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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趕屍鬼事之造畜》【三百六十六】謝謝
山下,鄔蠹悠悠的醒來,發現自己已經在一間茅屋之中,旁邊一張憨厚的臉已經湊了過來,呵呵笑道:“你醒了?”鄔蠹下意識地往懷裡一掏,緊張的道:“幹什麽,你是誰?”鄔蠹稍稍一動,混身便如同散了架一般,疼得就算是鄔蠹這等心智堅韌之人也受不了。

 “狗+日的唐方。”鄔蠹心下暗自咒罵了一句,警惕地打量身邊的這個漢子,這個皮膚黝+黑的中年漢子帶著山中特有的淳樸笑容,似乎並沒發現自己已經處在一個萬分驚險的地步,撓了撓頭,臉上露出真誠地笑容,道:“他娘,這人醒了。”

 “啊,醒了?”外面一聲驚喜的聲音傳來,一個和那漢子年紀相仿的女子走了進來,皮膚粗糙,留下了歲月的無情的痕跡,但是隱隱看出這女子年輕時候也似有幾分姿色,穿著樸素而乾淨的衣裳,手上留著厚厚的老繭,看著鄔蠹,雙手有些羞澀地不知所錯地放在哪裡,而身後則是一個半大的小子,躲在娘後面對著鄔蠹眨著眼睛。

 鄔蠹警惕的打量了一下四周,這處甚至連一個‘家’都算不上的土房中,凌亂的散落著一些破爛的器皿,而自己身後的床上散發著惡心的霉味,一床髒兮兮的棉被鋪在自己的身上,看得出,這是這戶人家中最為值錢的東西了。

 鄔蠹隱隱記得,自己和唐方一戰之後,看似不勝不敗,但是內心極為清楚,自己修煉天人合一金光**時日尚淺,根本無法做到如鄔一般如臂指使,加上自己原本身體體質極差,根本不能動用道念,強自催動自己尚未熟練的金光**,早已經將自己體內的能量透支,逃下鳳凰山之後,他一路狂奔,早已經精疲力盡,一頭昏倒在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再醒來的時候,便是此時了。

 中年漢子看著鄔蠹,不由得唏噓道:“看你也是年紀輕輕的,怎麽瘦成這樣,唉,這狗+日的世道,真的不如死了算了。”說完,不由得長籲短歎起來

 那個中年女子走了過來,從桌上拿著一隻髒兮兮的碗,對著鄔蠹有些不好意思道:“這是我們家中就只有這些了……等會我們……我們可能就要去逃難了,再呆在這裡,孩子已經受不了了。”說完一歎,快哭了出來。鄔蠹看著碗中幾乎只是一碗清水米粥上面飄著的黑乎乎的東西,知道是山中的野菜,這等粗鄙食物,讓他聞著就覺得難以下咽,但是在旁的小孩子口裡面已經哈喇子掉了一地。

 鄔蠹怕食物中有毒,依著他的性格如何肯咽下去,看了這戶人家一眼,確定這戶人家只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後,心中的戒備才稍稍松下,冷冷地道:“拿走。”

 漢子並不動怒,呵呵一笑,道:“看你斯文秀氣的模樣,應該也是大戶人家的出來的,你們這些人,比我們更難,家中一落敗,便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湊合著吃吧,這世道能活下去就不錯了,樹皮,草根什麽的,都是寶物啊。”鄔蠹不答話,暗自調息,但是依然渾身毫無半分勁道,甚至連蠱毒都不能使用,所以暫時絕了殺人滅口的念頭。這個時候,門外一聲高喊道:“張三哥,準備好了嗎,大家都等你了。”

 張三應了一聲,對著鄔蠹道:“小哥,你跟我們走吧,留在這裡只有等死了。”鄔蠹冷冷地道:“滾開,別碰我。”“呵呵,性子還挺倔,”張三絲毫不以為意,一把將鄔蠹瘦到不到六十斤的身子扛在肩上,對著他妻子道:“阿花,你將這收拾一下,別讓大夥等急了。”張三的妻子阿花將床上的棉被一滾,然後背在身後,牽著自己的兒子,歎息道:“還有什麽好收拾的,走吧。”說完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家’,眼中隱隱有些淚水。

 鄔蠹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想著自己堂堂趕屍祝由鄔家出來的高手,現如今居然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鄉野村夫肆意擺+弄,而自己居然連一絲一毫的還手之力都沒有。門外站著一個年長的漢子,看了張三背著的鄔蠹一眼,有些不悅地道:“張三你怎麽把這小子也帶上了,看著他面黃肌瘦的模樣是不是有肺癆啊?”

 “呵呵,人活著都不容易,能幫就幫一把,難道我真的要看著這小子活活餓死?我張三做不出來。”

 “好吧,好吧,走吧。”年長的漢子搖著頭走來,村頭已經集聚了三十人,都是手中拿著破碗,拄著拐杖,身後背著一床棉被,攜老扶幼,舉家出動,一行人心情沉重,相互攙扶,戀戀不舍地看了這個世代居住的古老村落,看向前方,眼中充滿了複雜的希望。

 若是不是逼到絕路了,誰願意舉家逃荒?

 跟在滾滾的人流中,張三背著鄔蠹,一家三口日行夜宿,沒有幾天,帶出來的口糧便消耗乾淨,前幾日,鄔蠹依然警惕,不喝一口張家的水,不吃一口張家的飯,但是到底身子不是鐵打的,很快,整個人便處於虛脫的邊緣,而金光**帶來的反噬之力依然沒有絲毫消減,看上去半死不活,似乎隨時都有可能一命嗚呼。但是盡管這樣,張三還是不厭其煩地勸著鄔蠹,甚至強行扣克自己和妻子的口糧,讓給鄔蠹,鄔蠹終於忍不住,開始吃東西了。

 看著鄔蠹肯吃飯了,張三高興的裂開了嘴。“這算我欠你的。”鄔蠹吃完了冷冷地道。“甭說這些,活下去別什麽都好,前面應該就快到大城市了,到了那裡我要是能找份工就好了,到時候你也去,你應該識字吧,比我們強,到時候說不定我們一家三口還要你照顧呢!”張三笑嘻嘻的道,對未來絕望中充滿了希望。

 鄔蠹暗自提氣,雖然這幾日,身子好了不少,但是這蠱毒依然無法從身體中逼出來,更加遑論金光幻身,此時的他,恐怕連一個三歲小孩都能輕易結果了他的性命,不過還好,跟在這逃荒的大隊伍中,也算是大隱之法,唐方紫玲玎之輩,就算是有一千萬個本事,也想不到他鄔家少爺會藏在這裡面吧。想到這裡,鄔蠹微微有些得意,只希望身體快快康復起來,好早些離開這烏煙瘴氣,臭氣熏天的地方。

 忽然人群中一陣騷動,不少人拿出了碗筷,張三一個玩得較好的朋友嚷道:“張三,快走,前面似乎有軍爺,說不定能夠賞我們一點吃的!”

 “真的。”張三一喜,忙道,“阿花,你在這裡照顧狗剩和這位兄弟,我去前面看看。”說完興衝衝地拿起了破碗,湧進了人流之中。

 隔了不久,“轟!”忽然一聲槍響傳來,鄔蠹心中猛地一驚,暗道一聲:糟糕!果然緊接著便是張皇失措的喊叫聲,人群開始騷亂起來,砰砰砰砰砰砰,一連串的槍聲響起,人們開始驚慌失措地四散逃命,而張三的媳婦則是嚇得一臉無助,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兒子,渾身瑟瑟發抖地蜷縮在地上。

 此起彼伏的槍炮聲,喊叫聲,哭鬧聲,嘶吼聲,混雜在一起,整個逃荒大隊頓時變得一盤散沙,鄔蠹心猛地一沉,大抵想到了,估計這群山野村夫,根本還不明白這世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居然跑到了日本鬼子的軍營中去乞討,這不是去送死嗎?砰!果然一聲槍響,靠著鄔蠹最近的一個小孩子茫然不錯地看了看四周,甚至連哭鬧都來不及,一頭栽了下去,鮮血汩汩地流了出來,不遠處,站著一個面目猙獰的日本鬼子,槍口還隱隱冒著青煙。

 似乎發現了什麽,一小撮日本兵向著鄔蠹的方向跑來,鄔蠹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幸好這群日本人並沒有在意這個面黃肌瘦的青年,反而對在旁哭鬧不止的張三媳婦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鄔蠹自然是明白這群人接下來要幹什麽,忙開口大聲道:“快跑啊。快跑!”可是那村婦早已經被嚇傻了,跪在原地,除了哭泣和發抖,什麽都不敢做。

 鄔蠹心中焦急萬分,想勉力放出蠱毒,奈何只要一動,依然渾身如同針扎了般,根本不受控制。那群日本鬼子嘴裡帶著淫笑,提著尚未穿好的褲頭,向著阿花走來,嘴裡用日語不斷的高聲呼喝著什麽,鄔蠹雙拳緊握,若是自己這時候還能有一絲一毫的反抗力量,這群日本鬼子將以他們自己都難以想象的痛苦死去!

 奈何與唐方一戰後,金光幻身強大到連他自己都想不到的方式反噬己身,讓這個能夠與贏勾血脈分庭抗禮的年輕高手,變成了一個連一隻螞蟻都捏不死的廢人。那群日本鬼子如餓狼撲食一般撲了上來,壓在阿花的身上,阿花大聲叫喊著,手死死的拽住自己的兒子,鄔蠹大聲道:“狗剩,快跑,快跑!”

 可惜那個孩子和自己的母親一樣,被眼前的一幕完全嚇傻了,站在那裡只知道哇哇大哭。結果不出鄔蠹所料,一顆子彈穿過了這個可憐孩子的腦袋,血花四濺,腦漿濺滿了鄔蠹一臉。

 鄔蠹閉上了眼睛,眼前這慘絕人寰的一切,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衝擊著他,這對夫妻,在往日的鄔蠹眼中,只不過是最為下賤的螻蟻,他們身份低賤,品味粗俗,可是就是這對夫妻,讓鄔蠹一直不想面對的一個事實是:他的命,是這對夫妻撿回來的。

 鄔蠹不想欠世間任何人的情分,但是這份情,他鄔蠹欠定了,

 而且今生甚至連償還的機會都沒有。

 阿花看著自己兒子慘死在自己眼前,居然沒有半分悲傷,居然呵呵的笑了起來。鄔蠹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知道,她已經瘋了。

 一個,兩個,三個……無數的快槍手們在這可憐的婦人身上聳動著,然後意猶未盡地提上了腰帶,最後一個鬼子整好衣服之後,反手一刀,如同屠殺畜生一般把刀刺進了阿花心口。阿花痛苦地臉扭曲了,在這一刻,似乎眼神稍稍有些清澈,回光返照般看著在旁的鄔蠹,嘴角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快跑。

 張三淳樸的臉,阿花死前痛苦的臉,還有這些日本鬼子獸性大發的臉在鄔蠹的腦海中交替出現,鄔蠹緩緩地閉上眼睛,或許長這麽大,他第一次知道什麽是怒。可是,自己什麽都無能為力。“咦,還有一個?”一個日本鬼子似乎發現了在旁一動不動地鄔蠹,抬起來槍,對準了鄔蠹。

 鄔蠹心中忽然一種荒謬的感覺湧了上來,死,他不怕,因為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是這一次,讓他內心的某一個地方隱隱作疼。鄔蠹掙扎著動了動身子。

 轟!忽然一聲大響,那個槍口對準鄔蠹的人轟的一聲爆炸,黑色的粉末散落一地。鄔蠹搖搖晃晃,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對著這些日本鬼子露出了一個笑容。他習慣性地用鮮紅的舌頭舔了舔自己乾枯的嘴唇,雙眼陰惻惻的,用著怪聲怪氣地腔調道:“好玩麽?”

 怎麽回事?

 這些日本鬼子甚至沒有反應過來,鄔蠹已經艱難的舉起了手臂,黑色的粉末如同烏雲般席卷了過來,這些粉末只要一黏到他們的身上,頓時便皮開肉綻,這一次輪到這些日本鬼子開始鬼哭狼嚎,鄔蠹靜靜地站在那裡,身子晃動地更加厲害,眼神冷得如同九幽地獄中的惡魔。一個個日本鬼子瞬間化作了一堆堆的白骨,那些黑色的粉末在天空中飛旋散落,發出哄哄的低鳴,將這些日本鬼子一個個的蠶食乾淨。

 鄔蠹渾身大汗淋漓,這次用蠱,他頭一次感到這麽艱難。還好,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到底還是逼出了體內的蠱毒。待所有人日本人全部死絕之後,鄔蠹的嘴角習慣性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搖搖晃晃地走到了已經死透了的阿花身邊,艱難地拾起了地上的已經撕碎的衣衫,蓋在了她的身上,然後緩緩地將她尚未瞑目的眼睛合上。

 嘴唇抽動,沉默了很久,終於說出了他這輩子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說出來的兩個字: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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