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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傳》第334章 皇帝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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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三年正月,經過諸多繁瑣的過程,大明王朝第二代君主終於到達了武昌城外。

武昌城正月裡竟然下了一場雪,大雪。不過長江南岸的雪不過是一場視覺盛宴,表面看起來天地突然間銀裝素裹,但雪太輕太容易化,和北方層層疊墊的厚重積雪全然不同,這裡的雪一腳踩上去就見泥了。

張寧率眾官在城外數裡地靜靜地等候著,為此他特意穿上了特製的黃sè新袍服,以及一頂烏紗翼善冠,以示皇室成員。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沒等到朱允炆的隊伍,只見一匹快馬先從城門口奔馳而來。此時從南門到府前街的主乾道已經清理戒嚴,除了朱雀軍官署的人有什麽事兒,沒人能在這條路上騎馬。

果不出其然,來的人是一個年輕官員,穿著灰sè的袍服不同於地方衙門裡的官吏。年輕官兒在遠處和一個侍衛隊正說了兩句話,便徑直快步走到張寧旁邊,小聲說道:“剛剛參議部才收到公文,從常德來的,‘武昌營’的探馬在江上發現大型船隊,船隻數量龐大整條江上都是,已經靠近歸州……”

張寧聽得忙問:“探清楚哪裡來的?”

官兒答:“四川來的川軍。”

張寧心下“咯噔”一聲,心下陡升煩躁。四川的門戶是夔州,川軍抵達的歸州已經東去夔州百裡之遙,完全進入了湖廣地界;朱雀軍的探子竟然在大軍到了歸州才發現?這也怪不得周夢雄,他經營的畢竟主要是軍務,只有斥候無法將觸角伸到太遠的地方,軍營中也沒有專門負責情報的機構。

莫名地張寧覺得四川的地方軍組成大營之後不能小窺,這主要是一種直覺。不論唐代時劍南兵就勇猛,張寧道聽途說許多故事,抗rì時期川軍就特不怕死,紅軍也吃過四川軍閥的虧。西南盆地一向都是中國的大後方,遠離火線,但川軍給他的印象不是什麽軟茄子,卻不明原因。

但是一股大軍在四川全境動員,又征集船隻糧草,大搖大擺地順江而下,勞師動眾的聲勢根本沒有什麽秘密可言;姚姬的內侍省負責情報收集,他們為什麽一點消息都沒有?或是內侍省的探子根本沒有關注四川那邊……可對於長江中遊的朱雀軍,上遊地區本身就是一個戰略重心。可能是因為內侍省的人根本不了解朱雀軍的戰略。

他心裡尋思了一會兒,只見官道上一眾黑壓壓的人馬已經出現在雪地裡,隻好對那官兒道:“你先回官署,這邊的事辦好了,本王與朱部堂會趕到官署,到時再說。”

“遵命!”官兒抱拳行了一禮。

等到馬隊過來,讓開大路,一輛四駕馬車在前呼後擁中出現在張寧等人的前面,天子儀仗幾乎俱全。有龍旗十二、布旗六十四,大車前有黃麾仗、黃蓋、華蓋、曲蓋、紫方傘、紅方傘、雉扇、朱團扇……並有各種節、仗、劍、刀、戟。這一番依仗排場都是參議部cāo辦的,之前在山裡的建文帝恐怕短時間內根本cāo辦不出這些騎兵和車馬依仗。

整個隊伍浩浩蕩蕩,五顏六sè,各種器仗連張寧這個做過禮部官的人都搞不清楚,各種象征意義,各種與天合體。但張寧不懂,總有人懂,建文身邊的文臣二十幾年後居然還弄得清楚這些禮儀。

就這麽一副龐大的排場,一般人見了就會從心底冒出敬畏之心來。不過張寧心裡還是清醒,他明白這些作氣勢的東西,如果沒有強大的軍力和經濟基礎支撐,根本沒有一點鳥用。

四駕大車靠近時,張寧便毫無壓力地跪伏在了雪地裡,在古代下跪不過是一種下對上的常見禮節而已。眾官隨即也跪伏在冰冷的雪中。

張寧的手按在地上,表面的松散雪花猶如棉花糖一樣沒有實感,手掌很快就觸到了冷冰冰的泥地。他高聲喊道:“兒臣湘王朱文表,恭迎父皇!”

這時大車停了下來,在一個太監的攙扶下,一個人從車上走了下來。只見到黃sè的袍服下擺,露出靴背,張寧情知是建文帝,卻不能抬頭看他長什麽樣子。當皇帝走到面前,他跪在地上時,如果突然抬頭去瞧臉,顯然是十分不敬的行為。

“文表平身。”一雙手從長袖裡伸了出來,親自上來扶起張寧。聲音溫和而和藹,竟讓張寧心裡有些溫暖,突然認一個陌生人作父因此少了些心理抵觸,當然就算十分抵觸也是要認的。

張寧被從地上扶起後,這才從余光裡看清建文帝的模樣,這是他第一親眼看到建文本人。說來這是張寧見到的第二個明朝皇帝,第一個皇帝是宣德朱瞻基沒登基的時候。建文的兩鬢是花白的,臉上也有許多皺紋,不料長相卻是十分不賴,身材高但和畫像裡挺著肚子的皇帝印象比起來有點瘦,背不駝一副仙風道骨的氣質,五官端正目光有神,兩腮的皺紋特別多讓臉顯得長,可面相卻讓人感覺和藹可親……不過想起來建文帝才五十歲,眼前這副模樣確實有些顯老了,看上去好像六十歲的人一般。

建文朱允炆一手就捉住了張寧的手腕,攜其手道:“天寒地凍,你隨朕同車。”

張寧不好拒絕,忙道:“臣謝恩。”

轉過身時,只見地上跪著的人中間,朱恆等幾個人微微抬起頭來,或許是張寧獨自上車讓他們有些不放心。但張寧倒是沒覺得有什麽,雖然建文對他來說等於是陌生人,但這裡是武昌城、朱雀軍上下的巢穴,況且建文此時害他有什麽好處?

張寧上了大馬車,被賜座。接著馬車就緩緩啟動了,又慢又穩。

突然兩人單獨在一個空間裡,張寧倒感到有些尷尬,因為和這個老頭一點共同話題都沒有,彼此又不熟。倒是朱允炆坐在對面饒有興致地上下仔細打量著張寧,一面摸著胡須一面還微微點頭。有血緣關系的人,確實大多都有一種“神似”,從五官和面相能瞧得出來……前世人口已達六十億之多,除了親戚張寧就沒見過誰和自己長得像。

張寧正想找個恭敬的話題說幾句話,忽然遠處一陣炮響,把冷場的尷尬遮掩過去了。他忙道:“城頭的弗朗機炮齊shè,這是軍中將士以表對皇上的敬意。像鞭炮一樣,不過比鞭炮更有聲威。”

“好,好。”朱允炆點點頭,依然很淡定,根本沒有被炮響嚇到。

這時張寧便輕輕拉開車窗上的卷簾,路旁的情形頓時把朱允炆也吸引住了。

那是衛隊訓練後充當的儀仗隊,和皇帝威嚴又繁瑣的儀仗不同,朱雀軍的儀仗隊又別有一番風景。百余人站成筆直的兩排,其隊列之整齊,在這個時代絕無僅有。衛隊將士頭戴方巾,穿著是青sè軍服和白裡襯,下身是灰sè褲子和皂靴,有別於一般將士的青sè外服更顯得穩重嚴肅,同時讓白sè的裡襯更突顯出整潔之感。

如果這不算稀奇,那白手套肯定是明代儀仗的首創。一個聲音喊道:“舉劍……向皇帝陛下、行禮!”突然“啪”地一聲,全隊將舉起了手裡的嶄新佩劍,白sè的手套在空中劃出整齊的軌跡,接著眾軍同時抬起左手平舉,抬頭挺胸注視著皇帝車駕的方向。朱雀軍的獨特軍禮是左手,因為右手常常要拿武器。

“奏樂!”一陣悠揚的笛聲奏響,空靈而顯肅靜,古箏才隨之奏響旋律。與宮廷中昭之樂比起來,軍樂氣勢有些不足,但其悠長感人的旋律卻也動人視聽。

張寧看到這場面,眼睛裡微微露出一絲得意之sè。這種禮儀和組織嚴密度,是文藝複興後才逐漸發展出來的表演,在此時表現出來十分有震撼感官,只看建文十分有興趣地聚jīng會神觀看就知道了。

張寧要讓建文帝知道, 請他出來當皇帝,下面的基礎不是草頭班子……光看路邊一百多號人的儀仗隊,這份整肅是未經開化的山民或是舉杆造反的起義軍能擁有的氣質嗎?

這時朱允炆指著隊伍前側的一個站得一絲不苟的青年問道:“那是周忠罷?”

“回父皇的話,正是周將軍之子周忠。”張寧答道。

建文回頭道:“朕差點認不出來了,不錯,很jīng神,虎父無犬子。”

張寧微微彎腰肯定,心道這句話自己也是說過的。他說道:“周夢雄目前在常德,掌武昌營近萬人,治理常德府、辰州府、長沙府諸地。”

建文聽罷臉sè很好,那周夢雄本就是跟隨他從南京逃亡出來的忠臣大將,現在得到重用總之是一個好兆頭。張寧也很希望建文感受到自己的誠意,往後是需要相互聯合的。

軍樂奏完,儀仗隊跑步來到車隊的前方,代替了騎兵為車駕開道。這隊青壯人馬沒真正打過仗,作戰或許不行,但隊列是重點訓練的,齊步走起路來整齊劃一,十分有氣勢和觀賞xìng。

靠近城門後,只見城內外圍滿了百姓,武昌恢復秩序之後人們的圍觀愛好又表現出來,軍民百姓都在道旁想看看皇帝的威儀,一時熱鬧非常如同過節一般。前面開道的儀仗隊青壯軍士也沾光大出風頭,讓那姑娘小媳婦們大飽眼福,臉都看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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