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召魂
白布衣口中所言的“盡失倫理綱常之教”,正是日後信徒遍布全球的基督教。早在唐太宗貞觀年間,便有自稱“大秦國”來華傳教之人將當時稱為“景教”的基督教傳入了中國。那時節,正值大唐盛世,舉國上下無不以胸懷廣大,海納百川而自豪。因此,此教未受多大阻力,便順利的在大唐境內散播了開來。
當這個景教披著道教佛教的外衣收容了眾多信徒之後,自覺已成了氣候,便堂而皇之的將自己的根本教義頒布了出來。此舉一出,舉世嘩然。
中國人,向來以包容性著稱,不拘什麽教派,只要你有個信仰,有神祗,大家便順道的拜上一拜,所謂拜的神多,自有神庇佑嘛。因為這麽個民族特性,諸多外來教派無不被同化,將原本的排外性摒除出去,改為有中國特色的教派,佛教便是明證。你可以隨便去問問哪個虔誠的佛教徒,太上老君是何許人也,他會毫不猶豫的回答你,那是住在三十三層天外天的最高神仙,是個不得了的存在。為了表示對神靈的尊敬,搞不好在提及他老人家的時候還會配合表情做出個信徒的造型出來。
可是這個景教的教義則不然,除了最初為了在大唐開創局面,勉為其難的將教義的諸多限制暫時取消之外,其後在正式申明教義之時,居然毫無妥協之意。本來教義這東西,你堅持不變也是情有可原,可是讓人無法接受的是,他這教的諸多限制實在是與中華傳統禮教大相逕庭,矛盾衝突達到了不可調和的程度。
景教的教義中,最為人所詬病的,便是毫無綱常倫理之說。所有信徒統統地位平等,這身份平等了還不算,就連稱呼也平等,男信徒統稱為“兄弟”,女信徒統稱為“姐妹”。別的都好說,這中國人最講究的,恰恰是這個綱常倫理,而且最重名分。你這麽一搞,原本是父子母女的,現在也成了兄弟姐妹了,那不是整個要亂了套嗎?
要命的是,入了他這個教,還不能退教,否則就被視為異端或者叛徒,要處以極刑。本來這是個輔助手段,可為了確保對信徒的威懾性,景教那些傳教士難免殺雞警猴的樹幾個典型。很不幸,在大唐,所有的教派都可以隨意發展,信徒由你收,但人命卻歸政府管。他這裡一出人命,政府馬上有了動作,迅速介入了調查。本來動靜就鬧的有些大,又有其他教派的聯手抵製,於是乎,這個曾經風光一時,甚至差點就遍地開花的景教在政府和民間團體聯手的打壓之下,很快就如積雪見陽光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出於對此等邪教的防范,當時相關的資料被盡數銷毀,甚至連史書中的內容也被刪除。於是這個曾經在大唐境界風光無限的景教就這麽的徹底消失了。
這一段歷史,一直到明朝時期,基督教改頭換面,以科學知識為武器重新叩響中國的大門時,才被無意中修建教堂的民眾從地下埋藏了不知幾百年的《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中發現。
而此時,正是這段歷史完全消失在人們視線中的時段。高文舉知道此事,那是因為基督教日後勢頭大,而且這段歷史那時候已經成了一種輝煌,只要讀過幾年書的人,沒有不知道的。可白布衣居然也能把這段往事弄的如此清楚,這就很讓人費解了,更何況,他還如此激動,分明就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在他身上。
原本只不過想打著一個遠在天邊的國度做個噱頭來示范一下神棍的伎倆而已,不想卻被白布衣弄出了這麽大的動靜,而且他只不過憑著簡簡單單的幾句玩笑一般的話語就推測出了這個羅馬便是昔日的大秦國,這不得不讓高文舉心有疑惑。( 無彈窗廣告)
不過這個時候,他的震驚僅僅持續了幾秒鍾的時間,便飛速的換上了一副戲謔的表情,一言不發的看著白布衣。他知道,這個時候任何解釋都會讓對方生出欲蓋彌彰的感覺來,唯有完全將他說的話不當回事,用超然的姿態來對付,才會讓他自己反省,從而意識到自己的誤會所在。
果然,他的表情還沒持續一會,白布衣自己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他很快就回過了神,有些不好意思的訕訕道:“你那個通靈術……羅馬……唔,你接著來,嘿嘿。”
高文舉很得意的一笑:“你怕了吧?我這門神通很厲害的,小心我召出你家祖師爺來鎮壓你!看你還鬧不鬧了,你方才給人批流年的時候,我說話了嗎?小心眼兒!”
白布衣翻了個白眼:“意思意思就夠了,別沒完沒了的,你自己開始時都說了,這是假……”說著看了劉連三一眼,很沮喪的擺了擺手:“趕緊的,別想著靠嘴皮子就糊弄過去了!你要召不來魂,日後就少在我面前裝大尾巴狼~!”
高文舉道:“看!沒意思了吧,還沒開始呢,你就先插了這麽一手,破壞人的氣氛。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一般見識了,不過你可記著啊,這事上,你可有些不地道啊,這帳咱留著回頭慢慢算。”
諷刺完白布衣,高文舉這才扭頭對著劉連三道:“不好意思啊,讓你看笑話了。”
劉連三雙手猛搖:“俺沒事,俺沒事,神仙吵架的事,俺還是頭一回見呢,這回也算開了眼了!”
高文舉頓時一臉黑線,鬱悶的無以複加,旁邊一直不聲不響的王闊捂著嘴輕笑了一聲。
白布衣又插了一句嘴:“你看,好好的一個軍漢,才見了你多大一會兒,又被你……呃,你繼續~!”
高文舉很嚴肅的看了劉連三一眼道:“廢話也不多說了,隻告訴你一件事,這世上的人啊,過了身之後,這靈魂也並不一定就會投胎轉世,總有那麽幾個放心不下陽世間親人的,會跟在他身邊……你打什麽哆嗦!這靈魂又不全都是只會害人的,大多數都是出於一片好心,並不會對活人有什麽影響。呃!注意了,我學的這門神通,就是通過和這些仍然圍在活人身邊的靈魂溝通,起到一個橋梁的作用,讓活人能和去世的人對上話,進而完成那些靈魂們未盡的心願,好讓他們能放下心來,安安心心的去轉回轉世。你明白了吧?”
劉連三戰戰兢兢的點了點頭,又小心的問道:“俺問一句,俺身邊也有靈魂跟著?有幾個,都是啥人?”
高文舉道:“我這神通不過學了個入門罷了,還達不到一眼就認出人的程度。要施展了法力,才能用靈識和對方交流,然後才能回答你的問題。”
劉連三賠著小心又問:“那俺身邊……”
高文舉輕歎一聲:“每個人身邊都有神靈保佑的,你沒聽人說嘛,舉頭三尺有神明。自家那些還放心不下陽世間什麽事情的親人,自然也要跟著你了,等你圓了他們的心願,他們自然也就離去了。這總能明白吧?”
劉連三點點頭,神情頗為激動的望著高文舉:“要真的能說上話,俺……”
高文舉連忙舉手輕輕一抬,製止了他的話頭:“你先別說話,讓我來問問,你身邊這位是誰再說。”
劉連三很乾脆的回道:“哎!您請~!”
高文舉一臉肅穆,雙眼微閉,雙手互動,連掐幾個手訣,嘴裡喃喃有詞,看得白開心都有些吃驚,心中早已忘記了這是高大才子在故弄玄虛糊弄自己呢,一個勁的琢磨他這手勢和口訣之類的玩意究竟出自何門何派,怎得如此面熟。
良久之後,高文舉緩緩睜開雙眼,一臉茫然的望著劉連三的頭頂虛空之處,低聲道:“我看到了,是個青年人,他是你的弟弟……不對,是你哥哥。嗯,我看到了,他的衣服上有血,是刀傷……哎呀,還有箭傷!是戰場!”
劉連三這時候雙眼已經滾滾落淚,泣不成聲道:“是俺二哥,是俺二哥呀!那一回,原本該當俺去的,可是,俺那時候剛娶了媳婦,二哥就……嗚嗚……”垂淚不已,猛然扭轉身軀,向著虛空亂喊:“二哥!二哥!你出來見見俺~!”
高文舉突然厲聲喝道:“你別亂扭!”將沒頭蒼蠅一樣亂撞的劉連三唬了一跳, 淚眼朦朧的看著高文舉,頓時顯得手足無措了,嘴裡一個勁的喃喃不已,很明顯是在道歉。
高文舉語重心長的說道:“算了,我也不來怪你,畢竟血濃於水,兄弟之情也不是幾句話就能說的清的。我只是想告訴你,你身上陽氣過重,眼下又是旭日東升之時,你這麽亂衝亂撞一陣,你哥哪裡還受得了?你且別亂動,等我將他召了來,詢問幾句,也好弄明白了他尚有何未盡心願,也好讓你替他了結。嗯,記住了,可千萬別再亂扭了啊。”
劉連三沒口子應允,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不獨是他不敢喘氣,王闊這時候早已被震驚的渾身僵硬,動也動不了一下了。
白布衣心頭更是詫異,方才那點動靜,他是一點都沒看出來高文舉是怎麽搞出來的。難道這小子果然有大神通,今天是有意來與我一比高下的?這麽說來,我倒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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