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攔路打劫
鹹平三年,又是一個大比之年,全國各地的舉子們都紛紛趕往京城去參加那個魚躍龍門的光榮儀式去了。
眾所周知,泉州雲霄的高文舉高紳士雖然沒參加過那些鄉試之類的選拔賽,可他老人家曾經在三年前被賜了個舉人出身,於是,再經過一番小小的運作,也就合理合法的扔有了參加考試資格。
此刻的高文舉的確在赴京城的路上,但他去趕考的目的絕不是為了出人頭地去作官,而是這幾年的日子實在過的太無聊了,他打算趁著這個機會出來散散心。可讓他沒想到的是,本來計劃悄悄出走的,結果被顏小山發覺之後跟了上來。
“少爺,還有二十裡就是壽州城了,咱們差不多能趕上關城門之前到吧。這幾天趕路可真累啊,到底不如坐船。”說話的這位,正是高文舉的掛名書僮顏小山。此刻正在用手輕輕撫摸著自己嘴唇上那片淡淡的胡須,十分悠閑的勒著馬頭四下亂看。
“都不知道你在臭美啥。長胡子就了不起了?還整天摸來摸去,也不怕磨掉了。”高文舉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不讓你來,非跟著來。現在還嫌累著了?”
顏小山望著前方迤邐前行的鏢隊,笑道:“少爺這就要去趕考作官老爺了,小的不跟著沾沾光怎麽行呢?再怎麽說小的這也鞍前馬後的熬過那些苦日子了,少爺你這麽狠心可有些說不過去啊。”
高文舉被他氣笑了:“放屁!說的好像我多忘恩負義一樣。話可說在前頭啊,一到了京城,我安頓好了,你就得趕緊回桃花島去。那兒還一大堆事呢,現在可全靠你了。”
顏小山皺著眉頭道:“少爺也真是的,人家都整天抓權呢,你可倒好,啥事都大撒手,前年還多少管些事,到去年差不多就整天和柳少爺四處遊玩了,只能每個月匯報一次。今年可倒好,從過了年就沒再看見過人,好不容易孝滿除服大家見你一面,可這孝期剛一過就要消失,你這樣不太好吧?”
高文舉道:“我問你,你喜歡權利嗎?”
顏小山點頭:“喜歡!”
高文舉兩手一攤:“這不就結了?你喜歡你去抓,我要和你一搶,你肯定心裡不樂意,這樣對大家都不好。不利於團結,對吧?所以啊,大家要各司其職嘛。許大將軍管他的內務,許少將軍抓他的兵權,十一教官負責練兵,呂大少爺負責研發。你顏大總管總理所有事務。大家各司其職,我一句話都不插,讓你們放手去做。多好?”
顏小山道:“那少爺你呢?如今大夥可都是你的下屬,你一年到頭連個面也不閃,有些說不過去吧?”
高文舉奇道:“這有啥說不過去的?你們負責經營,我負責享受嘛。要是事事都要我親力親為,幹嘛還要用你們?再說那也不符合我做人的原則。”
顏小山:“那你就放心這麽大撒手,什麽也不管?要是出了問題怎麽辦?”
高文興微微一笑:“怎麽辦?涼拌!人生在世,哪能不出問題?不管出了什麽問題,靜下心來面對它,然後解決它就是了。這幾年咱們桃花島發展的越來越大,如今都已經設立了各處衙門了,要是連遇到問題的膽量都沒有,那大夥乾脆一拍兩散得了。”
顏小山一副沒底氣的問道:“那邱道士那幫人你真不管了?就由著大夥去處理?”
高文舉白他一眼:“三年了,咱們立足桃花島已經三年了。大小事情遇到過多少了?如今連這點事情都還處理不好,那還不如趁早逃回大陸來種地呢。”
顏小山道:“可人家畢竟比咱們到的早啊。再說這幾年大家也一直相安無事,真要向他們下手,是不是有些過了?”
高文舉道:“我沒讓你們向人家下手,我只要求保證商道的暢通……反正我不管,怎麽弄你們自己看著辦,只要符合我們的整體利益就行了。經驗就得在實踐中摸索嘛,老來問我,我又不是神仙,我怎麽知道怎麽辦。”
顏小山一看套話失敗,也不怎麽在意,自從十天前從家裡出發,到今天為止,他用類似手法都套取到了不少情報了,當然失敗的次數也挺多,不過他並不怎麽灰心,見高文舉已經很謹慎了,忙打個哈哈將話題引開:“少爺這次特意走壽州,是打算和張家算帳麽?”
高文舉:“算什麽帳?怎麽說大家也是親戚一場嘛,再說我和人家張家小姐那是有婚約的,我這次去,是打算上門問問什麽時候能完婚的。你看你們幾個,都娶媳婦了,可少爺我到現在可還打著光棍呢。再這麽拖下去,不是個事啊。你說是吧?”
顏小山:“你不是說你這次是要進京趕考的嗎?”
高文舉:“趕考就不能成親了?中狀元,娶媳婦,攢一塊多帶勁?”
顏小山不信:“你明明就是想躲開大夥,要不然幹嘛偷偷行動?”
高文舉:“誰說我偷偷行動了?我這不光明正大的托了武威鏢局走的貨嘛?這安全也有保障,其實是擔心誤了你們大夥的事,再說我這兒也用不著你們大夥。”
顏小山:“好吧,我不說什麽了,反正只要我看著少爺你平平安安住進高升客棧就回來。”
高文舉道:“我看還是到了壽州就回去吧,這不還有高平、高安在嘛。他倆對壽州挺熟。”
顏小山笑了笑:“就是有他倆我才不放心的。誰不知道他倆當年差點被張家害死?姑奶奶娘倆九死一生才揀回了性命。如今少爺你偏偏還要去張家提親,這不擺明了打算去算帳嗎?我聽說人家張家是壽州城裡的大戶,家財萬貫、奴仆上千,你就帶他倆去大家怎麽會放心?要是人家動手,吃虧了怎麽辦?”
高文舉一臉正經的說道:“你這人,淨把人往壞了想!這張……為善好歹也算是我姑父,再過幾天還會成我老丈人,怎麽說都是一家人。再說我手上又有這麽多貨物,大家還有業務往來,不光是親上加親,還有合作夥伴這層關系在,又怎麽會起什麽衝突?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顏小山也很配合的看著他道:“少爺說的是,是小的多心,這裡給少爺賠個不是。不過少爺此次大小二十幾車貨物拿來做聘禮,是不是有些排場太大了?”
高文舉道:“這才說明我的誠意!明白麽?”
顏小山嘿嘿一笑:“夠誠意,先不說這些東西值多少錢,隻這前後近兩百人的鏢隊就夠威風的了。少爺也太小心了,這越往北,越靠近京城了,治安自然也就越來越好了。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的,哪裡會有什麽攔路……”
話音未落,前方突然響起一陣梆子聲,從官道旁邊衝出了一夥蒙面人來,為數大約也有兩百人上下,手中持著五花八門的兵器,有大刀,有柴刀,還有菜刀。有長矛,有短矛,還有竹矛。這些人很快就將車隊的去路擋住了,而鏢隊見狀停下之後,一部分鏢師迅速的在車隊前列起了陣和對方對峙了起來。很快就有一名鏢師出了圈子向對方走過去了,看樣子似乎是要談判。
高文舉一臉鬱悶:“烏鴉嘴啊~!”
顏小山毫不為意:“早上還說呢,走了十來天,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這押鏢的錢是不是花冤枉了,現在看來倒是很有必要。”
高文舉很不爽:“你這人!不過看兩幫人這表演,好你挺默契啊,應該都是熟手了。咱們也去湊個熱鬧吧。”
兩人拌著嘴,跨下的馬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不緊不慢的趕上了鏢車大隊。
此時,前方的鏢師已經開始和對方交涉了起來,看到兩人騎著馬趕了上來,跟在鏢車後面押隊的趙遠山連忙迎了過來和兩人打了招呼。
聽著前方的議論聲,趙遠山很遺憾的搖搖頭:“咱們武威在壽州也有分號,武威的旗號在這一路多少也有些份量啊,怎麽今天到了家門口了碰上剪綹的了?”
這時,前方出陣和對方談判的一個鏢師垂頭喪氣的跑了回來,穿過車隊走到了趙遠山前,匆匆附耳說了幾句。趙遠山皺眉道:“他們的底線是多少?”
那鏢師道:“一千兩!”
趙遠山憤憤道:“奶奶的,咱們這一趟才收人家五百兩,他們倒敢開這個口!”
高文舉插口問道:“這幫人什麽來頭?”
那鏢師搖搖頭:“不清楚,不過應該不是這一路的樁子,估計不是過路的,就是搭夥的。”
趙遠山沒急著決定,反而將目光投向了高文舉。其實他是此次押鏢的鏢頭,也就是說如何處置他是有決定權的。可是今天這情況有些與眾不同,一個是這位高少爺地位很高,連自家總鏢頭見了也客客氣氣不敢冒犯。二是高少爺此次的貨物有些不一樣,除了二十輛大車上的貨物之外,還有一百名他自己的家丁。單就人數上來講,雙方也就是個平分秋色,各佔一半。可人家的地位比自己要尊貴上那麽一點,再加上這趟押鏢只收了個辛苦費,基本上沒賺頭,要是這筆錢由自己出的話,明顯只能虧本了。因此,趙遠山便向高文舉做了個請示,一來表示對他的尊敬,二來要是他願意出這個錢,自己也免得破財。
高文舉向顏小山擺了擺頭:“看,本來沒事,都是你這烏鴉嘴喊出來的,你惹的事,你去處理。”
顏小山脖子一挺:“少爺,你這也太不講理了吧?”
高文舉也不多說,手裡馬鞭向前方的攔路賊一指:“去跟他們講理。”
顏小山挺委曲:“那咱們出多少錢?”
高文舉想了想道:“人家這麽辛苦,每人一文吧。這有一百號人吧,就一百文吧,再多就不行了,少爺我最近手頭挺緊的。”
顏小山還問:“那人家要不樂意怎麽辦?”
高文舉瞪他一眼:“我今晚要在城裡住店。”用手一指趙遠山:“趙鏢頭要回鏢局歇腳。”
顏小山裂嘴笑了笑,將手中的馬韁向那位鏢師手中一遞,大踏步走了過去。
趙遠山也是久走江湖的,聽他倆一唱一和就知道已經打算和對方硬拚了,不由的擔心了起來,他知道自己手下那一百名鏢師的身手還都算過的去,要是真的動起手來,以自己這一百號鏢師和對方兩百人過招,以眼前對方這幫人的情景來看,估計需要費上幾分力氣,就算折上幾個,最後肯定也是贏定了的。根據總鏢頭的指示,吃江湖飯的漢子,雖然說要時刻準備著刀頭見血,可是畢竟大家的性命只有一條,因此,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如果有錢可以解決就盡量用錢來解決,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輕啟乾戈。人家是流寇,打不過了可以跑,可自己卻是要常年在這條道上混下去的,為了幾個錢,招惹一些亡命之徒實在有些不劃算。
和攔路搶劫的那幫人談判,是所有走鏢人的慣例,一般來講,根據所押貨物的多少,大家都會有一個相對合理,雙方都可以接受的價格,然後一拍兩散,你走你的道,我過我的橋。可今天對方開的價錢明顯的不合理,一般每輛車一到三兩銀子都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可今天他們竟然獅子大開口,二十輛車要價一千兩,這說明對方要麽是外行,要麽就是壓根就沒打算談,是打算硬把自己吃下去了。
因此,趙遠山一聽對方開的價就知道這一場硬拚在所難免了,他並不擔心自己的那些手下,而且也不怎麽擔心那些鏢車,只要把對方殺散了,鏢車自然就保住了。他最擔心的,是高少爺手下那幫家丁,說好聽點,這些人是陪同送貨的,說難聽點,其實這些人也在他押送的范圍之內。這也是趙遠山明知對方打算硬來還要和高文舉高量一下的原因。
可他沒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反應,高少爺已經做出了安排,並且在他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派出了自己的談判人員,哦不,其實應該是宣戰人員才對。
看來必須硬拚了,趙遠山很無奈,低聲向那位幫顏小山牽著馬的鏢師吩咐了幾句,讓他交待弟兄們,等會動起手來,一定要分出一部分人來保護高家這些家丁。就在他低聲交待的時候,身旁掠過一陣風,回頭一看,高文舉已經打著馬衝了過去。趙遠山暗叫一聲壞了,這公子哥兒定是把這種事當成遊戲了,當下也顧不上再多說了,連忙飛身上馬,追了過去。
此時的顏小山已經站在雙方的緩衝地帶和對方的談判代表開始了談話,很明顯,對方的那名代表被顏小山的話語已經激怒了,正在激動的指著顏小山破口大罵,而顏小山自己明顯的沒把對方當回事,那輕蔑的眼神和毫不在意的神情連站在他身後的鏢師們都覺得有些不妥。
而催馬入了車陣的高文舉卻並沒有向雙方交接的隊列前去,當他將馬勒住在車隊中間時低聲喊了一句準備時,那原本圍在車邊的高家家丁們頓時忙碌了起來,大家紛紛從車上那些很方便的位置取出了武器,有拿弓箭的,也有一部分只是拿刀的。
趙遠山緊緊追在高文舉的身手,此時被高家家丁們的舉動嚇了一大跳。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又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這趙遠山就從這些家丁們的動作中看出了不少門道。只是大家將武器從車上拿到手中的那一系列乾淨利落的動作,就讓趙遠山吃驚不已。再看著在高文舉幾個小小的手勢之下,一百名家丁迅速的分成了幾隊,幾乎在眨眼之間就搶佔了身邊的幾個地方,然後靜靜的站在那裡動也不動,整個過程中,他們連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以至於當他們完成了戰前準備時,那些原本在車隊前列隊守護的鏢師還沒有發覺,至於攔在路上的那夥強人,雖然看到了這些人在行動,便由於並不是衝著他們去的,因此根本就沒怎麽當回事。
隨著高文舉的一聲輕咳,顏小山知道此時已方的戰前準備已經做好了,便扯直了嗓子大聲喊道:“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 在這柱香燒完之前,趕快退去,否則一切後果自負!”說完用手一指,果然不知何時,旁邊的一輛大車邊上插了一去香,看那香頭燃燒的樣子,分明是早就點燃了的。
那夥強人一聽到顏小山的喊話,頓時亂了起來,許多人跳出了陣營,指著顏小山破口大罵,各種狠毒的話語層出不窮,聽的那幫鏢師皺眉不已,好在這時候他們的鏢頭趙遠山已經發覺了情況有些不受自己控制,連忙出聲讓大家不要輕舉妄動,小心守護著身後的車隊便可。
眼看著那支香就要燒完了,那夥強人的陣營之中更回的騷動了起來。此時,顏小山又是一聲斷喝:“呔~!爾等還不速速退去!”
趙遠山看著那夥強人越來越騷亂,緊張的手心中全是汗,他低聲吩咐幾個身手比較靈便的鏢師留意點顏小山,只要那幫強人一衝到五尺之內,就趕快上前將他保護起來。就在他剛剛交待完畢的時候,對面那幫強人們已經抄著手中的家夥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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