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後,草木拔節似乎也越發快了起來,自然是高興了在山中以草木為食的兔子,成群的野兔在山中歡快地奔跑著,忽然一隻野兔豎起了耳朵,仿佛感受到了什麽可怕的信息一般,猛地扔下含在嘴裡的食物,飛也似的向著一處跑去,而另外的野兔,也頓時四散逃開,只有一隻年紀小的野兔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狀況,呆呆地站在原地,忽然一聲犬吠傳來,從斜刺裡面飛也似的竄出來一條野狗,飛快地向著這兔子飛撲而下,一口咬斷了兔子的動脈血管,放在地上,便要大快朵頤起來.
這野狗,似乎多日未曾進食,今日好不容易逮著了一隻兔子,自然是興奮異常,嘴裡面嗷嗷的叫著,幸福似乎來的太快,這野狗有些措手不及,似乎還要將嘴裡的美味細細端詳一番,才慢慢享受.
忽然,這野狗猛地抬起頭來,雙目警惕地打量著四方,嗷嗚一聲,嘴裡銜著地上的野兔,飛也似得逃的無影無蹤.
遠遠傳來了若隱若現的鈴聲,不徐不緩的聲音,在夜空中顯得有些怪腔怪調:“喜神過境,人鬼退散。”
聲音在空曠的山地上空久久回蕩,四周的野狗,對這聲音似乎都十分的敏感,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遠遠逃開,不一會兒,一群人緩緩地靠近,領頭的是一個手裡面拿著鈴鐺,不斷拋灑著紙錢,在他的身後,跟著一群身體僵硬的人,亦步亦趨地走著,頭上帶著灰紗鬥笠,看不清面目.
這群人,自然便是趕著回鄉入土為安的喜神,而這領頭的,不用猜,也就是湘西長見的趕屍匠了.
領頭人走了半晌,大約是有些累了,看了看天色,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擦了擦汗,道:“天快亮了,可是這還有十裡路才到趕屍客棧,我們可得加把勁了。”
這個時候,在喜神最後面,是一個手裡面捧著青花海碗的精瘦漢子,青花海碗中盛滿了清水,但是雖然一路山路崎嶇,清水卻是半分沒有灑出來,他應道:“三哥,這次難得接到這麽一大筆生意,從四川那邊一直趕過來,路上雖然不怎麽太平,好在我們都沒有遇到了太多的麻煩,也算是運氣了,走完了這趟腳,我便打算好好休息幾年。兵荒馬亂的,人活著啊,就是受罪,還不如這些喜神呢?”
“唉,少提了,少提了,平日裡從四川走腳一趟,怎麽著也能收上十個大洋,現在倒好,五個都不到了,刨去路上開支,真正落袋為安的又能有幾個,我打算改行算了,給別人做做長工,也比這吃著這死人飯的強。”
“關鍵是我們朵兒不響啊,你想當年,王家的人,走一趟腳,比我們走十次收入都高,外門弟子就這樣,而現在魏家又……樹倒猢猻散,別人能給這個價格,還是看在同鄉的份兒上了。”
“王家,”前面的人哼了一聲,“王家是大門大戶不假,但是又如何,還不是被宗主一個人就給滅了門,我們宗家,就算是再落魄,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上次趕屍大會你我都是親眼看見了的,唐宗主這個雖然是魏家的上門女婿,但是可是真有兩把刷子在手裡面的,方家、鄔家不是氣焰囂張嗎?結果呢?方家現在連家主都給賠上了,剩下了一個少主,現在都不知道混哪裡了。”
說到這裡,那人微微有些得意,道:“這祝由一脈,說到底,還是得靠咱魏家,幾千年下來,不都是咱魏家說了算嗎?方家那些個烏合之眾,算了吧。”
另一人沒好氣地道:“你一口一個魏家,好像你還真是姓魏似的。”
“怎麽不是,咱雖然是外門旁支,但是好歹祖上就跟著魏家混,也算是半個魏家的人了……”說到這裡,那人長歎一聲道,“要是我真的能投胎生到魏家,該有多好啊。”
"算了,少做白日夢了,魏家這年輕一脈都死光光,你要是姓魏說不定現在土都埋在半截腰上了,不過說起來,這魏家倒真是厲害,隨便出來一個人,就把方家家主都給逼死了,方家這次算是倒了大霉了,你看到方想那小子現在的表情麽?跟死了親爹一樣,走腳的勾當也不做了,整天鎖在屋子裡,好像誰家欠了他五百大洋似的。”
“方想那小子,平日裡仗著自己姓方,是祝由四大宗家的人,對我們這些外門弟子一貫是蹬鼻子上臉,現在好了,方家讓他遮蔭的大樹倒了,還背上了一個勾結妖人的匪號,這輩子估計都他抬不起頭了。”
“誰叫那個方家家主方柳居心叵測,活該!”那人冷冷地道,忽然似乎被什麽打了一巴掌一般,站了起來,道:“龍四,你感覺到什麽了嗎?”
龍四搖了搖頭,忽然也覺得似乎被人打了一巴掌,左臉火辣辣的疼,嚇得站了起來,道:“怎麽回事!”
忽然,只見那身邊數十個喜神,無風自動,伸出了長長的手臂,對著龍四的脖子就猛地掐了下去,龍四嚇得魂飛魄散,連連施法,怪聲大叫道:“糟了,糟了,喜神走煞了!”
身後拿碗之人,何曾見過這等陣仗,頓時驚得整個人汗毛直豎了起來,手中的青花海碗中的清水,開始泛動著漣漪,似乎很快就要滴了出來,那人頭上豆大的汗珠掉了下來,六神無主大叫道:“完了,完了,喜神走煞了,這可如何是好!”
龍四顯然也走腳的經驗比那拿碗之人多得多,難得這等危機時刻還能夠保持臨危不亂,手中的鈴鐺如同瘋了似的瘋狂的搖動了起來,那對準他的喜神,身形微微遲疑,龍四一個懶驢打滾,啃了一嘴的泥,甚至還來不及吐出來,哇哇大叫道:“快走快走,喜神走煞了!”兩人飛也似得向著山下狂奔而去,直到身後的喜神沒有追上來,這才喘著粗氣,停下來,龍四頓時愁眉苦臉道:“這這***奇了怪了,老子走了這麽多年的腳,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鬼狀況,這下全完了,全完了……”
拿碗之人,手中的碗已經不知道被他扔到了什麽地方,聞言也是一臉哭喪道:“媽的,白白走了這幾百裡路,眼看著就要到了,結果卻……娘的,晦氣晦氣……這下,我們可怎麽跟人家交代啊。”
龍四搖了搖道:“這還不是最要緊的,這山中陰氣深重,喜神沒了我的控制,若是遇到了陰氣附體,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怪物,到時候這一代的人都有難了!”
拿碗之人嚇了一跳道:“啊,那可怎麽辦……這不是……這不是在造孽嗎?”
“我怎麽知道!”龍四臉色慘白道:“剛才你不是沒看到,咱們能活著逃出來,就算是命大了,難道還叫我再去收那些喜神,萬一那玩意兒陰氣附體,別說我們兩只有送死的命,就算是祝由中那些高手,什麽王雲光啊,唐方啊,甚至魏老爺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收服得住!總之咱兩者這次算是徹底的栽了!”
“你說,好好的,怎麽這喜神,就忽然之間就走煞了呢?這……”拿碗之人急的直搓手。
“是啊,真***見了鬼了!”龍四蹲在地上咒罵道,“白花花的銀子,全***打水漂了,娘的!”
"龍哥,現在怎麽辦啊!"
"能怎麽辦,你怕死你回去啊,反正我打死都不會回去了,人各有命,這群喜神,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吧。"
“可是……可是……”
忽然這個時候,遠方緩緩地走來了一人,拿碗之人連忙叫道:“唉,那個誰,停一停!”那人一愣,循著聲音向著兩人走來,待走到跟前,兩人這才發現,原來卻是一個灰袍老者,年約四五十歲上下,那灰袍老者打量了兩人一番,又刻意在龍四手中的鈴鐺上看了半晌,這才問道:“你們叫我?”
“這位老伯,前面去不得,去不得!”拿碗之人道,“前面,前面有喜神走煞!”
“喜神走煞?”那人冷冷道,“喜神走煞,不應該是由你們製服嗎?難道任憑他們吸了陰氣,為禍鄉裡不成。”
“你以為我不想啊!”龍四悶悶道,“真他媽活見鬼了,老子趕屍走腳十幾年了,從來沒有見過這喜神封了七竅,還能走煞的。”
老者冷冷道:“沒有三兩三,不要上梁山,你們既然拿了攝魂鈴,不管是魏家宗門還是旁門,總是代表了祝由魏家的形象,祝由走腳,乃是立命跟生的資本,走了喜神,不僅僅砸了祝由的招牌,從今往後,怕是你倆的飯碗也保不住了吧?”
龍四愣了愣道:“前輩莫非也是祝由中的高手?”
老者看了看遠方,若有所思地道:“祝由?似乎離我已經很遠很遠了……”
龍四見老者沒有否認,心中頓時生出來希望,道:“若前輩能夠製服那些走煞的喜神,我等一定厚謝前輩。”
“對!”拿碗的人,也附和道:“對,請前輩一定出手相助,不然我們這趟真的沒法子交代了。”
老者點了點頭道:“也罷,今趟我就跟你們去一趟。”兩人頓時轉悲為喜,連忙上前引路,三人趁著月色,向著開始喜神走煞的地方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