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從包裹裡掏出衣服換上,把褲子卷起來赤腳趕牛而去,張寧一看真有五分像個老農,離得遠點便更分不清了。於是他和文君也依樣換身破舊的短衣,打扮成鄉間小兩口的模樣,在山邊等著老徐繞過去。
過了許久,眼看老徐已經到位,張寧不忘把自己帶來的武器一把長劍用衣服包起來背在背後。一起向大路那邊走去。
“你就不能裝像一點,做做樣子?”文君在背後提醒道,“背挺那麽直,走路大模大樣的,你當自己裝的是青天大老爺微服私訪呢?”
張寧想著,雖然兩個陌生人忽然向那草棚走疑點很多,但在彭天恆作出反應之前越靠得近越有利。所以依文君的提醒,試著改變了一下姿勢,不料身後就傳來一聲笑,文君突然“撲哧”笑出聲來……平時的動作習慣一下子要變,整成了一個四不像的滑稽樣,張寧平時還算比較穩住嚴肅的一個人,這麽一下難怪別人忍俊不禁了。
“怎麽?”張寧回頭正色問道。
徐文君見他的神色,隻好忍住笑拉下臉來,搖搖頭:“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二人剛過大路,走到水田間的田坎小道上,果然就見彭天恆和另外一個人從草棚裡走了出來,牽了馬徑直往東邊老徐的方向走。那草棚在兩塊水田之間,兩旁是長著綠油油稻子的水田,就一條東西延伸的田坎,走到頭才能轉向。除非彭天恆想從水田裡走,否則不朝老徐那邊就得面對張寧等二人;水田裡的水便罷了,水底下還有爛泥,踩上去深的地方能陷到膝蓋,稻子也是阻礙行動的東西,所以要想盡快還得走田坎。
“察覺我們了,追!”張寧說罷一面從背上取下長劍。
這時老徐正趕著一頭大牛堵在對面的田坎上,彭天恆一面疾走一面對著他大喝:“讓開!下田去!”
老徐充耳不聞,依然趕著牛不緊不慢地迎面走來。
彭天恆走在另一個人的前頭,他已經從腰裡拔出一把短刀,衝了過來。剛剛靠近,老徐便從懷裡掏出一把利器在牛屁股上扎了一下,牛“牟”地痛叫了一聲,拔蹄就跑。這麽大一頭牛奔過來,人還能和他對頂不成?彭天恆反應很快閃身就跳進了水田裡,後面那人的動作就閑得遲鈍凝滯了,一慌就伸出手去擋牛角,立刻就被大力掀倒進田裡。那牛受了力也胡亂跑,跟著下了田,將稻子踩踏一片。
老徐隨後已經操著匕首趕過來了,他看得明白,後面那穿長袍的家夥就是個四體不勤的文人,動手比莊稼漢還不如,只有絡腮胡大漢才有兩下子。
彭天恆跳進水田裡,立刻就跨開腿站了個馬步,看準老徐的來勢。照面還沒動手,可見彭天恆倒非等閑之輩……一般人遇襲,後面還有兩個對手的援兵跑過來,其中一個提著半人長的長劍,恐怕首先想到的就是跑;彭天恆卻沒馬上跑,已經陷在水田裡跑不快,老徐已經接近眼前,這時跑就把背露給了別人。
老徐見狀站在田坎上並不進攻,他情知越拖時間越對自己有利,有援兵嘛,對峙起來求之不得。彭天恆盯著他,張開雙臂一手拿著短刀,慢慢提起一條腿向田坎方向移動,也沒打算進攻。
老徐遂向後退了兩步,一直控制著距離,心道:你不上來,在水田裡走我看你要走到何時?
說是遲那是快,老徐剛一向後挪步,彭天恆就猛地向前一跳,提刀向老徐的肚子上捅。老徐看得來勢,也順勢向邊上一跳避過攻擊,田坎太窄步子都擺不開一不留神就得踩到水田裡去。
雖然輕松躲過一擊,但一味後退會放彭天恆上來,白白丟失居高臨下、活動比陷在泥裡更靈活的地形優勢。於是老徐收住身勢向後的慣性,飛快地向前跨出一步,拿著匕首對著彭天恆的腦袋橫掃過去。彭天恆站穩下盤,上身輕輕向後一仰就躲了過去。照面一個來回不分勝負,兩個出身軍官的人身手看來沒有本質的代差。
老徐也是經驗豐富,情知一招不一定湊效,用力不老容易控制慣性。果然彭天恆腰力相當了得,上身後仰馬上就向左一扭硬生生把上身變為前傾,拿刀攻擊老徐的下路。老徐提起另一條腿,準確地向他的右小臂踢過去,“砰”地一聲撞擊,彭天恆愣是用胳膊擰大腿,硬擋了一記,雖然短刀被大力一震飛了出去,身體卻穩穩地沒動彈;左手隨即伸出抓老徐定下盤的那條腿。老徐另一條腿剛剛踢出去沒著地,另一條腿眼看要被抓沒借力點不好移動,隻好猛地向上一跳;但這一跳就沒法在空中做方向性的改變了,連個借力的地方都沒,大不了把腿盡量往上收。
彭天恆不慌不忙地等著老徐的腿落下來,才一把抓住了他的腳踝猛下往懷裡一拉。老徐在空中就情知這一招不能躲過去,隻好留後手,身體被拉得一歪橫摔下來,瞬間他便扔掉了匕首,雙手一起按在田坎地面上一借力,趁勢送被抓的那隻腳猛向彭天恆正踢過去。
電光火石之間彭天恆正看準老徐的赤腳,準備用另一隻手將他的腳踝弄脫臼,不料那赤腳來勢忽然變急,一個沒注意下巴就“砰”地吃了一腳,頭昏腦脹沒控制住力道身體向後摔去。瞬間之後老徐也橫摔到了水田裡,他早就預計,很快就讓腳脫離了彭天恆的控制,翻身過來向他撲過去,一把掐向他的脖子。老徐那鐵鉗似的的老手要是掐中了脖子,喉嚨怕是瞬間要斷,彭天恆感受到死亡的威脅反應倒快,掙扎著躲了過去,老徐一手按進了水裡,另一隻手胡亂一抓抓住了彭天恆的嘴鼻立刻將他的腦袋往泥水裡按。
“啪!”老徐的腦袋一側耳朵裡一聲巨響,側臉挨了一巴掌,頓時七葷八素。
彭天恆趁勢掰開老徐的手,腦袋從泥水裡冒出來,“呸”地吐了一大口泥水,又一拳向老徐的腦門揮了過去。老徐伸出胳膊一擋,“砰”地一聲,身體就被震得側摔下去。彭天恆趁勢反敗為勝,猛地向泥水中的老徐撲下,將其按進泥水裡。
就在這時,忽然聽見一聲憤怒的嬌斥,只見一個穿破舊短衣的娘們提著匕首衝來了,她的身後還有個年輕男子,手提明晃晃的半人高長劍,好他娘的嚇人!
彭天恆一肚子火,但他不是個沒腦子的人,情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脫身,不願意浪費一丁點時間。他立刻放開混在泥水裡的老徐,又跳又爬上了田坎,轉頭尋他的同夥被牛撞進田裡的文人。
“鄭先生!快起來!”彭天恆猛喘了幾口氣,喊了一聲,不料那人正仰在倒塌的稻子和泥水中一動不動,好像被牛一撞就暈了過去。
他急忙奔過去,正想下田去拉人,追來的娘們卻快到鼻子底下了,要帶人除非先和他們過幾手才有機會;又見那泥水裡的老徐也爬了起來,猛甩腦袋上的泥水,拿手在臉上一抹。
那拿著匕首的娘們和拿長劍的青年身手怎麽樣不知道,彭天恆知道光是那老頭子就很難對付,剛才最後佔了優勢,一心急沒把他往死裡弄可能有點失誤。
容不得彭天恆多想,他一咬牙撒腿就跑, 先保住自己性命再說,不然性命都丟了其他什麽玩意對他來說都是白搭。
“爺爺!”徐文君大喊了一聲。
張寧見狀忙道:“老徐沒事,趕緊先追人!”
老徐那樣子死不了就不算事,但跑了彭天恆真是要人命啊!老徐也開口道:“文君趕快追,老朽誤事了!”一面說一面連走帶爬地從泥水裡往田坎上掙扎。張寧見他這般拚命的表現,心裡幾乎就原諒了老徐,打不贏又不是不盡力,怪他有什麽用?
文君隨即追了出去,老徐上來之後也一面咳出泥水,一面尾隨而去。歲數那麽大了還乾拚命的活,真是人生苦辛之味全在眼前,張寧也沒法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
事情已經搞成這般,張寧再去跺腳怨天怨地毫無用處,自己追上去也沒用。他注意到了水田裡還有個人,彭天恆喊“鄭先生”,可能有點身份,如果真是要緊人物到時候拿來做籌碼交換東西。他便提著劍走了過去,細瞧了一下發現那廝昏迷不醒,那正好。
張寧立刻解了自己的布條腰帶,跳下水田去,不問三七二十一先把人的雙手反綁了再說。然後才把人拖了上來,一番折騰那人便悠悠醒轉過來,瞪著張寧說不出一句話。張寧立刻揮了揮長劍,聲色俱厲道:“規矩點,亂動一下一刀捅了你!”
“好說好說,先生拿的是劍……”這個中年人看起來好像很鎮定似的。不過也是嘴皮子鎮定,起先張寧親眼看見他被一頭牛就撂翻了。這麽看來,好像這人和張寧倒是一路貨,甚至還不如,想當年他張寧可是在好幾個人圍攻中翻牆成功跑掉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