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白寒便把唐方和唐憶在門後安頓好了,讓他們藏起來,門外便傳來了敲門之聲,白寒忙迎了出去。
“轟!”門一腳被踹開了,在門外站著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手中拿著一面小陰鑼。對著門裡面就是一陣猛敲,大聲喊道:“白寒老匹夫,方家少主親自來趕屍走腳至此,你卻不親自出來迎接,如此怠慢,是看我們方家的人不起嗎?”
白寒的臉上閃過一絲怒意,很快換上一副笑臉,急忙出門道:“不好意思,剛才在屋裡睡著了……兩位請。”
“哼!”領頭的漢子哼了一聲,領著一排屍體在門後面依次站立好,身後跟著一個小男孩,看上去十來歲的模樣,手裡面捧著一個青花海碗,站在隊伍的最後面,跟著領頭的漢子進屋。
“少主,一路辛苦了,這邊請,這邊請……”白寒忙不迭地將兩人帶進屋裡面,陪笑道:“一路辛苦,一路辛苦,少主這麽小年紀,就肯出來走腳,實在是我祝由一脈中少有的,快快快。”
小男孩嘴裡哼了一聲,對著旁邊的年長的漢子道:“五叔,這就是白家的白寒嗎?”
方五叔賠笑道:“不錯,就是祝由中最不濟事的白家,好好的一個家,被這些不肖子孫門弄得破敗如斯,隻得開了這間趕屍客棧,少主你是我們方家年少有為之人,以後方家的興旺,可都指望著你呢!”
小男孩跳上板凳上,拍手道:“累了一天了,餓死我了,白老頭,你家有什麽快點給我弄上來,我餓死了!”
方五叔冷冷地道:“還不快去?”
白寒眼中閃過吧一絲寒光,強壓著怒氣,進了後屋。
“方五叔,你說王雲光在我這般年紀的時候,敢獨自出來趕屍走腳嗎?”
:方五叔輕咳一聲,掩飾住自己臉上的尷尬,王雲光在他這般年紀的時候,早已經是祝由中響當當的人物了,趕屍走腳自然是一人出馬,何曾還要長者帶著,但是不忍打消小男孩的積極性,道:“少主年少有為,以後方家中興定然為時不遠,為何和一個害死全族的小人相比……”
“王雲光是我的偶像,以後我要跟他一般厲害!”小男孩站在板凳上揮舞著拳頭,興衝衝地道。
“王雲光雖然是我祝由少有的年少奇才,但是論天賦異稟,又如何能跟你相比,你現在只是陰眼未開,等開了,到時候祝由之中還有誰是你的對手?”方五叔傲然道,“王家現在算是敗了,魏家嘛,憑著一群女人支撐著,成不了什麽大事,鄔家年輕一輩這十幾年也沒有什麽厲害的角色,上次趕屍大會,十幾個人圍攻王雲光一個都弄不死他,反而被他姘頭魏柔尋釁上門,鄔家沒一個老前輩敢出來說一句,嘿嘿,想來這今後二十年,我方家能不能成為趕屍門中的第一家,可都指望著少主你呢。”
小男孩臉色一暗,道:“你們這些大人,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的,沒意思,我以後長大了才不要跟你們一樣!”
方五叔笑道:“雲兒,這是你還小,以後長大了就知道了……白家老匹夫,怎麽還沒有弄好,弄得老子火起了,一把燒了你的鋪子!”
白寒在後面迎了一聲,唐方聽著這方五叔飛揚跋扈的模樣,卻是心中也不是滋味,這白寒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是被方家如此打壓,積怨確實夠深的,他蓄意複興白家,使出一些非常手段,也就不是不能理解了。
白幼娘很快便端上兩隻海碗,低頭怯生生地道:“家裡就只有這些了……”
方五叔往碗裡一撇,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厲聲道:“白寒老匹夫,你給我滾出來!”
白寒這才著急忙慌地出來,搓著手道:“五爺,這,家裡家貧,就這點了。”
“沒錢去買啊!幹嘛給我們吃這些玩意!”說完方五叔排出五塊大洋,把桌子拍得震天響,道:“快去。”
“五叔,又不是不能吃,我挺愛吃的,我吃了。”
“這白寒心中是沒安好心的。少主。”方五叔冷笑道,“少主,你年少不知,這白寒難道以為我也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嗎?元宵元宵,這元宵消的就是你我二人的元氣!”
“什麽!”
方五叔解釋道:“這元宵的來歷很是詭異,此物一口咬下去,裡面的東西就象腸子肚子一樣流出來,開膛破肚,而吃下元宵的人,也會元氣消散。當年明朝光宗皇帝朱常洛,鴻臚寺丞李可灼為了能夠把持朝政,按龍虎山的妖道指點從多重角度入手發明了元宵,配合其編造的神話哄騙皇帝食用,意在使皇帝元氣消散,精神恍惚,果然,朱常洛因為長期食用這李可灼的元宵,一命嗚呼而去,當年此案便是明代三大疑案中的‘紅丸案’!但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李可灼奸計被人識破,自然免不了滿門抄斬,元宵在宮內被列為禁物。但是到了嘉靖這一代,為了掌控天下臣民,以保江山永固,又將元宵配上新的神話傳至民間,然百姓芸芸眾生,各有喜好,又怎能全都經常食用?故嘉靖又得龍虎山妖人指點,以一年中對人體影響最為強烈的正月十五作為元宵節,同時配上花燈,花燈能夠吸收月光中的陰氣,配以食用元宵,可以達到事倍功半的效果,果然過了很多年,百姓精神渙散,頹廢倒退,所以導致外族入侵,後面繼位的韃子皇帝,哪裡知道這元宵真正的來歷,所以並未規定百姓必須食用,這樣,元宵節才漸漸地只是成為一個故老相傳的節日,食用元宵的也只是淺嘗輒止,不會對身體產生影響,但是你我明日便要趕屍,靠的便是胸中的這口生氣,若是食用了元宵,生氣不足,導致半路屍詐,後果可想而知,你說,這白寒之心,是不是可謂毒蠍!”
“啪”的一聲,這方五叔居然將這梨木製成的桌椅一掌拍碎,厲聲道,“白寒,我知道你對我們趕屍四家有諸多怨恨,有什麽不滿的,大可明著來,用這些鬼蜮伎倆有什麽意思!”
白寒頓時臉色變得極為難看,道:“五爺,我真的,真的沒有這個意思,幼娘,幼娘,你快去張嫂的家裡借一些米面過來,我們,我們給這你們重新來做,五爺息怒,息怒啊,我白寒隻想守著這家趕屍客棧,好好的過下半輩子,絕對沒有害五爺的心思。”
“五叔,我看這個爺爺好像也真不是那樣的人,我看還是算了。”小男孩也在旁勸道。
“唉,雲兒!此人饒不得啊……”
“五叔,算了,我看人家也挺可憐的,就當五叔可憐可憐他們的,五叔我求求你了……”說完方雲搖著方五叔的胳膊,替這白寒求情,白寒使了一個眼色,白幼娘連忙出去借米借面了。
在屋裡聽著這一切的唐方,心中不由得一陣感概,果然江湖險惡,這白寒元宵之意,或真或假,方五叔也可能是借故生事,真正的真相,可能只有這兩人才能知道。祝由一脈,原本同氣連枝,現在居然鬧到這個地步,連吃頓飯都要相互提防,難怪這些年來擰不成一股繩,被龍虎山等正一教弟子死死壓在湘西一代不能動彈。
倒是這個小男孩,機靈可愛,毫無心機,又難得有一副好心腸,只是以後,不知道如何,在爾虞我詐下長大,以後會不會走上王雲光的老路呢?
白幼娘出去借糧,隔了好大一段時間才回來,加上重新生火造飯的功夫,磨磨蹭蹭地過了好幾個小時,小男孩的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了,可能是害怕方五叔再次遷怒於白寒,強忍著沒有作聲,飯菜做好之後,兩人大快朵頤一番之後,很快便睡意闌珊了。白寒借故道:“方少主一路辛苦了,我床被都為兩位準備妥當,是不是……”
方五叔點了點頭道:“你就好好看著這回鄉燈,若是燈熄滅了,後果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白寒連連點頭,方五叔這才打了一個哈欠,帶著方雲上去休息。
待確定兩人確實已經睡熟了之後,白寒忙進入裡屋,道:“唐兄弟,快快快!”說完悄悄地拖著唐方出來,將其中一具喜神的身上的壽衣小心翼翼地拔了,穿在唐方的身上,道:“唐兄弟,你只要在此裝著死屍,跟在隊伍的後面,這方五絕對不會發現的,一切見機行事,老夫一切拜托了!”說完對著唐方行了一個大禮,唐方冷冷地道:“莫忘了我倆約定才是。”
“不敢忘,不敢忘!”白寒忙道。
天很快再次黑了,方家叔侄下樓,方五叔看了一眼返鄉燈沒熄,冷冷地哼了一聲,道:“算你小子識相。”
白寒又陪著小心說了好多話,無非是表明自己已經老朽之身,隻願伴著女兒終老此地,再無其他想法,方五被他攪得不耐煩了,揮了揮手,道:“我等上路了,少嗦了。”
說完又施展請喜神的那一套祝由法術,果然站在門板後面的喜神全部動了,唐方也跟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走著,因為見過王雲光趕屍,所以步伐身形,學的有模有樣,連方五也沒看出其中的不妥之處。
方家少主方雲依然捧著一個青花海碗,小心翼翼地跟在在隊伍的後面,這次方五趕屍的喜神多達五具,一路上跋山涉水,可能方雲道法並不甚高,在唐方眼中,比之王雲光更是遜了不止一籌半籌,甚至在很多地方,難行之處,甚至要一個個死屍扛著過去,看來趕屍走腳,錢雖然多,但是也絕非好賺的。
山野無人,方五手中的小陰鑼不停的敲打,跟在身後一眾白衣死屍,看上去也是格外的詭異,在路邊不免有些野狗蠢蠢欲動,但是遲遲不敢靠近,這方五灑了一路買路錢,
“這些野狗,叔叔,不會上來咬我吧。”
“不會的,放心好了,”對著方雲,方五全無面對白寒時候的乖戾之氣,笑道,“這狗啊,緊咬人,慢咬神,不緊不慢咬鬼人,它們這樣不緊不慢的跟著我們,只是想吃我們的這些喜神罷了。”
“五叔,他們怎麽不叫啊?”
“五叔施了啞狗功的,你不是也會嗎,再過兩年,你就不要五叔帶著你了,自己走腳的時候,千萬注意,生人不可怕,因為湘西一代的人,都懂得趕屍的規矩,自動會回避,倒是這些野狗,若是它們沒深沒淺地衝過來,驚擾了這些喜神,就會走煞的,到時候可就不好對付了。”
“嗯,五叔我知道了。”
一路上,方家叔侄聊了很多關於趕屍的道法,讓唐方也受益匪淺,若是再有些辰砂符咒,唐方現在自信也能走上一腳,但是歷經太多事情的他,心智早已變了很多,全然無當日靠著此道發財之念,心中暗暗一笑,懷念起唐夢琊起來。
“五叔!”忽然,方雲開口道,“不對,我總覺得不對?”
“怎麽了。”前方帶路的五叔停下了腳步,道。
“這些喜神好像有些奇怪,”方雲手中端著青花(9)海碗, 腕中盛滿了清水,走上前去,對著這一行喜神一個一個看了過來,唐方心中咯噔一聲,忙藏匿自己身體中的生氣,站的筆直絲毫不敢動彈。
“被這小子發現了嗎?”唐方心中暗自道,“聽在白寒的家裡方五叔的口氣,似乎這小孩子挺厲害的,有什麽陰陽眼之類的玩意,以後好像還能超過王雲光,難不成這小子居然能夠發現我是這個西貝貨不成?”
這小孩子一路走來,一個一個喜神檢查了一便,搖了搖頭,道:“我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但是又不知道哪裡不對勁,奇怪了。”
“你小子是累了吧,所以變得疑神疑鬼的,雖然你是天生的陰陽眼,但是現在陰眼未開,還不能窺伺天機,這白寒要是敢在我面前裝神弄鬼,耍花招的話,你五叔早就看出來了,行了,走路吧,不然天又要亮了,要是趕不到前面的喜神客棧就不好了。”
“不對,五叔,真的不對勁。”方雲再次圍著這喜神走了一圈,忽然在唐方的身邊停住了,指著唐方喊道:“就是他!”
唐方心中不由得緊張,暗自戒備,隨時準備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