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砰!!!
在黑暗中,一個聲響敲打著唐方的耳朵,唐方慢慢地張開了眼睛。
唐方隻覺得渾身已經大汗淋漓,將衣衫全部浸透,渾身帶著難聞的腥臭,但是身體卻輕松到了極點,就如同一個疲憊之極的人,剛剛從浴缸裡面站起來一般。
再看眼前的鳳凰山,似乎整個天地都不同了。
鳳凰山林仿佛變了一個世界一樣,山河草木都呈現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動人色彩,一眼撇去,似乎每一片樹葉,每一顆草木,都在晨風的吹拂之下,呈現出千姿百態。
和煦的陽光從他頭頂處射了下來,陽光溫暖舒適。
唐方渾身猛震,已經他已經聽到了似乎很久很久沒有感覺到的這種動人的聲音。
砰。
砰。
砰。
這是心臟的跳動,是一顆完整的充滿了力量的心臟在他的身體裡面跳動著,展示著唐方年輕而健康的生命。
唐方下意識的用手去摸自己的胸口,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裡面,緊緊的握住了另外一個人的手,十指交纏,嚴絲合縫。
“小紫。”唐方輕輕地推了推身邊的人,剛才雖然他意識已經模糊,但是朦朦朧朧的覺得,是身邊的這個心愛之人,再一次用自己的生命,拯救自己,助自己再度難關。
“老祖,您醒了。”身邊一個淳厚的聲音響起,正是魏十三。
“小紫怎麽樣了。”唐方急聲問道。
“老祖請放心,我已經探過紫小姐的脈息,她只是勞累過度,所以昏迷過去了,不久就會醒來。”魏十三的臉色表情有些古怪,“老祖,你整整已經昏迷了七日,我們因為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所以隻好在這裡守著你。”
“七天……”唐方暗自道,七天,那豈不是。
“不錯。”魏十三笑道,“老祖果然是五福俱全之人,遇事逢凶化吉,恭喜老祖渡過七日大劫。”
事已至此,唐方如何不知道,自己這次能夠撿回一命,絕不是魏十三所言的自己福大命大,這條命,唐方不是自己撿回來的,而是有一個人用生命,成全了自己。
唐方心中重生的喜悅瞬間被苦澀佔據,試探著問道:“你們,見過王仙嶠嗎?”
七人眾一起噤聲,花蔠走上前,從身邊掏出一物,道:“我們就撿到了這個。”
花蔠遞過來的是一個絲綢製成的香囊,看上去平淡無奇,但是這東西,唐方認得,這是王仙嶠寸步不離的百寶囊,這東西,比王仙嶠自己的性命還重要,王仙嶠所有偷來的搶來的騙來的寶貝全部放在裡面,唐方與
王仙嶠初遇的時候,曾逼他拿出來過,所以唐方是認得。
王仙嶠連此物都已經遺落,看來他是真的已經回不來了。
唐方心中淒切,接過香囊,這還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的窺得此物全貌,這香囊的正面,用金線繡著一行娟秀小字:前世相依,今世不離。
唐方心中苦笑,這香囊看來也不是王仙嶠的東西,定然是從哪個多情的女修士那裡搶來的。
再摸下去,在這香囊的背面,還繡著一個更小的字:檀。
檀?唐方心中一動,莫非這就是王仙嶠口中那個檀單?難道王仙嶠口口聲聲說自己和鳳凰山某位先輩有故,並不是信口開河?
想不到一向遊戲人間,玩世不恭的王仙嶠還真的曾經為一個女人癡心一片,下次遇到他可是要好好拿這事情來取笑他一番。
下次,還有下次嗎?唐方心中湧起一陣感傷,順手將昏死的紫玲玎抱在懷裡,對著七人眾道:“我們先去鳳凰殿,我還有些事情要辦。”
鳳凰女們早已經在鳳凰殿外望穿秋水,雖然很多鳳凰女都想上山一探究竟,但是鳳凰山有古訓,非蠱神召喚,絕不能越雷池一步,盡管這幾日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變化,甚至連鳳凰神樹都已經傾倒,但是鳳凰女們依然不敢上山,只能在鳳凰殿外苦苦等待卓靜下山。
唐方等人下山,鳳凰女們蜂湧而出,看見只有唐方幾人,鳳凰山主事之人卓靜卻不見蹤影,不由得齊齊色變,紛紛問道:“卓師姐(叔)呢?”
唐方環顧這些神情慌張的鳳凰女們,沉聲道:“卓靜已經在鳳凰樹中追隨蠱神而去。”
頓時,鳳凰女中哀泣一片,一人垂淚道:“是不是你殺了卓師姐。”
唐方搖搖頭道:“卓靜不是我殺的。”
“撒謊!”一人厲聲喝道,“定然是他殺了卓師姐,我們大家一起上,為卓師姐報仇。”
“你們誰敢上來!”唐方一聲厲喝,頓時間所有的蠱女們都嚇得手足無措,無一人上前與唐方拚殺,唐方冷冷道:“卓靜雖然不是我殺的,但是也算是因我而死,我今日之所以前來,便是要給你們鳳凰山一個交代。否則我要走,你們每一個能夠留下我!”
唐方的實力,鳳凰女們是親眼見過的,當年唐方與鄔蠹在鳳凰山一戰,依然歷歷在目,鳳凰女們確實不想結下這麽一個仇家,但是卓靜若真的是唐方所殺,那麽若是不替卓靜報仇,鳳凰山上的蠱女們又還有何面目立足於世?
唐方道:“總之,這幾日鳳凰山上的變故,你們也是親眼目睹了,發生了太多事,皆是因我唐方而起,我唐方欠你們一個情。”
鳳凰女喝道:“唐方,如今我鳳凰神樹已斷,我師姐卓靜已故,你拿什麽來還我們?”
唐方冷冷道:“人死不能複生,但是樹斷尚能重生,我唐方答應你,交給我三天時間,我還你們鳳凰山一顆神樹!”說完,不理鳳凰女們的臉色,帶著七人眾徑直走向鳳凰山用來招待香客的廂房。
留下一群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的鳳凰女們。
唐方將紫玲玎放在床上,將門反鎖,七人眾留在門外,防備鳳凰女的偷襲。
歐陽風骨透過紙窗,向著唐方的房間內望了望,低聲道:“老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魏十三道:“王仙嶠死了,他肯定心情不好。”
“王仙嶠死了?”歐陽風骨愕然道,“你怎麽知道。”
魏十三道:“你最寶貴的東西是什麽?”
歐陽風骨從懷中掏出一柄三寸短劍道:“是這柄劍,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同理,王仙嶠這輩子肯定最在意的就是那個香囊,他曾經跟我提過,那玩意兒是她的一個姘頭送給他的,別看王仙嶠平日裡嘻嘻哈哈的,但是卻是一個長情之人,當我撿到那玩意兒的時候,我就確定,王仙嶠這回死定了……”魏十三長歎一聲道,“王仙嶠這人雖然可惡,但是細數起來,我這輩子還真的只有他這麽一個朋友,他死了,這個世界該變得多無趣啊。”
張合插嘴道:“所以老祖現在心情肯定不好,我們要多多小心,別讓這些鳳凰女們吵到了老祖,讓他更加煩心。”
歐陽風骨道:“這些鳳凰女們,對付一般修道之人還有一手,但是對我們這些受過老祖點化的人根本毫無辦法,這點她們是明白的,不過這次老子動靜搞的太大了,連鳳凰樹都倒了,這可算真的是要了這些鳳凰女的命根子,她們若是瘋起來,說不定還真的會跟老祖拚了,我無所謂,殺一個是殺,殺兩個還是殺,就算殺光了整個山上的女人呢,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但是老祖不同,他可是宅心仁厚,就算手上沾滿了千萬人的鮮血,也還是自認為自己是一個好人。”
安倍沙羅插口道:“你在背後說老祖的壞話,當心老祖聽見了宰了你。”
歐陽風骨笑了笑道:“他不會,我們跟老祖的時間也不算短了,特別是我,我跟老祖之間的恩怨,更是罄竹難書,老祖的性格,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我之所以願意放下恩怨,真心追隨他,並非當真是看重他是有望成為僵屍真主之人,而實實在在的是因為我想通了,唐方這人,平生最看重的就是情義二字,你若是真心對他,他恨不得將心窩子都掏給你,你若是背叛他,冤枉他,或者是殺了他的朋友,他就算只剩下最後一顆牙,也會上去咬你一口。這種人可敬,同樣也是可怕。”
“所以,你才會甘心成為七人眾之一?”安倍沙羅道。
歐陽風骨苦笑道:“和唐方合作,總比和他做對活得長久一些。想想林不依,我至今還覺得不寒而栗,連這樣一個老謀深算的人,都栽到唐方的手裡,世界上還有什麽能阻攔得了唐方呢?”
張合點頭稱道:“不錯。”
歐陽風骨笑道:“你就算了吧,我們七個裡面,就你亞東和花蔠三人對他最為死心塌地,你們是徹底的被唐方洗腦了的。”
很少說話的金亞東用他特有的怪異低啞的聲音道:“老祖是我的大恩人,老祖要我生,我就生,老祖要我死,我就死。”說到這裡,金亞東用通靈一般大小的眼睛狠狠地瞪了歐陽風骨一眼,道:“老子要我殺誰,我就殺誰,其中也包括你。”
歐陽風骨搖頭道:“和你們這些沒腦子的僵屍說話真費勁,不過,法海始終是橫在老祖面前的一座山,這座山若是跨不過去,老祖前途險惡,而我們七個人,也是前程未卜啊。”
安倍沙羅譏諷道:“你現在還有機會去選擇啊。說不定投了法海,前程一片坦途。”
歐陽風骨淡淡道:“我們都是受過老祖點化的人,放心,這點道義我歐陽風骨還是有的。”
“道義,你歐陽風骨居然還談道義?”安倍沙羅嘲笑道,“想當年……”
歐陽風骨臉色一變,道:“安倍,我出身是不好,但是你也別忘了,當年你投靠老祖也並非那麽簡單,老祖說了,既然我們已經是七人眾,便應該與前世徹底斷絕,你舊事重提,是何居心!”
安倍沙羅冷哼一聲,不再和歐陽風骨爭辯,魏十三這個時候開口了:“或許以前,我確實對老祖能否打敗法海心存疑慮,但是今天,或許就不一樣了。”
歐陽風骨饒有興致道:“說來聽聽。”
“老祖的變化,你們都感覺到了,但是更讓我感到驚異的是,紫玲玎的變化,你們記得我們當時見到紫玲玎的時候,她是什麽模樣嗎?”
安倍沙羅心有余悸道:“蒼老,我當時見到的時候就嚇著了,當時紫玲玎已經衰老的不成樣子了,蒼顏白發。”
歐陽風骨似乎還記得剛才與安倍沙羅的梁子,故意惡心她道:“紫玲玎若是真的變成那樣了,你不是就更加有機可乘了?”
安倍沙羅臉刷的一下就白了,低聲厲喝道:“歐陽風骨,你別給臉不要臉。”
魏十三對這兩人鬥嘴根本提不起半分興致,接著道:“但是就是那七天,老祖握住紫玲玎手的那七天,紫玲玎返老還童,現在甚至整個人的氣質比剛開始還要逼人心魄,這種變化, 若是我猜的不錯的話,這一定是林不依口中經常提到的血契!”
“血契?”幾人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氣,道,“你是說老祖已經與紫玲玎簽下了血契?”
“若非如此,如何解釋這一切?若非如此,老祖又怎能躲過七日大劫,紫玲玎又如何能夠返老還童?”
安倍沙羅笑道:“世界上有些事還真的就這麽奇怪,林不依絞盡腦汁想讓老祖和紫玲玎簽下血契,費盡心機,反而落得戰敗身死的下場,他想得而得不到的東西,在機緣巧合中,卻就這麽輕而易舉地達成了。”
“機緣巧合。”魏十三搖頭苦笑道,“世間之事,哪有那麽的機緣巧合,若非有人舍命成全,又如何能夠‘輕而易舉’?”
“舍命成全?”歐陽風骨截口道,“你是說。”
魏十三臉上露出眷念的表情,搖頭道:“他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人,用生命去成全了別人,還不想別人記得他的好,甚至最好能一輩子恨他,王仙嶠啊王仙嶠,你真是一個可惡到了極點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