事情對不上。”

　陌安璉心中一緊，心想我剛剛才和他定好計劃，難道對方就動了手腳?所以他肅容道:“你怎麽了?”

　陳嫣然是清暖第一個朋友，這是這麽多年來關系最好的一個，今天兩人明著有了裂痕，清暖心中抑鬱難以訴說，她想到陌安璉是她的同鄉，便想找陌安璉聊天。

　很多事情，她一直埋在心裡，就連最親近的人都不能吐露，但現在她累了，想找個人分擔。

　“其實我這一生，是來贖罪的。”清暖以這句話開頭，然後緩緩講述了她前世的無知，為愛情瘋狂到何種程度，連累家人為她倒了多少霉，但前世和今生卻差了太多……她沒有發現，陌安璉眼中的震驚越來越明顯。

　原來是這樣的

　難怪他覺得蕭清暖和以前變化極大，害他根本就不敢相認;難怪他覺得蕭清暖太過平靜，整個人看淡世俗，不像古代女子，卻更不像現代女子，反倒像青燈古佛的居士;難怪他覺得蕭清暖對家人的重視太過極端，在他想象中，小輩雖然會重視長輩，但更多的卻是將自己放在首位，斷然不可能像清暖這樣，重視家人到幾乎沒有了自己。

　哪個女子不對愛情懷有向往?誰會心甘情願嫁給當初那種情況的洛祈涵?如果說清暖心高氣傲，不願意和別人分享一個丈夫是原因，她對此生的態度才是最為關鍵的吧?

　贖罪……

　陌安璉心中一痛，卻想起自己當初的猜疑。

　她不認識我……明明是同班同學，就算容貌大變，她至少也該記得我的名字吧?算了，人家是校花，出身好，性格活潑，朋友特別多，怎麽會記得我這個小小的宅男呢?就算她幫我們解過圍，導致我們被寢室那幫宅男逼問，到底和校花有什麽關系，她也不一定要記住我們這些容貌平凡，對著她又不敢說話的男生啊

　他一直是這樣認為的，心中還有隱隱的不平，卻沒想到，她居然忘記了

　不僅僅忘記了前生，也忘記了現代，她隻記得她出生在一個發達又開放的時代，那裡的女子也能頂半邊天，那裡有各種各樣鮮活的思想……不，這些還不是記住的，而是她五百年中，看書看到的。

　五百年，在一間小院子裡呆整整五百年……

　“不是贖罪”陌安璉抬高聲音，極為激動，“你根本就沒有錯”

　清暖驚訝於他如此激烈的反應，奇道:“但我的確……”

　“你前生那麽瘋狂，完全就是平衡司那個該死的工作人員因為私心犯的錯，不是麽?”陌安璉冷笑道，“明明是他們自己做錯了事情，卻要擺出一副我是好人，我給你重來一次的機會，還要讓你感恩戴德，這副嘴臉，實在是令人作嘔”

　聽見他這樣說，清暖的神色恍惚起來。

　是啊，本來就是他們犯了錯，但他們先做出一副好人的樣子，說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將我幽禁了五百年，然後再將事情的真相告訴我，我本來應該生氣才是，但這麽多年下來，為什麽我卻從不覺得他們錯了，反覺得我自己罪大惡極?

　如果“贖罪”二字日日在心頭高懸，她也不至於這麽束手束腳。

　陌安璉看見她這副樣子，就明白她的記憶被人動過手腳，又在心中重重記了一筆，然後尋思著如何不驚動那些在注意清暖的人，而將她的記憶封印解開。

　該死，他還要暫時留在這裡，否則他絕對……

　清暖神思恍惚，輕聲道:“但他們也讓我擁有了第二次生命。”

　因為你本來就是他們害死的陌安璉在心中高喊，卻不能將事實說出來。

　你錯了，我們的穿越並不是意外，那些自私自利的神明視人類為螻蟻，根本不會對我們動惻隱之心，你我之所以穿越，完全是因為，我們是某人最重要的存在。

　真是可笑，他本來是這些所謂神明根本不會注意的螻蟻，卻在最後成為他們的心腹之患，連“神”都不敢提及他的名字。

　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你是他少年時傾慕的對象，所以他們將我送到他崛起的世界，先讓我功成名就，立於大陸頂端，然後以我特殊的力量和死亡的怨憤來鎮壓他，卻被我逃過。

　他們不甘心，便將你拖來，之所以先不選擇你，是因為他犯了和我一樣的錯誤，雖然最後他後悔了，但那些人卻認為，我比你更能夠影響到他，所以他們先選擇我，然後選擇你。

　真是好笑，明明是他們自己內訌，明明是他們自己私心犯下的錯，卻要你來承擔……陌安璉突然笑了，是啊，你早就應該看清那幫人的嘴臉了，他們自私自利的本性在他們的言行舉止間，就已經體現得淋漓盡致，他們只會依仗強大的力量，擅自修改別人的記憶，剝奪別人的感情，一手導演種種悲劇，實在是……

　想到這裡，陌安璉不由咬牙，他對清暖正色道:“如果讓你有選擇的機會，你會怎麽選?”

　“選擇?”清暖疑惑，“你說的是什麽選擇?”

　“到底是繼續在宮中呆著，和洛祈涵一起，為天下百姓造福;還是找一個機會離開，從此縱情於山水之間，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陌安璉緩緩道。

　清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容冽的狀態很不對勁，我怕如果我不在他身邊，他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將來會墮落成暴君或者昏君。”

　洛祈涵是聰明人，但他太聰明，性子也太偏激了，很容易走極端。

　陌安璉在心中暗歎，清暖和洛祈涵之間的悲劇，何嘗不是被控的呢?否則洛祈涵金尊玉貴的皇子，怎麽會有熱血少年才有的念頭，而且這麽多年都不改變?那些人的伎倆他太熟悉了，他們不能直接干涉世界的運轉，卻可以或多或少地影響旁人的感情，洛祈涵現在的執著，完全就是被影響的。因為這個世界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充滿靈氣，高手遍布，所以他們要選擇另外的方式。

　極端的愛或者，求而不得的痛苦……

　都是他們，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們的自私為了維護自己的地位，寧願內部爭權奪利，也不願意看見有凌駕於他們之上的存在出現，他們自己能隨意送出神格，發展部下，卻不允許那些天才修煉成神，若是有這樣的人，他們就要想盡辦法抹殺……

　陌安璉心緒澎湃，一時複雜難以形容，他壓抑自己的憤怒，努力讓自己語氣平靜，他說:“當然不是現在，你還對洛祈涵抱有希望麽?若是他日後放下帝位，帶你去遊歷山河……”

　“他既不願意放棄自己的抱負，又不願意放下我這份溫暖，天下哪有這樣好的事情?”清暖搖搖頭，“無論他怎樣盡力想對我好，在他以我家人的性命要挾我時，我們兩個就已經結束了。我現在留下來，只是怕他走極端，因為他是皇帝，若是他任性了，受苦的只會是百姓。”

　聽見清暖這樣說，陌安璉心中一酸，知道她善良的本性仍舊沒有改變。

　是了，她連驕傲都能堅守，善良自然也掩飾在疏離之中……想到自己暫時還不能告訴清暖太多，畢竟她沒有抵禦那幫混蛋窺視的能力，陌安璉便試探性地問:“難道你要將自己拖死不成?洛祈涵的志願是讓百姓安寧，只要他活著，宗室貴族就不能有太過欺壓百姓，顛倒是非黑白的狀況，但這一條路太難走了，若是他一生都在致力於這項改革，你莫不是要困在這宮中一生?你不覺得，自己的心軟有些不合時宜了嗎?”

　清暖惆悵道:“我何嘗不知道這些?但我卻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

　“我是說，如果我能讓你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以合適的方式死去，不會牽連你的家人，而且大家都會認為你死了……如果有這個機會，你願不願意去做?”陌安璉正色道，“記住，是所有人都以為你已經死了，你再也不能去看自己的家人你願不願意?”

　“如果我假死，他們會過的很好嗎?”清暖問。

　“感情上當然會很傷心，但物質生活絕對和從前一樣”陌安璉道，“這一點我絕對能夠保證，你可以放心。”

　清暖正在考慮，陌安璉又說:“但是，我救出你之後，你也要幫我一個忙。”

　“我會的。”清暖回答。

　陌安璉面露喜色:“你的意思是……”

　清暖輕輕點頭，眼中卻滿是堅決的光芒:“我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