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布衣情史
人們的思想總是那麽奇怪,在遇到與自己切身利益相關的事物之時,很自然的會選擇關注能為自己帶來最大利益的那個選項,若是事物與自己利益無關,對自己沒有任何影響之時,那麽,大家的注意力便會換成另一種標準來衡量。比如說,這次大考,原本的才名如日中天的京師第一才子高鵬高文舉,不出意外的中了頭名狀元,而昔日的北方陣營第一才子莫玄飛也十拿九穩的佔了榜眼之位,兩位的名聲有了這次官方排名印證之後,應該越發顯赫才對。可事實卻並不盡然。
一甲三位爺排名最末的柳三變柳探花居然後來居上,穩穩的坐實了第一紅人的椅,關於這位探花郎的傳言隨著中秋節接喜報時的種種事跡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京城,甚至有人評論說此次傳言的速度遠超當日高鵬狀元樓醉鬥契丹小王爺那一次。這倒也是事實,不過這個事實說穿了也並不怎麽神秘,高文舉當日鬥耶律文時並沒什麽特別事情發生,雖然一幫才子們深覺契丹人敢到京城來挑戰大有藐視華夏正統權威之勢,因此無不當成頭等大事來對待,可當時的平民百姓,文武百官,販夫走卒等等三教九流的人物並沒有過多的關注這個事情,畢竟人家還有自己的正經事情去做,誰耐煩扔下糊口的事情去湊那份熱鬧,因此,也不過是在事後閑暇之時與人閑聊才湊巧的傳了幾句罷了。可如今這時日卻有些蹊蹺,放榜之日,正是中秋佳節,乃是華夏幾千年中非常重要的節日,幾乎所有的人都難得的在這一天想要放松一下,就連往日只顧低頭忙碌的農家人也要為自己放一天假,好好享受一下這難得的團圓時機。整個京城無處不是歡聲笑語,大家正閑的發慌,四處尋找樂子呢,你想,這種超大號的新聞,那能不隨風而遞嗎?
隨著大家對當日情景的不斷轉述,柳探花的名聲隨即便甚囂塵上了,在一些熱心人士的不斷挖掘之下,柳探花的種種事跡也不斷的展現在了眾人面前,經過大家不斷的加工之後,一個才華橫溢卻又命運多舛的悲情才俊活錄活現的出現在了人們的口中。這時候,人們赫然發覺,原來這位柳探花竟然也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絕世奇才啊。不但他的音樂天賦出眾,就連辯才也是一時無兩的,更難得的是,他這人重情重義,為了襯托好友高鵬的名聲,自己居然甘心屈居幕後,默默無聞一聲不吭的為好友出謀劃策,打理雜務。若非他為了完成高鵬囑托的某首新曲而超然物外,以至於連送喜報的聲音都沒空理會,在重要關頭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大家恐怕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位與高狀元齊名的才子居然有如此偉大呢。許多心頭不忍的好心人士每到此時不免發上幾句既生瑜,何生亮之歎,為這位被好友光環掩蓋在背影之中的才子惋惜不已。
聽到孫雲仙和謝玉英等人轉述回來的種種消息,高升三英外加白布衣都有些哭笑不得,這種事情簡直是太惡搞了,不過眼下他們的注意力卻並不在此,為了迎接接下來的殿試,高升三英正在這兒向方外高人慧浚禪師取經呢。( 好看的小說)因為上一科殿試的時候,慧浚禪師曾做為特邀嘉賓出席了那個過程,雖然當時他的任務是為了做什麽和駕崩不久的太宗陛下有關的法事,可畢竟他老人家當時曾經目睹過當今官家在整個殿試過程中的表現,大家多了解一些也是好的,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聽了慧浚禪師的講述,高文舉才意識到,宋朝的殿試其實難度要比明朝時小的多。宋朝的入仕途徑非隻科舉一途,因此科舉的重要性遠沒有達到明朝時那麽重要,那麽整個科舉的環節沒有明朝那麽誇張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明朝時的殿試是有正經的題目要考的,一甲二甲那些進士的名次也要在殿試之後才能正式做準。可宋朝時的殿試,基本上就是個過程,由皇帝隨意的出個題目來讓大家完成,這個過程卻並非最終目的,只是為了讓皇帝借著這個由頭來和大家做一些互動,基本上隨機挑選幾位新科進士上前答對幾句,只要不出什麽簍子就算過關。通俗點講,這個殿試過程,差不多就和後世的入職面試差不多。
這麽一解釋,高升三英的心頭都松了一口氣,可壓力卻也蠻大的。想想吧,皇帝老子在這個世間上,那是有如神仙一般的存在,他號稱天子,可是代表著老天爺在管理人間的事務的,那家夥,說出一句話來,可是能決定人生死富貴的,這與天子對面交流的機會,可不是常常就能碰得上的,就算他們這些魚躍龍門,一朝顯貴成了天子門生之人,也有一大半從這一次之後,就終生無緣再瞻龍顏了。雖然大家將來都要放了官去做,可官和官也不一樣啊,有人一帆風順,最後爬到宰相那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也有人落魄潦倒,終生在邊陲之地打轉轉,這都要看機遇。而君前答對又是最為重要的機遇之一,要是不能在這個當口給皇帝留下好印象,這輩子恐怕就再無出頭之日了。
由於三天之後的八月十八日,這些新科進士要去參加殿試,因此,中秋節之後這兩天,高升三英便打著在家為晉見官家做準備的口號,都窩在高升客棧的小院中躲起了清靜,對所有的邀請拜訪一概擋駕,宣稱為了表示對官家的虔誠之心,這幾位要在家沐浴更衣,持齋誦經幾日,不到見駕當天,再不見人。
可實際上,這幾位爺陪著白布衣整天在高文舉的小院裡載歌載舞,喝的昏天黑地,再加上每天謝玉英還要帶著孫雲仙姑娘來與諸位才子研討一下對音樂的見解,免不了互相切磋一二。有了大家的陪襯,孫雲仙又抱著一個學習的態度,也就對原以為濫竽充數的白布衣少了幾分排擠之心,而這幾位又在高文舉的示意下,有意無意的將話題不斷的向白布衣身上靠,兩天下來,孫姑娘對白情聖的看法好轉了不少,樂的白布衣眉開眼笑。這其中,自然是高狀元安排好了的精心布局,目的也很明確,他就是為了給白情聖和孫姑娘製造一點機會。
高文舉為了給白情聖做這個大媒,可謂用心良苦,使遍花樣。他知道像白布衣這種人,一旦動了情,那就是不可收拾的局面,因此早交待了謝玉英,讓她見機行事,謝玉英也知道有了高文舉的保證,哪怕這白布衣就是個混混,孫雲仙的後半生也已經有了著落,出於姐妹之情,也由衷的為她感到高興,自然一力應承,總是不著痕跡的為兩人製造一些相處的條件,以期完成高文舉所托。
白布衣雖然年紀已經有些偏大了,但卻並沒有泡妞的經驗,他屬於那種一心修煉的呆子型癡人,用高文舉的話說就是天才型傻瓜,否則也不至於一身修為奇高,卻總是與別人格格不入。雖然對人家孫姑娘動了心,可卻礙於自家並不解女兒家心思,總是一廂情願的用自以為高明的技巧以圖打動人家,結果一而再,再而三的鬧出笑話來,除了徒增煩惱之外,一無所得,搞的最後,人家孫姑娘甚至對他敬而遠之了。如今在高文舉這麽不著痕跡的幫助下,突然就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如何能不心花怒放?再加上高文舉又給他過了幾招泡妞秘笈,以及男女關系心得之類的東西,讓白布衣自信心增長了不少,再與孫雲仙見面時也就一舉扭轉了昔日在對方眼中留下的不良印象。
白布衣這些年除了修煉之外就是到處遊歷,雖說稱得上見多識廣,可對於這男女之事卻是一竅不通。一來是他本身多少有些恃才自傲,二來也是沒碰上能讓他動心的女子。一來二去這麽一耽擱,就晃蕩的年紀大了,正巧他的師承門派比較特殊,所習功法又與眾不同,因此沒有娶妻倒也沒人覺得奇怪。可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在大相國寺一見看到孫雲仙居然就動心了,而且還是一見鍾情,然後輾轉反側、寤寐求之那種嚴重情況。
本來以他的能力、才華、相貌、身世,想要娶一個什麽樣的女人恐怕都不是難事,他肯放下身段去追求一個清倌人,已經算得上非常真誠了。可他偏偏一見到孫雲仙就亂了套,唯恐自己配不上人家,褻瀆了對方,於是乎先入為主的認為要將自己最優秀的一面展現給對方,一定要將對方打動了才算成功。先是假裝成算命先生給人下了套,不料被人家一眼就看穿了,無奈之下,他只要向別人求教,又依著那位“高人”的指點,死纏爛打的去給人家捧場,又惹的人家誤以為他是那種整日無所事事遊手好閑的紈絝子弟,越發的不待見了。可孫雲仙越是拒絕,他就越是害相思,就這麽一來二去的,差點把他折騰瘋了。
千不該萬不該,他當初吐露心思時不應該去找出家人。而且又央著人家為自己出主意。你想啊,那出家人最忌諱的玩意,就是男女之事。你老人家居然去求佛門高僧為自己指點泡妞大法,那能好的了嗎?
要說這慧浚也挺可憐的,他與白布衣相交多年,兩人互相磕磕拌拌的鬧騰了幾十年,從佛法、儒教、道術之類到拳腳功夫,切磋了不知道多少回,始終也是互相不服氣,真正的見不得又離不得,可算得上是一對貨真價實的歡喜冤家。當他知道白布衣真正的對孫雲仙動了情之後,出於一片好心,也曾勸過幾句,見不可逆轉,也的確想真心幫他實現心願的。可一個出家人,再怎麽高明的東西,也不過是道聽途說,許多還是從那些紈絝嘴裡偶爾聽來的,慧浚也分不大清楚,一股腦都倒給了白布衣。
白布衣照著一做,鬧了個灰頭土臉不說,還差點斷了日後的念頭。心裡頭這個氣呀,一怒之下,自然免不了說上幾句撒氣的話。慧浚本來也算是有道高僧,可他與白布衣平日裡鬥嘴是習慣了的,一時習慣使然,順嘴就頂了幾句。意思是說,你沒那本事,還學人去泡妞,這不明擺著想去丟人嗎,如今折了臉面不去自己尋了回來,倒跑我面前來撒起野來了,須知本禪師也不是吃素的!白大情聖一聽,嗬,長本事了啊。要不是你這禿驢忽悠的我去丟人現眼,我能淪落到這下場?現在說你兩句,你還拽起來了?簡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呀。
兩人一言不合,文爭演變成了武鬥,交手幾十招之後,慧浚禪師很悲哀的發現了一個不幸的事情。這個以前與自己不相伯仲的家夥,幾年不見,在武學上的造詣已經遠非自己可比了。這也難怪了,慧浚作為佛門弟子,在武藝修行到差不多的程度,覺得自保無虞之後,就再也沒了上進之心,一心撲到了佛法上面。可白大俠這幾年卻深覺世間甚無可戀之事,一門心思的躲在山上習武。兩人一進一退,再見面時,自然有了天差地別之感。
慧浚沒奈何,硬著頭皮和人家磕了三場,結果三場皆北。於是乎,依照兩人多年來的習慣,很自覺的要給人家當半年的小廝來出氣,整天跟屁蟲一樣吊在人家身邊,隨著人家打罵,絕不敢還口,人家出頭惹了事,自己還要去幫忙圓場子,這原本是他兩人年少時為了互相激勵而訂下的盟約,如今倒被白布衣拿來撒氣了。慧浚一來是輸了陣,願賭服輸,二來他自己也覺得白布衣如此失魂落魄多少也和自己有些關聯,能讓他稍解心中魔障自己受點氣也無所謂。這才有了中秋前夜高文舉等人看到的那一幕,白布衣無論搞什麽花樣,慧浚絕不敢出言頂撞。好在碰上了高文舉,又誤打誤撞的讓高文舉動了心思,這才讓慧浚有了脫離苦海的機會,否則,依著白布衣那性子,恐怕老和尚回頭是岸的日子要滿打滿算的夠半年才罷休。
高文舉知道了白布衣的心思,自然也就很快的想到了應對的法子。悄無聲息的托人去把孫雲仙的身子贖出來,在這之前先由謝玉英打著切磋的旗號將她留在身邊,先製造一點兩人在一起的機會,讓孫雲仙對白布衣有點好感之後再做計較。
白布衣聽了高文舉的一席話之後,才知道自己走了岔道,難怪惹得人家姑娘誤會。如今他一放開了手腳,隻當孫姑娘是個普通歌女,一心一意的隨著自己性子發揮,登時便將身上那股早已深入骨髓的灑脫之氣展現了出來,倒讓孫雲仙刮目相看了。
這個男女之間的事情,最忌諱的就是強買強賣,一切得順其自然。高文舉說的很清楚,自己也只不過是為白大情聖製造一點機會罷了,至於日後兩人能發展到什麽地步,還得由他們自己的緣分來決定。白布衣經過這一段時間的低沉,心裡也有了一點明白,他本就是個聰慧絕倫的人物,只不過偶樂鑽了牛角尖,一葉障目才有些失態。如今想明白了些節,自然不複前日之態了。
這件事有了開頭就不怕沒結果了,無論日後事情如何發展,白布衣多少都會承自己些人情,到時候再要提招攬的事情可就方便多了。
放下這件心事,兩三天的時間可就過去了。八月十七日,又依足了規矩去跑了一趟禮部,因為明天要見駕,怕大家不了解情況,萬一出了什麽狀況可就不好了,因此,這些新科進士都要提前一天到禮部去學習一些宮廷禮儀。也就是俗稱的“演禮”。
在禮部侍郎寇準的親自示范調教之下, 眾位新科進士恭恭敬敬的學習了一下午的規矩,什麽在某處走幾步呀,到何處行何禮呀,見什麽人說什麽話呀,遇什麽事要什麽反應呀之類的,林林總總的折騰了大半天才算完事。臨了,寇準黑著臉又訓了大家一頓,讓他們知道,無論他們之前在考場上表現的如何優秀,也不過是剛剛取得了晉身官場的資格而已,從明日起,在這朝堂之上,所有的人都是他們的前輩,切不可恃才傲物,恃寵而驕,否則,輕則終身晉級無望,重則身敗名裂雲雲,嚇的一幫小年輕腿肚子直哆嗦。高文舉心中直嘀咕,不就是去面個試嘛,值當這麽大驚小怪麽。這要是不知道內情的,還以為進了傳銷窩點了呢。
八月十八日,天還未亮,高升三英便與其他幾個二甲進士一同來到了皇宮外面,在一群手持武器的禁軍之中挨個搜了身,檢查了一番之後才排著隊跟在一個不男不女的太監身後向禁宮走去。高文舉排在隊伍的第一位,他望了一眼長長的甬道,心中悄悄喊了一句:“皇宮,我來了!曉嵐,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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