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之事我已經不想再提,我今日入世,隻做兩件事,一,是我的東西,我要拿回來,二,別人欠我的東西,我也要要回來。”
“蚩尤之心我王家已經給了別人,你要不回來了。”王禪相冷冷地道。
“是那個所謂贏勾之後的唐方小兒嗎?”法海輕蔑一笑道,“你們王家世世代代研究我,結果就造出這樣一個不算怪物的怪物?”
“唐方有著比你更為純正的贏勾血脈,他才是真正的贏勾傳人,而你,不過是青仙子手下的一個傀儡而已。”
“小青啊……”法海似乎露出極為懷念的表情,道,“若是我能成為她的一個傀儡,也算是我的福氣……只是可惜……”
“得不到的東西,永遠都得不到,你得不到青仙子,同樣也得不到蚩尤之心,法海你死心吧,我王家不會讓你得逞的?”王禪相冷冷道。
法海忽然啞然失笑道:“吃裡爬外,大約說的就是你這樣的人吧。王禪相啊王禪相,你還記得當年是誰苦苦跪在我面前求我傳授他永生不滅之法,王禪相,若是沒有我,你大約現在應該早已是一把黃土了吧?而你,答應我的事情呢?”
王禪相一時無語應對,法海笑道,“天下間出爾反爾之人多了去了,我也沒指望你王禪相當真能幫我尋他,自己的事還是自己操心比較好。小娃兒,世間多迷途,一步錯,步步錯,你還有回頭的機會,何必和小人為伍,糟蹋了自己?”
王雲光冷冷道:“我王家祖訓,便是要殺你,我王家七十二口,皆為此訓喪命,我若不殺你,怎麽對得我王家已經死去的人?”
“你所謂的祖訓,大約都是出自這個小人之口吧?”法海搖頭道,“愚忠不一定是壞事,但是當你醒悟過來的時候,怕已經遲了。”
“對也好,錯也罷,我王雲光此生之志,便是要殺了你,若不殺你,我奈何為人!”
法海笑道:“我與你有仇?”
王雲光搖頭。
法海又道:“那是有宿怨?”
王雲光依然搖頭。
法海道:“那你為何非殺我不可?”
“你乃是世間惡魔,殺人無算,不殺你,道門必將永世隕落,世間將永世不得安寧。”
“笑話,你見我可殺一人否?”
王雲光語塞,狡辯道:“你魔性入體,當年便種下滔天大禍,如你這種魔頭,人人得而誅之!”
“錯了,你要殺我,並非為了蒼生百姓,而是為你你自己。”法海緩緩道,“你和我當年很像,內心極為驕傲,但是內心越是驕傲的人,其實越自卑,你自認天資過人,所以天下人皆不入你眼,但是你又知道,僅僅你你的天資,破不了虛空,修不了長生,你看不起天下世人,偏偏又極重世人怎麽看你,你勤練苦修,卻又不及唐方萬一,你不服命,但是又偏偏信命,你表面看透一切,其實內心糾結無比,你看似目標明確,其實又惶惶不可終日,你太聰明,有看透世界一切的頭腦,卻沒有看破世界一切的胸襟,你明明重情重義,又偏生薄情寡義,你有深愛的人,但有可以不動聲色的拱手讓人,你所有的糾結讓你痛苦在世為人,但你又沉溺於此間的糾結,這是你的命關,你能踏過,便能走入另一番天地,而你踏步不過的話……”法海微微一笑:“有執念是好事,但是一生只是重複一個執念的話,就不是執,而是偏執。”
王雲光臉色煞白,法海的話如重錘一般敲擊在心,“也許你有機會成為另外一個我,但是更可能成為另外一個魔。”
“魔……”王雲光咀嚼著法海話中的意味,有所悟,又似乎一無所得。
法海道:“我給你了你一半的命,一則謝你王家多年來對我的照顧,二則,也是給你一個救贖自我的機會,這些年來,你看不見我,可是我卻時時刻刻在看著你,我對你的了解比你自己對自己的了解還要清楚,你若入我之門,便是我之友,待我尋得蚩尤之心,了結凡塵俗世,我贈你一副奇佳根骨,你從頭再來,為時未晚,你若執意與我為敵,我也不阻你,下次再見,便是你此生圓滿之時。其中利弊,望你三思。”
王雲光的腦海中不由得翻江倒海,法海居然要收自己為弟子,這……這幾乎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若是拜入他的門下,天下道門縱橫,誰人敢阻他?可是……
未等王雲光做決斷,王禪相已經急不可耐地道:“雲光,此人詭計多端,切不可信。別忘了我王家百年的使命,別忘了我王家上下七十二口的付出!”
王雲光咬牙道:“你是個魔鬼,我豈能與魔鬼為伍。”
“不錯,很好。”法海頭也不回地就走了,來的瀟灑,去的更乾脆。
王雲光忍不住道:“你要去哪,你為什麽不殺我。”
“你根
本不值得我出手,倒是唐方那個小娃兒,比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都有意思得多。”
“唐方……”王雲光面色鐵青,咬牙切齒地道:“唐方,又是唐方……”
“雲光!”王家老祖冷聲一喝,如冷水一般把王雲光從頭澆濕到腳。王雲光一個冷顫,火熱的頭腦這才一清。抬眼望去,哪裡還有法海的蹤跡。
“此人好厲害……”王雲光長歎一口氣,如同在鬼門關旁走了一遭。
“差一點。”王禪相唏噓道,“差一點,你就當真著了他的道了。他一招未出,已經將你攪得心神大亂,此人離間之計,果然是天下無人能出其右,連你也……”
王雲光道:“老祖,我乃是王家之人,又豈能和這種惡魔為伍。”
王禪相唏噓道:“也虧得是你,若是換做其他人,又怎麽能做到這般守心如一。孩子,道不殺人語殺人,法海奸猾入狐,否則當年又豈能用一語便賺的我祝由多少人為他舍生效死,此人出關,天下必然大難了……”
王雲光輕輕地問道:“老祖,我想知道,當年你是不是真的和法海有過交易?還有,你現在所修之術,是不是法海傳給你的?”
王禪相面色一冷,道:“雲光,法海的話你也信?”
王雲光低頭道:“雲光不敢。”
“今日法海救你,非是他當真感恩與我王家,而是他覺得此時你還不能死,在他眼中,我們都是他籠中的鳥獸, 任他肆意耍弄,但是我們不能任命,就算是被他囚在籠中等死,我們也要撲出來一下,啄他一口,不過我們也絕不是任他擺布的木偶,這百年來,我們王家步步為營,今日總算造出一個可以和他一較長短的唐方,只要有唐方在,法海他成不了氣候。”
“老祖,”王雲光忍不住道,“你當真認為唐方能夠對付的了法海嗎?”
王禪相道:“為何不能?難道連你也不信嗎?”
王雲光低頭不語。
“走吧,時辰不早了。”王禪相身形慢慢變淡,消失在那塊巨石之中,這樹林中人來人往過,現在又只剩下王雲光孤獨一人。
王雲光仰望蒼天,腦海中卻停不住地浮現出法海剛才所言的每一個字。
“惡魔……難道自己當真有一天也會變成法海所說的,那個看著財寶,然後慢慢變成的惡魔嗎?”
天地之大,王雲光一時間似乎已經忘了,自己應該走哪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