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為仲孫沅報仇,當然是摻和進去的勢力越強越好,但也要顧慮身在前線的太叔妤瑤!
君沂到底還是聯邦土生土長的未來精英,哪怕痛失親人的噩耗已經讓他理智耗盡,但最後還是冷靜下來,做出最正確的選擇。太叔妤瑤那邊不能驚動,但不意味著他們什麽都不能做。
“你說的我都明白,不會胡來的。”君沂還沒瘋狂到讓前線的戰士為仲孫沅陪葬的程度,而且依照自家妹子的性格,她也不願意看到那個場景。冤有頭,債有主,誰的鍋誰扛著,“雖然是這麽說,但沅沅……害她的人,我一個都不想放過……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若是讓別人聽到這些話,估計笑笑也就過了。
連薑家和太叔家族都沒有揪出來的背後黑手,他君沂不過是聯邦軍校的在校生,還能拿凶手怎麽著?可薑阮沒笑,因為他很清楚,君沂看似溫和好說話,但本質上卻相當執拗。
他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下定決心要做到的事情,就算明知道做不到,也不會放棄。
斷了通訊之後,書院回廊又恢復之前的寂靜。過了一會兒,薑阮操控輪椅來到回廊牆旁巨大落地窗前,外頭熾烈的日光投射進來,層層過濾之後只剩下淡淡的暖意,可他卻覺得心冷。
薑阮閉目面向光源,白淨溫和的面龐一如平常,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外人也看不出他內心的情緒。室內靜寂,他的呼吸綿長平和,若是不熟悉的人。還以為這人已經睡著了。
就在暗衛以為大少爺又被人綁架擄走的時候,書院回廊傳來略顯喑啞的熟悉聲音,“進來。”
“大少爺!”幾名暗衛手腳利落地去暗中站崗護衛,首領則恭敬跪在薑阮跟前,聽候吩咐。
“之前呈上來的消息,除了學妹那部分之外,還有其他人的麽?”薑阮微微摩挲著輪椅扶手。“我記得李軒學弟當時是和仲孫學妹一起失蹤的。如今學妹也……雖然往事不可追,但學妹很重視李軒學弟,視若親人。若是對方還活著。務必將他完好帶回來。”
太叔妤瑤和薑阮都將重心放在仲孫沅身上,關注的重點也是她的下落,至於和仲孫沅一起失蹤的李軒……要不是薑阮突然想起來了,估計還沒人記起這個沒啥存在感的學弟。
當然。薑阮對李軒的情況也不是很樂觀。仲孫沅都出事了,比她還要弱的李軒學弟想來也是凶多吉少。不過這些話他並沒有說出口。只是讓底下的人多多注意。
暗衛首領沉默,內心則有些腹誹。都是學弟學妹,自家大少爺一心撲在那位特別的學妹身上,連多余的眼神都沒給李軒。嘖嘖。這麽想想,感覺李軒這個熊孩子還挺可憐啊。
然而,再怎麽腹誹。暗衛首領也沒有走神,他知道自家少爺肯定還有後續交代。
果不其然。卻聽薑阮繼續說道,“除此之外,不惜一切代價……找到葉尚秀!”
感受到周圍陡然冷冽下來的氣息,暗衛首領越發恭敬地半跪俯身,“屬下遵命!”
薑阮之前就下達過類似的命令,只是葉尚秀沒有那麽好抓,哪怕薑家暗衛上躥下跳,累死累活,可至今連葉尚秀的蹤跡都沒摸到。暗衛首領很清楚,自家大少爺已經有些不滿了。
暗衛這口飯不好吃,薑家的暗衛也不好當,特別當任務目標是葉尚秀的時候,更加困難了。
寶寶委屈,寶寶心裡苦,但是寶寶無處可說→_→這大概是暗衛首領如今的心情寫照了。
人類聯邦依舊如常,普通民眾一開始還關注元帥出征邊境的消息,可人都是健忘又喜新厭舊的,當他們的視線中出現更熱鬧有趣的消息,注意力自然而然就挪到那些新消息上頭了。
不過,民眾開始忽略這些消息,不意味著高層和某些有心人也會忽略。
當然,甭管聯邦有啥么蛾子發生,這些事情和如今的仲孫沅都沒有多大關系。
她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碎丹結嬰,一旦有一點點兒行差踏錯,前功盡棄還算好的,最糟糕的就是萬劫不複了。不過她也算是老司機了,再來一次,困難度自然沒有第一次那麽大。
作為重修之人,經驗就是她最大的優勢。哪怕現在情況特殊,卻也沒有超出掌控范圍。只是有經驗,卻不意味著高枕無憂了。反而因為前後兩斷記憶以及感情融合衝突,陡增變數。
要知道修士修煉到最後,七情六欲都會變得寡淡,無限接近心如止水的境界,以至於很少有事情能激起他們的情緒波動。凡人常有的大喜大悲,對於很多修士來說並不是什麽好事情。
所以,這次碎丹結嬰的難度並不在於瓶頸,而是在於心境。
眾所周知,記憶必然攜帶感情,越是清晰的記憶,夾雜的感情就越深。若是兩段截然不同的記憶和感情發生了衝突,一般人很容易會陷入瘋狂混亂的境地,使得自我認知發生偏差。
用滄溟界比較專業的詞語概括,那就是“心魔”。
若她按照之前的打算一步一步慢慢恢復,漸漸想起之前的記憶,有足夠緩衝和吸收的時間,這點混亂自然不成問題。對她而言,恢復過往的記憶,只是遲早的問題,根本不存在波折。
可現在不行啊,她陰了那條九頭媚蛇,收獲之大遠遠超出之前的預料。那條九頭媚蛇對於仲孫沅的神識來說,完全就是一顆大補的十全大補丸,而且還是會虛不受補的那種。
所以,仲孫沅這次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差點玩脫了。
這次可是實打實的記憶融合,和之前以旁觀者的角度觀看記憶碎片不一樣。神識恢復的瞬間,丟在角落的記憶宛若潮水一般奔湧而來,同時出現的還有那段記憶攜帶著的強烈感情!
之前只是以第三者的角度去看“自己”曾經發生的事情,而記憶融合之後,這些發生過的事情卻套在了自己身上。打個比方,看別人倒霉和自己倒霉,兩者的情緒能是一樣的麽?
更加坑爹的是,仲孫沅兩段記憶的始發點都是從仙墓自爆之後開始的。這就像是同一個人,在同一時間段做了截然不同的事情,明明是一個人,卻分成了兩個獨立存在的個體。
不僅如此,這兩個“個體”經歷不一樣也就算了,偏偏脾性和心境也不一樣,差距極大。
仔細來說,現在這種情形和仲孫沅剛來這個世界那會兒有些相似。
若她當初沒有堅定自己是“滄溟界的劍尊仲孫沅”,而是被君沅的記憶佔據了上風,那麽存活下來的人就不是仲孫沅,僅僅只是“吸收了某個倒霉修士記憶的君沅”。
別看這兩者都擁有君沅和仲孫沅的記憶,但本質上已經是兩個人了。當然,現在的情況沒有那麽複雜,甭管最後相爭的結果如何,仲孫沅都是仲孫沅,不會變成阿貓阿狗路人甲的。
紫府之內,縮小版的仲孫沅穩穩端坐著,五心向天,雙眸微闔。元嬰的手上漂浮著一顆渾圓的金色圓球,現在正滴溜溜地轉著,這就是她重修之後凝出的金丹,比之前還大了好幾圈。
金丹每旋轉一圈,周身的氤氳紫氣就濃鬱一份,直至變得粘稠凝固。與此同時,元嬰的表情也在不停變化,時而憤怒擰眉,時而微笑勾唇,時而凝重沉思,時而無奈輕歎……
“……多余的情感只會令手中之劍遲鈍生鏽……”仲孫沅覺得自己仿佛分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個體,其中一人十分抗拒這樣強烈而複雜的情感,她都能到對方的眉心多了幾道褶痕。
另一人則截然不同,態度比前者多了些寬和,話語也帶著暖意,“大道三千,小道無數,劍道亦是其中之一。有情也好,無情也罷,最後都是殊途同歸。你何必執著這些?”
“本尊修的是無情劍道,這些感情十分多余。”不否定,但也不承認。
“所謂無情,先入情,堪破情,而後方能無情。連何為‘情’都不懂,談什麽無情劍道?”後者相當淡定,三言兩語就將之前那人堵得說不出話來,穩穩佔了上風,“何必這麽排斥?”
經歷不同,認知和想法自然也不同,兩個都是“仲孫沅”,但不意味著兩者的想法就是一致的。從這裡也能看出來,聯邦那幾年生活, 對仲孫沅的影響其實並不小。
有比較才有區別,兩者放一塊兒比劃,哪裡一樣,哪裡不同,一眼就能看得透透徹徹。哪怕是仲孫沅本人也沒有意識到,這麽短暫的時間,自己的想法和心境竟然發生了那麽大變化。
隨著兩個聲音漸漸消弭於無形,金丹轉動的速度也漸漸緩慢下來,不知什麽時候,渾然一體的表面漸漸出現一道細小的裂痕,並且隨著紋路延伸的方向向兩邊擴展開來。
沒過多久,同樣的裂痕又出現在金丹的另一邊,一道、兩道、三道、四道……直至金丹表面布滿縱橫交錯的裂痕,仿佛用指頭輕輕一戳就能碎成一片。
隨著時間流逝,元嬰周圍縈繞的靈氣越發濃鬱粘稠,一點一滴,最後匯聚成一片廣闊汪洋。表情也從之前的多變逐漸平靜下來,最後定格在恬靜,無悲無喜。就在此時——
哢嚓——哢嚓——哢嚓——
隱約之間有什麽東西完全剝落開來,刺眼的白光從裂縫而出,然後全部匯聚於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