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 北風起,戰旗揚
急匆匆趕進來報信的這位叫孟良,是楊延昭的副將,兼斥候首領。在所有人都不認為契丹會出兵的情況下,他是怎麽發現契丹人要動手的呢?說起來,又與高文舉多少有些關系。
話說那日柳三變柳七少爺,自打與自家姑奶奶認親之後,深覺往昔不曾在姑奶奶前一盡孝道很不應該,於是乎,借著熱乎勁三天兩頭往徐府裡面跑。這串門的時候,空著手總是有些不太好,他這裡又有高文舉這樣的大財主做靠山,一時興起就纏著高文舉要他給自己置辦禮物。高文舉那時也覺得這個非主流老太太是女中豪傑,又與楊家有著不淺的關系,便有意結交,便讓柳三變送了一支千裡望和幾支指南針,外加些小鏡子急救包之類的準軍用品給老太太。
柳老夫人一見那支千裡望,頓時愛不釋手,同時她也意識到了這玩意在戰場上的用處。正把玩間,乖孫楊傳永來找她辭行,楊傳永只是負責將耶律文一行人護送到京就要返回駐地,老太太一思量,得,自己這把年紀了,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再好的東西留在手裡也糟踐了,索性送給乖孫拿去戰場上還有個用。於是,那支千裡望就到了楊傳永手中。
楊傳永得了這支千裡望和一支小指南針,非常高興,興衝衝的拿給父親獻寶。楊延昭也不問這東西的來歷,反而兒子孝敬老子的東西,用著天經地義,這還有啥好說的,馬上就笑納了。而孟良在楊延昭手下又有著比較獨特的地位,這天看到將軍把玩千裡望,自然免不了要分享一下。一用之下,馬上就動了心思。頓時翻起三寸來爛之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又誘之以功利,花樣百出,無所不用其極的找了個自己要去打探契丹兵馬底細的借口,將那支千裡望暫時借用了。
孟良出身原北漢國太原城中豪門大戶,由於生性豪爽,與當時負責守城的楊業楊延昭父子相識相知,北漢亡國之後楊業父子歸宋,孟良也隨了楊業投了宋軍謀了個出身。由於他的背景較別人都要強上幾分,在做斥候打探消息這方面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他沒費多少勁就通過家族的生意環節與南下的女真獵人搭上了線,隨著他們來往於大宋和契丹之間。由於女真人的先天優勢,他們在兩國之間一直都處於遊離狀態,兩國對他們用來交易的老山參和獸皮都有需求,再者女真人也沒什麽氣候,對兩國形成不了什麽有力的威脅,因此,女真人的商隊在兩國之間穿梭一直是最安全的隊伍之一。
孟良搭上了這條線,很輕松的就混到了契丹大軍駐扎的營盤附近,他尋了個機會在附近的山頭上用千裡望打探契丹軍營,由於這時候沒人能想到世上還有這種逆天的玩意,契丹人的大軍雖然也做了些保密措施,但在千裡望的幫助下,孟良還是很吃驚的看出了契丹軍營中的一些端倪。首先,他發現了一直表現都很平靜的契丹大軍中突然多出了一大片簡單營房,經過仔細觀察,他確認了那是馬廄,這說明對面駐扎的根本就不是步兵,而是騎兵,清點之後他發現,幾處營盤中的馬匹竟然高達十萬余眾!隨後,他又發現了契丹人突然加強了警戒,對來往行人和過路客商的盤點非常的嚴格,一般來講,這都是為了清除敵方派來的探子的舉動。
這兩個發現就讓孟良心生警惕,而在三日前,他們一行人在遭遇到一支搜捕韓平的隊伍之後,他更是從那幾個小兵的談話中聽出了大戰將起的信息。左右衡量一番,孟良覺得這事八成錯不了,連忙抽身南返。並且在沿途向各處軍寨做了敵情通報,結果卻是換來了許多頓的臭罵和諷刺。焦急之下,孟良也顧不上那許多,趕緊回到遂城找自家將軍來匯報,希望能在對方下手之前做好準備,省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聽完了孟良的分析,楊星也沒了最初的僥幸,馬上向楊延昭請令,拍著胸脯保證將全力備戰,絕對不會在關鍵時候尿性,看樣子,他雖然眼光比不上嶽勝和孟良,但膽氣卻是不差的。
與心腹之人統一了思想,楊延昭待這幾位都出去之後,方才讓人叫了楊傳永進來,同時交給高文舉一封信,托他轉交給皇帝,吩咐讓楊傳永護送高文舉韓平一行回京去。
只是楊傳永這時候已經知道了遂城將有大戰,哪裡肯臨陣脫逃,紅著臉梗著脖子一聲不吭,卻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很顯然,他雖然不敢出言頂撞老爹,卻並不願意聽他這道命令。搞的楊延昭很鬱悶,板著臉又是一陣亂訓,告訴他高大人是皇差,出了事自己爺倆擔不起那個責任。
這下,輪到高文舉鬱悶了,想了想讓楊傳永退下去,自己將懷裡揣著的皇帝密旨取出來給楊延昭過了個目。告訴他,大戰將起,自己絕不後退一步,誓與遂城共存亡。搞的楊延昭相當感動,連聲道歉不迭。這當口,說什麽虛頭巴腦的話都沒用,重要的就是那個視死如歸的勁頭。而高文舉之所以敢如此篤定,是因為他記得史書上對楊延昭寥寥無幾的記載中,就有孤軍守遂裡這麽個事跡。而且他也知道楊延昭和父親一樣,在守城這方面有著非同尋常的能力。
接下來,比較頭疼的就是契丹的降官韓平了,結果把他找來一問,這位壓根就沒把十萬契丹精銳當回事,也要留下來一同守城,並且告訴高文舉和楊延昭,他這是打算用性命來證明自己的可靠性。退一步說,如果城破了,高大人不在了,他自己活著也沒意思。如果抗過去了,有了這個事情打底,自己日後在大宋也好混些。雖說這個道理大家都知道,可韓平說的這麽直白,還是讓高文舉多少有些意外。不過人家既然表了態,再做那些兒女姿態說些矯情話反倒顯得低人一頭,這時節,多個人就多一份力量。高文舉二話不說,就讓老安將韓平編入了衛隊,反正他的傷不怎麽嚴重,要真的打起來,重傷都不下火線,何況他這點小傷。
初六一天就這麽吵吵鬧鬧的過去了,臨近晚間,士兵篩選結果出來了,全軍五千士兵,符合條件的居然將近兩千人。高文舉對這個時代如此高度集中的父子兄弟同服役非常意外。雄雄的火把光亮中,五千人分成兩個陣列默默的在校場列了隊,沒有人高聲吵鬧,沒有傷感,想像中的生離死別般的痛苦場景並沒出現,多少讓高文舉對楊延昭的治兵能力有了進一步的認識。五千人的規模,居然聽不到什麽雜聲,只有楊延昭沉著聲講了幾句場面話,兩千被選出來脫離戰場的幸運兒就那麽列隊離開了,沒有任何一個人回頭望一眼,而站在原地那些將要上場與敵人拚命的士兵也很平靜,沒有一個人眼紅另一半人的幸運,仿佛他們的離去就是普通的操練一般。
夜裡,高文舉躺在床上靜靜的回憶今天見到的一切,楊延昭得到各方大佬回復時的無奈、威虜軍軍官對自己一行人的敵意、在戰情通報會議上的分歧、一些中層軍官那明顯不足的軍事能力、篩選出來的士兵離去時那平靜的表情……這些事一一在腦海中浮現,經過仔細分析之後,高文舉終於知道了為何趙恆趙元佐兄弟對於軍隊掌控的渴望,眼下看來,楊延昭的確是一個能力出眾的將領,無奈他手頭這支軍隊卻相當於是他自己的私兵,而軍中有幾位見到自己時明顯帶有諂媚跡象的軍官應該就是趙恆安插到威虜軍中的親信,可惜這些人能力都不怎麽樣,這樣子搞下去,只能讓楊延昭一派更加鄙視朝廷,排斥皇差。難怪趙恆對教導營那麽上心了,要是自己手頭有足夠的能力出眾的基層軍官,那麽掌握軍隊就不是什麽難事。看來,這軍隊裡面的水,很深啊。
臘月初七,高文舉帶著老安在楊延昭的陪同下,巡視了遂城北門的備戰情況,他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的觀察這時候的防禦設施。雖然也從許多城鎮的城門中走過一回,可城牆上面的情況他還真是頭一回見。而這一次,卻也關系著自己或許也是許多人的性命,他不敢馬虎。
遂城的北城牆長不過二十裡,高約四十丈,頂部寬五丈,這在同等規模的城池中算是非常堅固厚實的特殊情況了,由此也可見遂城的戰略意義非同一般了。寬大的城牆上,每隔大約半裡左右便能看到一處箭樓, 一隊隊威虜軍士兵手持長矛弓箭等兵器在城頭四處走去,不時的督促著正在城頭忙活的民夫們加固各處,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和抑揚頓挫的口號聲充耳不絕,一片熱火朝天的工程景象。
高文舉甚至在一段女牆的防禦處看到了幾扇厚實的門板,走近了一看,滑不溜手的門栓處還拴著一條紅布條,上寫一行小字:“北城老街孫伯全,鹹平三年臘月”。分明就是剛剛從百姓家裡拆借來的。
天空中,厚厚的雲層越來越低,壓迫的天色也顯得越來越暗了,細蒙蒙的雪霧將視野籠罩的一片白茫茫,一股十分壓抑的感覺湧上心頭,高文舉抬頭看了一眼城樓上空獵獵作響的“楊”字大旗,久久未動。發覺到他有些不對勁的楊延昭很關心的走過來輕聲問道:“高大人,有什麽不妥之處麽?”
高文舉收回目光,輕輕的搖了搖頭,伸出右手平舉在身前,感受著那星星點點的雪霧入手時的冰涼之意,喃喃道:“開始下雪了,今年冬天,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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