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山輝夜,還有因幡帝,剛才還針鋒相對的二人,此刻已經跪坐在地上。縱然少女的臉上還留有些許的不忿,兔妖的眼神中也帶著慨然,可她們停止了爭吵這件事卻是不爭的事實。
能做到這件事情的人,在永遠亭只有一個。
傲然站立在二人面前的八意永琳,就是那獨一無二的存在。
雖然輝夜才是永遠亭的首領,不過看她那什麽事都不管,一個勁兒玩遊戲的憊懶模樣,也知道她肯定是沒辦法把永遠亭管理的像現在這樣井井有條的。
名義上是侍奉公主的藥師,但永琳才是永遠亭的實際管理者。換言之,她可說是處於永遠亭食物鏈最頂端的女人。
憑借著站立的優勢俯視著二人,她輕輕的歎了口氣。
「哎呀……這可真是……」
該怎麽說呢?
八意永琳感到有些難以形容,因為輝夜和帝的爭論與其說是吵架、倒不如說是小孩子拌嘴來的更合適一些。
至少在她看來是這樣的。
「首先我應該說的是,吵架是不對的哦。無論情緒多麽激昂,對於解決問題也根本於事無補。」
僅僅是感歎了一小會兒,永琳就又拿出十足的長者態度來對著已經老老實實的輝夜和帝說教起來。
這可是她的肺腑之言。
理性的思維才能解決問題,這正是智慧生命必須意識到的重要能力。光憑情感過剩的話語是無法與他人很好的溝通的……當然現在看來、無論是人類還是其他地上生物都沒能很好的了解這一點。
那個霧雨魔理沙就是典型范例。永琳實在搞不明白飛厲是怎麽忍受那種如同炸藥一般不穩定的性格的。
永琳眼中的魔理沙,衝動、莽撞、沒禮貌、不動人情世故————作為人來講,恐怕是個只會給人添麻煩的家夥。
順帶一提,飛厲眼中的魔理沙的確衝動、莽撞,不過同時也天真可愛,十分率直(沒禮貌、不懂人情世故)
對於那個見習魔法使,永琳向來不怎麽喜歡。也許這種情緒讓她的想法帶上了幾分不正確的偏見,但先拋開這些不談。
現在要在意的不是某個見習魔法使,而是輝夜公主才對。
「而且……公主,你這個話說的也很有問題……」
「有什麽問題?」
對於輝夜那帶著幾分不解的反問、永琳倒是不知為何有了一種想要把臉捂住的衝動。
但她到底還是並沒有那麽做。
永琳並不是不明白輝夜的反問,就如她所說的那樣,她是公主,身份尊貴之人,受到下人侍奉的她就應該無憂無慮的生活。
至於那句“你們要為我工作到粉身碎骨”……雖然十分不中聽,可也不能簡單的就將其判斷為錯誤。
然而,在有的時候正確不能代表什麽。至少身為上位者就不應該對於下位者說出這種話,如果本身是以絕對的權威統禦部下的獨裁者或暴君倒也沒什麽要緊,可很顯然輝夜並不是那種類型的人。
那麽,所謂的“民心”就相當重要了。況且永遠亭對於兔子們也從來沒虐待過,待遇也算得上是優越。要是落下這麽個糟糕的名聲可實在是太不劃算了。
嚴格來講,這是話術、社交方面的問題。明明輝夜以前在月之都的時候還十分完美、怎麽來到地上後就將社交技巧忘了個一乾二淨,變成了有話直說的性子呢?
難道說,是受到那個人類,霧雨魔理沙的影響嗎?
————那當然不可能了。永琳很清楚,在輝夜青春的外表下,是一個存在了兩千年之久的靈魂在操控著不老的身軀。
被積累的時光所強化的意識,是不會輕易的被一個尚且年輕的人類改變的。
只是,所謂的社交呢,本來就是一種有意識的與他人建立起友好關系的行為,這種行為本身就是通過讓他人建立起有關自己的良好印象而進行的。應該說這種行為本身就是一種偽裝。
而來到地上後,已經再也沒有需要讓輝夜費神去偽裝自己的家夥了。
可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回想起輝夜以前那美麗動人的儀態,不由和眼前的這個懶散到不行的少女作出了對比。永琳發現有的時候,改變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不過對於輝夜來說,只要她開心就足夠了。
「你的話太過直接了……唉,算了。你高興就好。」
到最後,永琳還是放棄了向輝夜說教。將千言萬語化作了一句簡單的“你高興就好”。
這也是長者所特有的溺愛了吧。
「既然輝夜你已經停止了爭吵,那麽就這樣吧。……對了,帝跟我來一下、我有點事情需要你的幫忙。」
在離開的時候,永琳對因幡帝如此說道。
當然,不用特別費力也能察覺出永琳是想要把帝單獨叫出去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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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幡帝在永遠亭的兔妖中也算是與眾不同的存在。
與同伴相比,她那神出鬼沒的身形,還有好似妖精一般激烈的個性以及悠久壽命帶來的智慧都讓她是那麽的出眾。
雖然鈴仙是兔群名義上的首領,不過帝才是實質的發話人。在這一點上倒是輝夜和永琳有著奇妙的相似之處。
而事實上……迷途竹林原先的主人就是這個妖怪兔,因幡帝。
「我倒不是要指責你什麽……當然你也不會在意就是了。」
看著面前仿佛稚齡少女一般的兔妖,在過道的走廊上,永琳微笑著說道。
無法讓人感到任何不快的溫和微笑,那正是月之頭腦最常擺出的表情。
在這一點上和她的兒子真是如出一撤。先不提這表情到底是偽裝還是發自真心,最少已經做到了無法讓人升起惡感。
……但因幡帝卻對這種表情深惡痛絕。
她將厭惡隱藏在心底,面上仍然是擺出一派正常的神色。
「那種程度的爭論不過是拌嘴而已,算不上什麽大問題……我想要說的是,帝你還記著我們之間的約定吧?」
————帶著溫柔笑容的銀發美人,一定沒有比這更動人的畫面了。
然而,看到這樣的永琳,帝心中的不快卻愈發的膨脹起來。
「這還用說嗎?我的記性還沒差到那個份上。」
口氣之中帶著幾分粗暴,可是經由兔妖那稚嫩的聲音說出來,只會讓人覺得像是鬧別扭的小孩一樣可愛。
「那太好了————這樣的話,我就去工作了……別忘了讓兔子們搗藥哦。」
不會忘的————一邊說著,一邊擺手。帝目送著月之頭腦窈窕的背影消失在了視野中。
「這女人……」
在已經沒有其他人的走廊上,暗紅色的雙目閃爍著莫名的神色,她咬著自己柔嫩的下唇,吐出了既似歎息又似悲鳴的呢喃。
永琳口中的約定是什麽————沒有人會比帝更加清楚了。
她們,兔子們才是這片竹林最少的定居者。才是這裡的主人。
雖然是以族群定居在這裡,但擁有智能的妖怪兔卻只有帝一個。其他的兔子還只是單純的妖獸,想要變成擁有智慧的妖怪,不用說還必須經過漫長的時間吧。
但是,有那種時間嗎?
兔的戰鬥力本來就不出眾,帝本身也不是擅長戰鬥的類型。恐怕在擁有智慧之前就被其他的妖怪或妖獸吃掉了吧。在這片竹林定居也是因為複雜的地形少有人類或妖怪進入的緣故。
不過這一切當兩個人類進入竹林定居後就發生了改變。
作為原本的定居者,不用說帝當然不願意看到有其他人定居在這裡。可有的事情並不是以個人的意志所轉移的。
因為那兩個人恐怕很強。強到帝難以想象的程度。圍繞在其住所周圍的結界簡直精妙到了帝前所未見的地步,恐怕能夠讓任何人無法察覺到她們的所在吧。
不過卻瞞不過帝的雙眼,因為被結界籠罩懂得那裡太過“乾淨”。
帝也很難說清那種感覺,但那種過度清淨的氛圍,因幡帝從來沒在其他的地方感覺到過。
但不論如何,這是個機會————來這裡定居的那兩人有著強大的力量……足以保護族群的力量。若是能夠滿足條件的話,將這片竹林讓給她們亦無不可。
就這樣,帝和八意永琳做出了一個約定,若是永琳能夠讓她的同胞擁有智慧的話,她們就侍奉左右。
————很顯然,月之頭腦完成了自己的諾言。
那麽就該輪到帝來履行約定了。
而嚴格來講,在永遠亭做事也沒什麽可不滿的。
作為實質管理者的永琳並不是個苛刻的人,兔子的福利待遇不錯,安全也有保障。而名義上的主人輝夜雖然是個廢柴,但也算是個有意思的家夥。
自己本不應該有什麽不滿。
然而,帝就是感到不忿。
遠遠沒上升到憤怒,也算不上怨恨。頂多隻算是芥蒂方面的微小不滿。
這兩個人實在是太高傲了。
相處了數百年的時間,就是石頭人也該有了點感情。若是哪一天永琳她們真的不在了大概帝也會感覺到寂寞。
可那兩個人卻沒怎麽改變。
帝已經知道了她們原本是月上人……但月上人難道就應該這麽高傲嗎?
輝夜的話語中透出一種濃厚的優越感,將地上生物當作野蠻、落後的物種。然而這還算是好的,因為她的還只是優越感,尚且不會讓人徹底厭惡。
但是……八意永琳,雖然總是一副微笑的樣子,但卻最是可怕。
嚴格來講,八意永琳不是壞人。
她作為醫生確實不遺余力的幫助著患者,幫助著人類、妖怪。這是一種善意的體現……可這種善意本身就是一種傲慢的體現。
她認為弱者需要強者的幫助,她將地上生物看作一種脆弱、無藥可救的、需要她幫助的生物。
所以,帝最討厭永琳那種長者般溫和的笑容————因為根本沒有多少人能察覺到在那善意的表象下隱藏著多麽強烈的高傲。
————當然,無論怎樣,她確實是在救助著他人,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帝也並不是恨她……她只是覺得,如果有一天,某個人能讓那張總是從容不迫的美麗臉龐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的話,那麽她一定會非常開心。
就是這般單純、無害的小小願望,至今也沒能實現。
……也許以後也不會。
P.S:期中考試結束了!明天看能不能再來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