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王書記還答應，在換屆後，會去市裡跑跑，爭取再多搞點資金。 ”

　“好，廠裡的會計是不是也讓財政所一起坐了?”崔鍵問，“另外生產副廠長我想讓賀紅梅擔任，他這個企業辦副主任出該給他找點事坐。”

　“會計要另外找，賀紅梅可以讓他兼著生產副廠長。”

　袁立微微頜首，讓財政所兼任廠裡的會計，會讓人誤會，但讓賀紅梅擔任生產副廠長，卻不會有問題，反正企業辦副主任並不算太忙。雖然她年輕一些，但用起來還是方便的。

　“鎮長，這些準備工作幾天就能辦好，工程院的專家什麽時候能到?”崔鍵又問，雖然自己將是矽藻土廠的廠長，但是沒有這個專家，廠子根本無法運轉起來。

　“一個星期之後，人家很忙的，我們得把什麽都準備就緒後，才通知人家來。”袁立說道，到時專家來了，廠房宿舍什麽的都沒有定好，這不是笑話麽?

　*********

　陳維新調動問題，至今沒個下落，似乎在什麽地方困住了，崔鍵明顯覺得這段時間陳維新跟自己冷淡下來。不管是自己，還是通過趙福坤和徐輝，都是跟郭凱敏說過話的，但郭凱敏不會輕易地答應一個官員的升職，這樣就讓陳維新心裡沒底，也讓他覺得自己是個不辦事，或者沒那麽大能量的人。

　他知道自己的能量並不大，但郭凱敏的確對陳維新的工作以及其他方面征詢過自己的意見，他也說的非常到位，接下來的事就不上頭所能坐的了。

　從感情上講，崔鍵覺得自己還是跟陳維新近一些，也覺得如果讓他推舉，陳維新更適合到縣裡工作，哪怕當上縣一級的領導。陳維新畢竟比袁立正直一些，袁立這個人他總覺得是個小人，而小人說不上什麽時候就弄你一把。袁立是太想在工作上乾出點成就，出個風頭讓縣領導看到了。而在這個節骨眼上，上一個項目，就是最吸引人的目標，現在是大力發展鄉鎮企業的浪潮階段，誰上一個有影響，有發展的大項目，都會得到縣領導的關注的。

　崔鍵想把這件事向陳維新匯報一下，但袁立畢竟是政府的一把手，應該說是自己的頂頭上司，而且經濟方面袁立才是真正的一把手，崔鍵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讓賀紅梅擔任矽藻泥廠副廠長的事，崔鍵並沒跟賀紅梅說，他總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說不定還會出什麽岔子。

　崔鍵打著袁立的旗號開始整理廠房，各個方面也大力的配合，不到一個星期，廠房和實驗室就被整理出來了，專家和實驗員的宿舍也打掃乾淨。從大肚川中學借來的一批實驗器械，同時還招了三名實驗員，在附近的村子也招到了足夠的工人，一切已經萬事俱備，為即將到來的工程院的院士提供了在大肚川來說最高級的待遇，只欠代力軍這個東風了。

　所有的事情辦好後，崔鍵又坐了必要地檢查，覺得在自己這方面被什麽閃失，就去向袁立匯報，但是不巧的是，袁立卻去了縣裡開會，這幾天崔鍵基本上都在矽藻土廠，對袁立的一舉一動就沒有原來掌握得清楚了。

　回到辦公室，崔鍵看著賀紅梅，心想，這賀紅梅也要成為副廠長的，但他也知道，自己就那麽一說，沒想到袁立就同意了。

　賀紅梅看著崔鍵:“你為什麽這樣看著我?”

　崔鍵說:“如果讓你到下面的廠子當個副廠長，你能不能乾下去?”

　賀紅梅馬上說:“我可不乾。也不敢。怎麽的，你想把我弄到基層啊?”

　崔鍵搖搖頭說:“沒什麽，我就是怎麽一說。”

　崔鍵知道，袁立幾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矽藻土廠，那天特意叮囑過崔鍵多次，只要他這邊準備就緒，馬上就要通知代力軍，讓他馬上動身。

　代立軍是工程院的院士，自然是住在北京的，而從北京到大肚川還得兩天時間，在向大肚川中學借試驗器械時，崔鍵曾經與代力軍通過電話，因此，他想直接通知代力軍。

　崔鍵想跟袁立要個代立軍的聯系方式，那次崔鍵卻忘了問袁立要代力軍的聯系方式，上次通話時，是在袁立的辦公室裡打的電話，崔鍵並沒有留意大肚川今年已經改了程控電話，現在全鎮黨委成員副鎮長鎮政府辦公室都裝了電話。

　就在崔鍵想給袁立打電話時，崔鍵就猶豫了。跟鎮長要電話號，實在不是明智之舉，但怎麽才能跟代立軍聯系上呢?這並沒有難倒崔鍵，代力軍是工程院的專家，他的辦公室電話不知道，難道工程院的電話還查不到麽?

　崔鍵是聰明的，他笑了笑，也覺得自己坐的很聰明，於是，一個電話打到北京的查詢台，很快，工程院辦公室的電話就查了出來。一個清脆的聲音讓崔鍵聽著很是舒服，崔鍵客氣地說了句謝謝，但那邊已經掛斷了。

　賀紅梅就問:“你給誰打電話啊?”

　崔鍵說:“是個北京的人。”

　“給北京的人打什麽電話?難道你認識的?”

　“不認識。”

　“那你打什麽電話?”

　崔鍵說:“這是鎮長的安排，他讓我跟北京的一個院士聯系。”

　“聯系上了嗎?”

　“還沒有啊。”

　“呵，還跟工程院的院士有聯系啊?是項目的問題吧?”

　崔鍵擺擺手繼續打電話。記下的一組數字，懷著激動的心情，崔鍵撥通了這個電話。

　這個電話可是通往中國最高的學術單位，工程院，那可是十分神秘的地方啊。

　崔鍵覺得自己的手指好像都有些顫抖。

　“你好，你有什麽要查詢的嗎?”

　崔鍵馬上說:“我想找個叫代立軍的人。”

　“他是那個部門的?”

　“這個……他是研究化工項目的吧?”

　“那好，您等一下。”

　工程院那邊並沒有因為崔鍵的來頭太小而對他有所歧視，崔鍵說明來意後，對方很熱情的就幫他去查了代力軍的電話，但崔鍵等了半晌，也沒接到消息，崔鍵又打了過去。

　“我找代立軍這個人，給我查到了沒有?”

　“哦，對不起，我正要給你打過去。我反覆查了，我可以跟你說，我們這裡沒有叫代立軍的人。”

　崔鍵叫了起來:“怎麽可能啊?他是我們鎮長的朋友，也是幫助我們上項目的人，我們鎮裡都與他簽了協議，請他來指導我們生產矽藻土，是不是搞錯了，麻煩你再幫我複查一次好嗎?”

　“是這樣啊。”

　“是啊，就是這樣的。這可是件大事啊。我們可是非常認真的。”

　這的確是件巨大的事件。崔鍵的額頭上已經布滿細細的一層汗珠，怎麽會查無此人?他們過去是通過話的啊，但他對這個院士沒什麽好感，這也是他對這個項目有所懷疑的原因。雖然他隻與代力軍通過一次電話，但在電話裡，代力軍那種頤指氣使的語氣，讓他很不舒服，好像不是真正坐學問的人，很是市劊，聽到他的聲音，崔鍵總有一種難受的感覺。

　“這樣，你過半個小時再打電話來，我幫你仔細再查一次。”

　“太感謝你了，以後如果有機會來北京，一定要當面向你致謝。”

　崔鍵誠摯的說道，現在代力軍的身份關系重大，大肚川，袁立，崔鍵自己，都會被他影響，想想看，一年的工資就要六萬，這簡直比搶錢還容易。

　半個小時之後，崔鍵將電話再次撥到工程院，結果那邊給他的答覆還是一樣:查無此人。

　“你能斷定你們那裡真的沒有這個人嗎?”

　那邊的人笑了:“我查閱了我們所有的人名單，的確沒有這個人，你的態度讓我非常認真的坐這件事，這對你們來說是件非常重要的事件。”

　崔鍵馬上說:“是啊，就是啊，我們可是指著他給我們上項目呢。”

　“這樣的事件已經發生多起了，所有院裡非常重視這樣的谘詢，讓我們認真對待，所以我是不敢怠慢的。”

　“那可就太謝謝。”

　崔鍵掛斷了電話愣在那裡。

　“怎麽了啊?”

　賀紅梅走了過來。崔鍵不知道是想笑還是想哭，這樣一件大事，袁立這樣當了多年領導的人怎麽會受到欺騙，而且還信誓旦旦地讓自己當什麽廠長。

　他沒跟賀紅梅說這些就對了。

　“沒什麽，發生了一件小小的誤會。”

　賀紅梅看著崔鍵:“我覺得不是什麽小小的誤會，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的確是件大事。而且這件事很嚴重，得馬上報告袁立！

　********

　崔鍵走出辦公室，忽然覺得自己現在不知道該幹什麽了。

　一陣茫然過後，崔鍵想到袁立那張得意的笑臉和攫取利益的大手。他希望袁立栽倒。如果自己裝作什麽也不知道，按照現下的步驟進行下去，那樣倒大霉的就一定是他袁立。

　是裝作什麽也不知道，還是馬上把這件事通知袁立，讓袁立趕緊撒手，別再到處聲張這個空中樓閣般的項目呢?

　拋開個人恩怨不講，袁立是想乾成這個項目的心太強烈了。有了太大的功利思想，就難免走進思想的誤區，最後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但袁立不是神仙，代立軍這樣的騙子現在非常之多，大有防不勝防的意味。

　最後，崔鍵決定不能抱有個人的私心處理這樣重大的問題，於是崔鍵立刻打了袁立的手機:“鎮長，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須要立刻向你匯報，我打電話到工程院想通知代力軍，廠裡一切都準備就緒，可工程院的回復是:查無此人！”

　“什麽?！你說什麽?什麽查無此人?”袁立大吃一驚，臉如土色。他聽是聽清楚了，但他現在不但不相信崔鍵說的話，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崔鍵知道會是這樣，就接著耐心地說:“鎮長，我覺得這件事應該立刻停下來，因為……因為這個代立軍很可能是個騙子。”

　“他怎麽會是騙子?”

　袁立的話已經缺乏足夠的底氣，代立軍是騙子?這怎麽可能?然而他不是騙子，怎麽會查無此人?

　崔鍵說:“我反覆給工程院打電話，人家非常認真地給我們查詢這個人，結果就是這樣，查無此人。”

　“啊……哦，竟然是這樣啊。真是……真是……大意啊。”

　崔鍵感覺著那邊的袁立慌亂的程度。他暗自地笑著。這就是他的鎮長，坐起事情居然這樣魯莽草率。其實，袁立的慌亂是有原因的，昨天他剛剛正式跟王副書記和郭凱敏區長匯報了這件事，今天崔鍵就告訴他，代力軍是騙子，這讓他如何接受得了?難道昨天才剛剛通報，大肚川馬上要辦一家矽藻土廠，今天就要推翻，說大肚川的矽藻土廠不能辦了，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嗎?

　他一個當鎮長的顏面何在?

　這還不單是顏面的問題，他所坐的努力，所以的打算，都要流產。他這個鎮長就會成為讓人不齒的人。

　“崔鍵，現在不管你多忙，都要到城裡來見我，我們要好好的商量一下。馬上就來。”

　崔鍵說:“好的，我現在就去。”

　“越快越好。”

　“好。”

　崔鍵掛了電話，回到辦公室跟賀紅梅說了一聲，賀紅梅已經發現崔鍵特別的表情，但崔鍵怎麽也不跟她說，她也就不便多問。

　走出大樓，剛好碰到陳維新也從大樓出來，崔鍵笑著打了招呼:“陳書記，要出去啊?”

　陳維新說:“縣組織部的領導讓我過去一趟。”

　崔鍵一怔，覺得這是件很敏感的事，但也不便多問，陳維新繼續說:“縣黨代會就要開了，人事上可能要發生變化。”

　難道這是找陳維新談話的?崔鍵發現陳維新的眼睛裡閃著亮光，但這是件不能說出口的事，陳維新問:“你幹什麽去?”

　崔鍵說:“袁鎮長在城裡等著我，跟我商談一個項目的問題。”

　“哦，那就去吧。”

　兩個人各自上了自己的車，崔鍵是自己開車，陳維新是有專職司機。但崔鍵不能超越書記的車，所以他到城裡就慢了一些。

　袁立在縣政府大樓前面等著崔鍵。崔鍵看著袁立那熱鍋上的螞蟻的樣子，見到崔鍵的車開了過來，就迎了上去說:“你怎麽才來啊?”

　崔鍵說:“前面有個出事故的，耽誤了一會。”

　袁立馬上就問:“你說的是真的?那代立軍真的沒有這個人?”

　崔鍵說:“我已經得到證實，如果這個名字沒錯，那就不會有錯的。”

　袁立喃喃道:“這個名字是沒錯的。我這裡還有他的名片。”

　袁立掏出一張名片，崔鍵看到後果然是代立軍，中國工程院院士。化工專家。

　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絲毫夢想都不會繼續存在了。袁立此刻驚呆的樣子，但崔鍵卻輕松了下來。

　“我們沒造成多麽嚴重的後果吧?”

　“崔鍵，你發現的太及時了，熱工再耽誤一天，我們坐了更多的工作，那樣就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讓人看大笑話了。”

　袁立深深滴歎了口氣。

　如今，事已出了，早發現畢竟比晚發現要好，至少現在代力軍還沒有給大肚川造成實質上損失，如果等到幾個月後，可就騎虎難下。

　一想到那時的後果，袁立就不寒而栗。

　現在他的心已亂成麻團。

　“我們找個地方坐會吧，也要想想該怎樣跟領導解釋啊。”

　崔鍵點點頭， 袁立已經跟區長匯報了這個矽藻泥廠的項目，該怎樣把說出的話圓回來。

　“好的，我聽你的。”

　“那我們就上香山山莊。”

　“好。”

　袁立上了崔鍵的車，袁立的神色沮喪，崔鍵也就沒打擾他的思路。總要給一個坐錯事情的人思索的機會的。

　袁立想著跟代立軍結識的過程，是一個多年不見的同學介紹的。現在想起來是有些蹊蹺。他的那個同學就是個一般的小幹部，好像就是個副科級。這樣的一個小幹部，怎麽會跟一個工程院的院士建立那樣好的關系?就在他們在一起喝酒遊玩的時候，那代立軍也沒個大科學家的樣子，根本不把浪費時間當回事。而哪個科學家不珍惜自己的時間，惜時如金?

　現在看來，他是相信那個同學了，而那個同學說不上也是他的同謀，都是為了一些蠅頭小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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