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哪天真的離開了尊者,你想要做什麽呢?
薑雅的話像是一顆炸彈扔進了它的記憶盒匣,順帶將它的核心都炸了個粉碎,瞬間忘了該如何思考,更加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看似十分尋常的問題……它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良久,一號眨了眨豆大的眸子,固執地說,“那就去找尊者的轉世,到時候……”
“轉世之後,那就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了。”薑雅溫吞地駁斥了它的話,他的身材頎長,一號的個頭十分矮小,他微微垂著眸子俯視一號,“你跟了尊者那麽久,應該也聽她說過,但凡生靈心中執念過盛,極其容易遭受心魔侵蝕,心志不堅者,易被心魔誘導,從而入魔……”
一號縱然是個木頭梆子,此時也被薑雅說得心頭火氣直冒,恨不得將這家夥揍一頓。
它不過是一個略微有些自己意識的機關人罷了,什麽執念入魔,說得也太過分了。
薑雅也沒有繼續作死去撩撥一號的火氣,他很清楚,論戰鬥力,一號輕輕松松就能碾壓他。
哪怕是在仲孫沅那邊,陪伴她數百年的一號也比七號薑雅的地位重得多。
一號留在廚房,爪子握著菜刀梆梆綁剁菜,速度和力道比平時都重了好幾分,一副恨不得將砧板都剁開的架勢,嘴裡嘀咕著什麽話,絮絮叨叨一直沒完沒了。
“啊——該死的七號,竟然這麽詛咒寶寶。誰會執念入魔?尊者那麽需要本寶寶,她又不會拾掇廚房,也不會做菜做飯,肯定走到哪來都要帶著寶寶的,哪裡像是該死的七號,什麽都不會做,脾氣還那麽討厭……等尊者回來,肯定要讓尊者好好教訓七號,什麽叫尊敬前輩!”
“……尊者肯定能踏出最後一步,七號這張烏鴉嘴,呸呸呸——不懷好心,詛咒尊者……”
然而,等火氣過去,一號卻覺得總是充實的心少了一點兒什麽,整個思緒茫然一片,渾渾噩噩的,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去做什麽。它的任務是照顧好尊者,尊者不在就留守看家等尊者回來,可若是哪天尊者真的一去不回……或者像烏鴉嘴七號說得那樣,它該怎麽辦?
去追尋尊者的轉世?
可轉世之後,尊者就徹底不在這個世界上,轉世之後也是另一個嶄新的人,不是它的尊者。
所以,它要去做什麽呢?
頭一次,一號為一個很荒誕的假設感到茫然以及說不出的惶恐,心頭的缺憾似乎越來越大。
它抬起爪子撓了撓自己核心位置,那是它的命脈,也放置著記憶盒匣,是機關人的“生命”。
忙碌大半天,一號將它認為仲孫沅會喜歡的菜色都做了一遍,然後裝好打包,保證菜品能維持剛出鍋的新鮮美味狀態。一番忙碌下來,心大健忘的一號已經將之前的小波折丟到腦後。
“尊者來了。”薑雅看著忙上忙下不亦樂乎,絲毫不受之前談話影響的一號,心中驀地歎了一口氣,誰說只有人類會神經大條,機關人一樣也會,而且更加徹底,“要過去麽?”
“當然要去,我還要向尊者告狀!”一號叉腰指著薑雅,口氣憤憤不平。
薑雅聳肩,一副無所謂的姿態,他了解一號,現在的話說得有多滿,見到尊者之後就能有多呆,根本不可能想起來告狀這碼事的。就算告了,他也沒有問錯,尊者還能以此處罰他?
天真!
內心給一號戳上各種標簽,一“人”一機關人相攜去迎接仲孫沅。
“尊者!”一號幾乎是嗅到仲孫沅氣息的第一時間,就亟不可待地踩著小步子飛奔而去。
“嗯,我回來了。”對於一號開放式的迎接方式,仲孫沅沒有表現出任何意外的表情,反而抬手揉了揉對方的腦袋,臉上罕見地露出些許寵溺的笑容,甚至將一號粗苯的身子抱起來。
一號:“……”幸福來得太突然,它有些暈乎乎的怎麽辦?
旁人看不出來一號的“表情”變化,然而身為它同類的薑雅卻看得分明。別看這家夥亦步亦趨地跟在仲孫沅身後,看似很乖巧,但“臉上”始終飄紅,溫度久居不下。
嘖,合著他之前那一番苦口婆心全是浮雲,一號根本沒有將它放在心上。
仲孫沅含笑聽著一號嘰嘰喳喳的敘述以及思念,間或摻雜兩句七號的補刀,內心生出一股久違的熟悉感。對於修士來講,時間沒有任何意義,然而她這些年的經歷,卻令她產生了恍如隔世的感覺,似乎上一次發生這種場景在數百年前,而非兩三年前。
這種情緒並沒有停留多久,仲孫沅神志很快恢復冷靜狀態,轉而詢問薑雅關於萬景宸的事情。盡管知道薑雅救回來的萬景宸是“真貨”的可能性高達百分百,然而還是要謹慎一些。
薑雅容色一肅,“……救回萬景宸先生,這件事情實在是巧合。十字星這些年與聯邦的交涉越來越頻繁,和軍部的關系也日益緩和,彼此間偶有合作,也算是互利互助。軍部暫時性打消對十字星的布置,十字星方面自然也要拿出自己的誠意,約束附近星域的黑道勢力。”
薑雅接手十字星,背後的助力可是已故元帥太叔妤瑤,在對方戰死之前,薑雅已經初步將十字星捏在手裡,哪怕元帥戰死,也不能動搖他的地位。在他一系列動作下,地位越發鞏固。
正所謂投之以桃,報之以李,薑雅拿了聯邦軍部暗中給的好處,自然也要拿出自己的誠意。
他不僅從上到下整理十字星,約束地下生意,還要帶領十字星約束附近星域的搗亂勢力。
那是一次正常巡邏,薑雅所在星際航艦進行星際航道護航,順手端了一個星際海盜窩點,正準備空間跳躍,從秘密星際航道返航,卻在中途收到一段十分詭異的求救訊號。
“……那段訊號是從蟲洞亂流發出來的,如果僅僅是這樣,我也不會管閑事……”
這種求救訊號並不少見,很多民用航艦被星盜勢力打劫,或者遭遇其他毀滅性的打擊,航艦都會向四周星域散播這種求救訊號,至於會不會碰到救星,這就全看天意了。
宇宙星際的環境太過神秘,哪怕人類的科技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依舊不敢說自己了解茫茫宇宙。救援信號發出去,除了聯邦正軌巡邏軍隊之外,一般人就算接到也不會理會。
不是沒有同情心,而是宇宙環境太過複雜,除了聯邦巡邏軍
隊之外,哪個民用航艦有那麽強大的探索武力,可以應對突發情況?所以,大部分航艦都在清理過的星際航道上航行,除非特殊情況,否則一定不會越過航道,因為航道之外的環境意味著未知與危險。
薑雅原本也不想多管閑事,然而求救訊號中的一段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然而,訊號中包含一段聯邦軍校校徽的內容,還有一段學籍編號……當然,這些信息需要破密,翻譯過來的內容,正好與萬景宸先生相吻合,於是我便決定搜索求救訊號來源。”
茫茫星際遇到疑似熟人的求救訊號,這得是多大的緣分?
旁人也許覺得十分不可思議,然而七號跟著仲孫沅那麽久,自然知道這種巧合背後全是套路。當然,這個套路並沒有其他貶義,單純是“天道”命運的有意安排,或者說是命中注定。
“……當時找到訊號來源的時候,只有救生航艦殘骸,沒有收到任何生命反應。”薑雅平靜地敘述,憑著這些話,仲孫沅想象得出來那時的場景,萬景宸能活下來,真是一個奇跡。
“……不得不說,萬景宸先生的異族基因,在這種危急時刻,保住了他的小命。”
正說著,一行人來到萬景宸的病房,對方已經蘇醒,全身上下包裹著特殊的治療繃帶,僅僅露出兩隻眼睛、鼻孔以及嘴巴位置, 眼神還有些呆滯,但身上的死氣已經全然消失。
“總教官。”仲孫沅笑著打招呼。
萬景宸目前的反應速度比正常人慢一拍,仲孫沅開口說話,他愣是過了一秒才做出反應。
眼睛一白,十分不客氣地睨了一眼仲孫沅,要不是這丫頭,他也不至於受那麽大罪。
為聯邦犧牲,他毫無怨言,也沒辦法去抱怨,所以只能找仲孫沅了。
“你眼睛怎麽了?”萬景宸全身上下的器官組織都遭受巨大打擊,喉嚨也不例外,現在開口說話,聲音像是砂紙磨著黑板,那種喑啞的聲線令人十分不適,雞皮疙瘩紛紛炸起。
“瞎了,不過還好,小命還留著。”
萬景宸冷哼一聲,這話與其說是仲孫沅說給她自己聽的,還不如說是說給他聽的。
這才多久不見,仲孫沅這個學生真是越來越不討人喜歡了。
“我現在暫時沒辦法現身人前,之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做得漂亮一些,也不枉費我差點為此丟了小命。”萬景宸笑了笑,滿目全是信任之色,“也別辜負元帥閣下的期許。”
仲孫沅沉默一會兒,堅定點頭,“好!”
萬事俱備,東風已至,是時候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