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一天后的朱恆回到家叫仆人直接從井裡打涼水讓他洗臉,秋天的井水十分清涼,帶著絲絲寒意,讓他感覺清醒了不少。m燃*文*レ♠思♥路♣客レ從水裡的倒影裡,他忽然覺得兩鬢的白發好像又多了一些。
在常德當的這個官確實權力大,但也真不是好當的。據各方情報估算,官軍此次大舉圍剿約有正規軍八萬人,軍械充足包括大量火器、大部分是永樂朝時期造的舊裝備;而朱雀軍內能夠用在戰陣上的人最多一萬三千。實力極度懸殊,如果是在通常情況下,如此光景的人馬沒開打就要因為士氣而出問題;不料眼下朱雀軍上下都在積極備戰,還想與官軍爭個高下。朱恆經過一些天的觀察,確實沒看錯。
或許是之前幾場以少勝多的戰役產生的影響。不過朱恆沒被之前的事影響,因故內心裡實在不覺得樂觀。
這幾rì官署內在議論如何應付官軍進剿,朱恆暫時沒表現出任何主張。他正忙著了解狀況,軍隊的法令、編制、裝備和補給規則等卷宗,是要花時間詳細揣摩的;他還要花時間親臨各處駐軍地方,親眼看將士的訓練,估計他們的戰鬥力。..
幸得到了湘王的信任重用,參議長的身份讓朱恆省去了很多麻煩,作為軍政官僚最高層,幾乎所有的軍機和密檔他都是有權限觸及的。這讓朱恆可以很快地摸清朱雀軍的底細,特別是只有傳聞不知具體的新火器;只有從機密卷宗中看到那些兵器的製造、xìng能、戰術記錄等描述,朱恆才能先“知己”再“知彼”。
他不需要弄清楚火器是怎麽造出來的,只要了解它如何使用如何維護,便能以此作為制定戰術計劃的憑據。其中有一樣東西叫“銃規”引起了朱恆的極大興趣,作為一個曾經遊學的學者,朱恆感覺其中包含了一種新學術、很想研究弄明白這種新東西,可惜暫時沒有時間和jīng力理會。
就在這時,長隨來叫朱恆去飯廳用晚膳。在家吃飯只有他們父子二人坐一桌,因為仆人是不能與之平起平坐的,所以吃飯的時候顯得冷清了點。
長子朱升坐在父親下首座位上,有點心不在焉。朱恆心裡是清楚兒子的,因為好幾次都聽朱升提到南京的母親,可能很掛念親人的安危。在這種心境下,估計朱升平rì讀書也不太上心;朱恆也實在不想去過問,過一陣再說罷。
他實在太忙了,不想為自己的家事影響至關重要的大事。
不過新投奔的湘王本人讓朱恆十分看好,湘王大張旗鼓要納徐光縐的孫女為次妃的事,確實是一手利索的好棋。那徐光縐因此在官署裡也和朱恆相處甚是融洽;朱恆可不想剛來就得罪當地元老,不然就算得王爺一個人重用也難以維持,漢代賈誼就是很好的例子。徐光縐在禮節上不必受製於朱恆,朱恆也不計較這種事,他本身就無意於身居高位耀武揚威;而要他乾實事,只要實權就可以,地位什麽的不必計較。
朱恆吃了晚飯,徑直進書房。雖然白天忙了一整天,但回到家裡還不是一天公務結束的時候,晚上正好根據在官署了解的狀況繼續謀劃戰術。
長隨把磨好的墨汁及紙筆擺上來,朱恆提起毛筆在硯台裡蘸了蘸,但並未下筆。他低頭沉思了一陣,又抬頭看窗外的月sè,另一隻手習慣xìng地撚動起下巴的胡須。
月光中,朱恆的思想開始放飛,他好似看見了浩瀚的歷史長河,看見了文明的曲折,軍農百工之術盡在胸中。這必將是一場能在青史上落墨描述的重要戰役。
……朱雀軍參議部官署內,幾個文官紛紛放下手裡的事,以先後順序沿著走廊向後面的書房裡走去。院子的另一頭屋簷走廊上,一行穿著灰sè軍服披鐵甲的武將也陸續走來,他們走到一道門口,便自覺地解下了佩劍、小刀等冰刃交給侍衛存放。
大夥走進了一間不起眼的書房,只是一處舊房子,不過這裡是張寧rì常辦公接見部屬的地方,加上存放了許多朱雀軍的機密卷宗,因此算得上是軍機要地。這回能來這裡議事的人都是朱雀軍內擁有實權的重要人物。
朱恆汪昱等文人還是照多年的習慣抱拳彎腰行禮,稱呼道:“參見王爺。”而那些武將則個個直著腰,抬起左臂跺腳一本正經地行個禮了事。張寧也抬起手臂回禮,在眾人面前踱了幾步便走回北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拍了拍案上的卷宗紙張道:“這段時間不少人以文書言事,咱們也陸續聚一起小議了幾回,如今局勢緊迫、時不我待,是得拿出一個法子的時候了。”
見眾人紛紛點頭稱是,張寧便繼續他的開場白:“朱先生是咱們朱雀軍的參議長,攜諸官吏統籌策略,這就請他來向諸位說說戰略布置。”
朱恆聽罷便先向張寧拱手拜了拜,又轉身向其他人打拱執禮,其間特意對老徐作揖以示招呼,這才徐徐說道:“鄙人承蒙湘王信任,出任參議長一職已有一段時rì了。當下緊要之務自然是如何應對湖廣巡撫南北調兵攻打我們,我有一些拙見,也草擬也一份謀劃;這並非我一人所為,是與官署諸同僚商榷所擬。並且這份卷宗也非最終謀劃,諸位如有覺得不妥之處,可提出來大夥議一議……”
他不愧是在漢王府裡做過兵部尚書的人,當著眾官的面從儀態到口氣都拿捏得很準,一時間張寧這個簡陋的統治機構也仿佛顯得堂而皇之頗有規矩。
朱恆頓了頓便進入正題:“以我之見,朱雀軍軍紀嚴明、行伍整肅,又有犀利火器,實乃jīng銳之師,對陣大明內地衛所正軍,戰力更強;從多方視察考校,我以為朱雀軍一萬有奇的兵力可以堂皇擊敗衛所軍兩萬至三萬的陣營,甚至也可能更多。或許有人要說高都之戰;據我所知,高都之戰大勝的結果除了戰力之因、還有成國公措手不及導致戰術明顯失誤的緣故……”
“咱們不能把希望寄於敵軍失誤上。兵部右侍郎於謙就任湖廣巡撫之後,對我軍已作了全面的探察;參議部的一些卷宗上有此筆錄,甚至有消息言朝廷已經仿製諸如‘火繩槍’、‘子母銃’等火器。不過從時間上看,官軍在即將的戰場上沒法使用新的兵器,既來不及大量製造裝備,更不能製訂訓練相應戰術。”
“因此官軍在此戰中依然會使用通常的兵器和布陣,不過在戰術上應該會針對我們炮和火銃作出調整。目前官軍各地使用的火器主要還是永樂二十年以後督造的;各重鎮的正軍火器裝備常例為十分一到十分三。基於如此狀況,我才作出朱雀軍一萬能擊敗二萬衛所軍的判斷。若是在某一戰場上差距太大,我軍將士縱是勇不畏死也難以取勝;人馬規模增大之後,協調都變得繁複困難,極易陷入被合圍、喪失要地、被斷糧道等窘境。”
“我以此做出第一點謀劃,咱們應盡力避免陷入一對三以上被迫決戰的局面;應以集中兵分對敵用各個擊破的戰略為要。”
朱恆yù盡量把想法闡述清楚,不過見有幾個武將一臉茫然,估計是不能領會。他又見張寧對他示意,這才繼續論述。
“從各地的探馬細作報來的消息,大致有以下形勢:官軍分南北兩路進擊,北路兵力主要是在荊襄、武昌府兩地集結的兵馬,實力較強,有四萬到五萬人,會向常德府西北面進逼;南路從長沙府集結,可能有兩萬多人,應伺機攻打辰州府。 ”
“咱們陷入腹背受敵的局面,若是分兵拒敵拚實力,恐怕正中官軍下懷;而若要放棄一地,集中兵力對敵,腹背受敵的情況不僅沒有改觀,反而被壓縮了戰略縱深,陷入被困消耗的境地。要破此計,唯有主動出擊並準確抓住時機一條路。其中時機是勝敗的關鍵。”
“常德府五谷常熟,富庶之地,地形位置也更為重要;咱們最好以常德為重,官軍也應有此判斷、必認為我們會把重兵布置在常德,所以才以北路軍進逼此地。如果我軍沒有分兵阻敵,必將重兵集於常德府附近;官軍會以北路重兵進逼常德府牽製我主力,然後南路長沙兵直取辰州如探囊取物。”
朱恆說到這裡沉吟片刻才道:“若是我軍先行出擊,解決掉較為薄弱的南路軍,形勢就會大不相同了。”
“但是此間有個時機十分重要,如果出擊太早,南路軍可能會避戰,難以殲敵;出擊時機太遲,萬一主力調走後,背後被北路軍趁虛取了常德,便得不喪失。在場的兵器局同僚定是清楚,我軍大量火器每需要修繕,沒有兵器局在常德建起來的工坊難以維持;火器對彈藥也甚是依賴。因故我們必須保住常德府以為根基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