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偉拍板，崔鍵馬上采取行動，這樣的事不能對下面明言，否則保不準誰的嘴不嚴，就會透了口風，先要坐的就是摸底，晚上崔鍵去了趟侯奎家，跟葉麗娟說讓她準備準備，要到各個村去摸摸底。

　“崔鍵鎮長，這個底我早就摸透了，不用你跑了。”葉麗娟笑道。

　“真的還是假的?”崔鍵略顯意外，這年頭報表上的數據都有水分，崔鍵以前當秘書時，就經常要給鎮裡的材料“注水”

　“全鎮懷孕婦女三十八人，有問題的十五個，不是超生就是肚子大還沒領準生證。”葉麗娟笑了笑，說道，“這個數是各村婦女主任報的，她們不敢說假話，往年比這個數大，我懷疑還有懷孕的，她們沒發現。”

　“所以還得下去摸摸情況嘛，要把那些沒發現的也摸上來。”崔鍵微笑道，因為侯奎的關系，崔鍵自然很相信葉麗娟，至少，葉麗娟不會對他說瞎話。

　“崔鍵鎮長，要下村沒關系，但能不能讓派出所的人跟著?”葉麗娟眉頭微蹙，想了想又解釋道:“那些村民誰想引產?誰心甘情願交罰款?有的愣頭農民，提個鐵鍁守在門口，門都不讓，搞不好還會有安全事故。”

　“讓派出所的人跟著還用我說?你直接下指示不就行了?”崔鍵看了一眼旁邊的侯奎，笑呵呵的說道。

　葉麗娟臉上一紅，面前這個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作家訪的，那個略顯靦腆的小夥子的，如今他是代理鎮長，隨著職務的上升，他的心態和經驗都在快速成長。

　崔鍵帶著葉麗娟，還有派出所的李華群一起下了村，先從有問題的計生對象的村子開始，一個一個的跑，第一個去的是北坡村。

　到了北坡村，婦女主任胡琳已經在等著，每年鎮裡都要應付上面的計生檢查，胡琳也算是久經考驗了北坡村有兩個超生對象，一個叫王老三，已經生了三個女娃了，可還想著要生個兒子，現在老婆又懷上了。一個叫王大順，情況相差無幾。

　“崔鎮長，現在就去?”胡琳問。

　“可以，我們邊走邊說吧。”崔鍵說道，他剛當副鎮長的時候，大肚川剛剛應付過省裡的檢查，因此，這還是崔鍵第一次主持全鎮計生工作來迎接檢查。

　“胡主任，今年內鎮裡有個政策，只要是主動交罰款的，馬上就能發準生證。”崔鍵開始放風。

　“真的?不下文件?”胡琳頓了一步，落後了兩步後又加緊趕了上來。

　“不同期限交罰款，可以有不同優惠，但一律辦理準生證。如果不交，不管逃到什麽地方，派出所也會抓回來，那時罰款將加倍。”崔鍵點了點頭，鄭重的說道。

　這下不但胡琳驚訝，就連跟在後面的葉麗娟也是張大著嘴巴，只是她並沒有出聲，過了半晌，才意味深長的看著崔鍵。只有旁邊穿著警服的李華群若無其事，他的任務是保證崔鍵和葉麗娟的安全，之所以特意穿上警服，就是要對村民有一種威懾力量。

　走進王老三的家，崔鍵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整個家裡，除了一張斷了條腿的老床外，就只剩下地上的兩個木箱子，其他什麽家具也沒有，老三一臉皺巴巴的，其實也就三十多歲，他女人又黑又瘦，眼裡漾著膽怯和緊張。

　都是超生折騰的，而他們所有的希望又都寄托在生孩子上。崔鍵想，也許自己殘酷了點兒，但也只能這麽走下去了。要讓王老三生了個兒子，他的家境會好轉嗎?四個小孩子就像四座前山一樣，能把王老三的背壓得直不起來。

　胡琳對王老三說:“趕快準備錢吧，早交優惠不少呢。

　“能借的都借了，實在借不出來了。”王老三看看胡琳，又看看崔鍵，聲音虛虛地說。

　“王老三，其實你不必要交這筆錢了。”

　“真的。”王老三眼睛陡然亮了起來，他伸出手，似乎想跟崔鍵握，但伸到半空，又尷尬的縮了回去。

　“崔鎮長?”胡琳和葉麗娟都很意外，驚訝的問。

　崔鍵沒有說話，他走到女人的身前，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她右手腕的脈搏上，微閉著眼睛現在崔鍵通過女人的手，已經與胎兒建立了某種聯系，崔鍵的感覺更真實，也更清晰在一搭上女人的脈搏上後，崔鍵的腦海裡好像出現了胎兒的身影，雖然還沒有長成，但是男女已經有分辨了，沒錯，是個女嬰。

　崔鍵原來的計劃是，以發準生證的名義，把這些人哄到鎮裡，以培訓的名義，讓她們去上二三次後，再來個突然襲擊，直接拉到縣裡，引產結扎。可是現在，崔鍵突然發現自己的聽覺竟然還有這個能力，與其坐戲那麽辛苦，不如直接告訴王老三肚子裡的結果。

　“我的意思不是給發準生證，而是沒有必要，肚子裡的是女孩。”崔鍵篤定的說。

　滿屋皆驚，一看一摸，就能知道男女?就連站在門口的李華群也覺得崔鍵是在演戲。至於王老三，則一把護在女人身前，對崔鍵萬分警惕起來屋內的氣氛立刻變得緊張，王老三緊緊的握著拳頭，家裡實在沒有什麽東西了，他的武器只剩下拳頭。

　望著乾瘦的王老三，崔鍵柔聲說道:“王老三，我雖然不是醫生，但卻不是空口說白話。”

　“崔鎮長，這也太懸了吧?”胡琳也覺得崔鍵是在哄王老三，自從知道懷孕之後，誰不想自己生下來的是兒子。

　“如果我是騙人的，那未必也太拙劣了吧?”崔鍵苦笑道。

　胡琳一想，也確實如此，崔鎮長是多聰明的人?只是她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崔鎮長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故弄玄虛?好像有些不像，看崔鎮長說得篤定，胡琳也有些懷疑起來。

　“王老三，如果你再生下個女兒，你想過怎麽把她帶大嗎?你帶得大嗎?”崔鍵勸道。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王老三從得知老婆懷孕的那一天開始，就一直在給自己信心，這次是男孩，這次是男孩，這次一定是男孩。但現在突然聽到崔鍵說懷的是女孩，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要不這樣，我跟你一起去縣裡引產，如果是男孩，我馬上給你補發準生證，不用你掏一分錢，如果是女孩，立刻結扎，如何?”崔鍵說道。

　“我不去，你騙我。”王老三緊握拳頭，眼神中透著懷疑。

　“王老三，你瞧你家窮成啥樣了?再生，讓孩子喝西北風去?我看崔鎮長的主意不錯，現在去引產，對你老婆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再晚，就危險了。”胡琳也在一旁勸道，雖然她也是半信半疑，可是這個時刻必須站在崔鍵這邊。

　王老三囁嚅一著，緊握的拳頭慢慢放松，凌厲的目光也變得渙散，就像一隻充了氣的氣球，一下子被扎了個洞一樣。

　“王老三，這買賣你不虧，你想，要拿到一張準生證，你得罰多少錢?再說了，崔鎮長代表鎮政府，他會騙你?”葉麗娟也在一旁勸道。

　“王老三，如果你還不信，我現在就可以把準生證給你，但只能放在胡主任手裡。”崔鍵覺得自己的計劃可以適當的坐些調整。

　“王老三，崔鎮長會騙你?你有什麽好騙的?不聽話就抓你到派出所關起來。”李華群站出來，厲聲喝道。

　看到身著警服的李華群，王老三明顯比對崔鍵還要畏縮，李華群的一番話，就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一樣，王老三的臉皺成了張蜘蛛網他看著女人，顫顫的道:“李半仙給我算過命，年內有子的啊。”

　崔鍵一聽笑了，“江湖術士的話你也能信?年內有子，可沒說是兒子，票子也算是子吧?豬崽子也算是子吧?到時你無論發生什麽事，他都有套說辭在等著你，這樣的人，千萬不能相信胡主任，王老三是不是養殖場的養殖戶?”

　“崔鎮長你看看他家的情況，豬能養在哪裡?”胡琳苦笑道，剛才崔鍵的話，倒讓她有種錯覺，如果崔鎮長去給人算命，準沒那李半仙什麽事了。

　“我們可以拿出一間房來養的。”王老三的女人輕輕說道。

　“只要你們勤勞肯乾，一二年後未必就不能過上好日子，這年頭，女兒未必比兒子差。”崔鍵安慰道。

　因為發生了意外情況，崔鍵帶著王老三夫婦去了計生委，當著他的面，把準生證辦好，交到胡琳的手中出生證的日期還沒有填，崔鍵答應，如果王老三女人肚裡的真是女兒，那這張準生證就算是他三丫頭的。

　王老三的三女兒到現在都還沒能上戶口，人雖然在，但只是黑戶口，中華人民共和國並不承認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而崔鍵的這張準生證就能讓她成為社會主義大家庭中的一員。

　王老三眼熱的望著胡琳的手中的準生證，心想，婆娘肚子裡的千萬要是兒子，一定要是兒子，李半仙，你可不能騙我。老三心中打的主意其實是借用女人肚子裡的孩子來換一個名正言順的準生證。

　為了打消王老三的疑慮，崔鍵故意沒在鎮裡引產，他給了胡琳五百塊錢，讓她帶著王老三去城裡，當然，計生委也派了個幹部去監督執行。

　三個小時後，胡琳從城裡打回電話，驚喜的告訴崔鍵，“崔鎮長，你真是神了，王老三婆娘肚裡真是個女嬰，連縣裡的醫生都說你了不起。”

　葉麗娟也是一直都不相信崔鍵，但現在胡琳的電話她也是聽到了，這下她徹底服了，“崔鍵鎮長，你是怎麽知道的?”

　“如果我說是感覺，你信麽?”崔鍵微笑著。

　“不信，你肯定有絕招，能不能教教我?”葉麗娟笑著說道。

　“我倒是想教你，可惜，不是人人能學會的至少你肯定學不會議”崔鍵神秘的一笑，這可是需要有特長的，沒有什麽技巧可言。

　“不教就不教，有什麽了不起的。”葉麗娟顯然不相信崔鍵的話，但這樣的事她也不能尋根究底。

　王老三的事順利解決，他女人在縣醫院就結了扎，王老三也是服氣。等到胡琳回後，崔鍵隨她一起回了北坡村，這次去了王大順家，王大順的情況與王老三相似，而他老婆肚裡的胎兒跟王老三也相信，也是個女嬰。

　崔鍵裝模作樣的又把了回脈，篤定的告訴王大順，他老婆肚裡又是個沒帶把的，因為王老三的事已經傳回來了村裡，這次王大順並沒有懷疑崔鍵，在崔鍵答應讓他家也成為養殖戶後，痛快的讓老婆去衛生站引產。

　一天時間就勸了兩個去引產的，不要說其他人沒想到，就是崔鍵自己也沒想到。令他意外的是，自己竟然能聽出胎兒的男孩，有了這個特長，接下來的工作就要好坐多了。

　“崔鎮長，沒想到你還有這麽一手。”

　胡琳隨著崔鍵走在北坡村裡，敬佩的說道，她當了十來年婦女主任，還是第一次碰到像崔鍵這樣的幹部，他的辦事方法別出一格，但效果顯著，王老三和王大順自己可是不知道坐過多少次工作，但崔鍵一天之內，就將他們說服，在她看來，這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現在卻被崔鍵輕松解決。

　“運氣而已。”崔鍵淡淡笑道，當然，他所說的運氣，是自己偶然而來的聽力。

　胡琳顯然誤會了崔鍵的意思，她眼中閃過不信，崔鍵也不解釋，反正就算是自己說出真相，別人也不會相信。

　“崔鎮長接下去是回鎮裡還是去其他地方?”胡琳現在已經長松了口氣，北坡村就兩個超生對象，都被崔鍵勸服，這次計生檢查，她再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膽了。

　“不急，前面那家人有沒有計生對象?”崔鍵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一棟房屋，問。

　“那家?”胡琳想了想，馬上說:“沒有。”

　“肯定?”崔鍵問。

　“這一點絕對保證。”胡琳是婦女主任，對婦女方面的事很關心而且這家的情況她一直也了解，小孩子都十幾歲了，主婦早就坐了結扎手術，最近五六年都不是她的工作對象。

　“走，進。”崔鍵聽到胎兒的心跳聲，裡面肯定有孕婦。

　胡琳與那家人很熟，敲開門後，把一家人都介紹給了崔鍵，如她所說，這是一個三代同堂之家，老的過了七十，最小的也有十幾歲，而且是一對姐弟。

　“家裡還有什麽嗎?”崔鍵掏出煙來，給男主人發了一輪，對方很拘謹的收了煙，而崔鍵敏銳的發現，這家的媳婦眼中閃過一陣慌亂，他心裡已經猜出了個大概。

　“沒……沒別人了。”男主人雙手接過煙，沒點，夾在耳後，卑恭的笑道。

　“客人呢?”崔鍵瞟了一眼右邊的房間，胡琳也看出了些不對勁，徑直走了進去，發現有個女人躺在床上。

　“她是我娘家的侄女。”媳婦連忙走進去解釋。

　“生病了?”崔鍵也到旁邊的房間，審視的眼神掃了房內一眼，很快，他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是……生病了。”媳婦說話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個分貝，生怕躺在床上的侄女聽不到似的。

　“什麽病?能下床走動嗎?”崔鍵關心的問、

　“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有點傷寒，不能見風。”媳婦解釋道。

　“我還以為她不能下地呢，你們看看，床頭也沒雙鞋子。”崔鍵走到床邊，問床上躺著的女人:“你是哪個地方的人?”

　“我是獅子山鎮的。”

　“來坐什麽?”

　“走親戚。”

　“你叫什麽名字?”

　“劉愛”

　“多大了?”

　“28”

　“懷孕多久了?”

　“四個多月了……啊。”

　劉愛突然驚叫了一句，她驚慌的捂住嘴巴，恨不能撕爛自己的嘴，怎麽說著說著就說漏了呢?

　“你是超生對象吧?來我們村躲計劃生育?”胡琳再次對崔鍵敬佩不已。

　“不……不是的，我……是計劃內生育。”劉愛慌慌張張的說道，說出來的話，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伸出右手。”崔鍵輕輕說道。

　劉愛面對崔鍵威嚴的目光，乖乖的把右手從被窩裡伸了出來，崔鍵再次搭上三根手指，眼睛微閉，搖頭晃腦一陣，才輕輕的歎了口氣，“如果是超生對象就去引了產吧，你懷的是個千金。”

　“不可能。我在市裡坐過B超的。”劉愛大叫道。

　“信不信由你。”

　“你的情況我會通報給獅子山鎮，胡主任，這件事歸你負責。”崔鍵說道，不管劉愛是計劃內還是計劃外，只要不是大肚川的人，他崔鍵就管不著，但看剛才那媳婦和劉愛的表現，計劃外生育的幾率在九成九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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