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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7崛起南海》第394章 受降
“這是南越帶路黨啊!”在座的幾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心中都是閃過了同樣的念頭。網.最快更新訪問: 。

 仗打到現在這個份上,只要不是傻子,基本都能看明白形勢的走向了。在海漢人的堅船利炮猛攻之下,南越小朝廷已經岌岌可危,而且連求和的可能‘性’都早已失去。即便這次能扛住了海漢人的和北越宿敵的夾攻,那下次呢?海漢人平均半年就要發動一‘波’大的攻勢,而這麽短的時間根本就不夠南越療傷,不管是軍力還是財力都早已告急,之所以能撐到現在還沒有崩盤,其實也只是因為大部分人根本沒有退路,只能作困獸之鬥。

 身在底層的普通民眾和軍人都沒有自主的選擇權,他們只能聽命於高層掌權者的擺布,就算想逃離這個戰場也無路可走。而某些處於權力金字塔中上層的人士,手上卻還有可以打出的保命牌。雖然現在跳出來當帶路黨似乎時機稍稍有些晚了,但倒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成事的希望。至少在阮經貴看來,這事還是能拿出來跟海漢人談一談條件的。

 阮經貴雖然沒有官身,但他去年曾經肩負和談使命去過海漢人的大本營三亞,與海漢人有過較為深入的接觸,回來之後在南越就算是數一數二的“海漢問題專家”了,因此他的看法還是具有相當大的影響力。阮經貴認為,海漢民團的戰力的確強悍,非如今的南越軍隊可匹敵,但以他在三亞的經歷見聞來看,如此強悍的戰力也是巨大的投入所換來的,完完全全就是用銀子堆出來的一支天兵。

 這支部隊的優點固然突出,但短板也同樣明顯,投入太大以至於海漢人沒辦法將其規模擴大化,維持跨海作戰所需耗費的資源更是巨大。這也正好解釋了前兩次海漢人跨海到南越作戰,為何要在取得勝勢的情況下主動收兵——如果不撤軍繼續打下去,海漢人恐怕很難再用繳獲的財富來平衡這支部隊在海外的作戰消耗。

 阮經貴認為這次海漢發兵攻打順化也是同樣的道理,而且海漢人這次出兵的規模遠超前兩次,其作戰的消耗也必然更大。以海漢人的作戰方式,多打一天仗大概就意味著多出上萬兩銀子的消耗,而這還沒有計算人員在戰爭中的損耗,如果能夠以某些條件換取早一點結束這場戰事,阮經貴覺得海漢人應該也是樂見其成的。

 阮經貴在說出真實意圖之前,還特地確認了一下海漢人有沒有議和的念頭,而顏楚傑不留余地的回答反倒是讓他放下心來。如果海漢人願意為了錢財議和,那麽他也沒有必要把手上的牌全都亮出來了。

 不過對於海漢一方來說,是否要選擇跟帶路黨合作,需要考慮的條件還不僅僅是減少物資消耗或者人員損耗,更重要的還是這種選擇是否會對戰後的安南局勢帶來不利影響,是否會干擾到海漢對中南半島的戰略意圖實施。顏楚傑沉‘吟’片刻之後才應道:“阮先生所說的阮氏一族,是指全族還是一部分人?”

 從1558年黎朝大臣阮淦之子阮潢出鎮順化,阮氏一族便開始在安南國南部地區經營自己的勢力。1593年到1600年期間,阮潢與當時把控朝政的“都元帥總國政尚父平安王”鄭松鬧翻,自行派兵把守廣南,不再聽從北邊升龍府朝廷的命令。盡管阮潢後來將‘女’兒嫁給了鄭松之子,現今北越政權的實際掌權者鄭梉,兩家結成姻親,但鄭阮對峙的局面其實已經在這個時候形成了。

 阮潢在1613年的時候已經過世,如今南方的實際統治權掌握在他兒子仁國公阮福源手中。前一陣海漢戰船在順化外海抓獲的南越使者阮朱,便是阮福源堂弟阮通的兒子。而阮經貴本人,也是阮氏的旁系子弟,雖然沒有進入官場發展,但在南越地區仍然也算是特權階級的一員了。網在海漢一方看來,一直與己方做對的南越死硬派當然是以阮氏為首,而阮經貴現在所代表的投降派帶路黨,不出意外應該同樣也是阮氏的族人,這一個家族中的兩個派系,應該還是需要區別對待才行。

 阮經貴聽顏楚傑這麽一問,便知道這事有‘門’了,不過他還是存著討價還價的心思反問道:“顏將軍可否明言,全族如何?一部分人又如何?”

 “很簡單,要是全族就沒得談,一部分人還可以商量。”目前海漢一方佔據勝勢,顏楚傑也不怕把話給挑明了說:“你們跟北邊打了這麽久的仗,最終總得有人出來背罪名。想統統得到赦免是不可能的,最後一次機會在五個月之前就已經給過你們了。至於你們家族中有人願意投誠,協助我軍拿下順化城,那我們也將視其表現,在戰後給予一定的照顧。”

 阮經貴連忙追問道:“顏將軍可否說得詳細一點?”

 “‘性’命、家產可以保下來,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顏楚傑並沒有興趣跟阮經貴慢慢討價還價,只是給出了一個大致的解決方案。

 目前阮氏家族幾乎控制了南越地區的政治、軍事、商貿、文教等各個方面,即便讓阮氏家族中的一部分人躲過這場滅頂之災,海漢也絕對不會坐視他們在戰後繼續把控這些領域。

 “那就如顏將軍所說,一言為定!”阮經貴其實也很擔心顏楚傑反悔,趕緊把事情敲定下來。

 “行了,先談正事,你們的人大概怎麽個帶路……哦不對,協助我軍拿下順化城?”顏楚傑擺擺手,示意阮經貴趕緊亮出底牌。

 阮經貴手一翻,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慢慢攤開在桌上:“顏將軍請看,這便是順化城的布防圖!”

 一直坐在旁邊圍觀談判的幾個人立刻都站起身,走過來觀看阮經貴拿出來的這張圖。與海漢所繪製的軍事地圖相比,這張圖無疑非常粗糙,只有城池的大致輪廓,然後上面用乾支標注了一些地方出來。

 阮經貴指著地圖解釋道:“這些乾支標注的地方,便是代表不同的駐防部隊。甲字號的便是禦林軍,兵力八千,都布防在皇城四周,這乙字號的是廣義退下來的軍隊,兵力四千,布防西城……”

 阮經貴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將城內的守軍部署情況全都一一說了出來。眾人也聽得十分仔細,由於順化城早在開戰前就已經封閉起來,城中的這些情報完全是搜集不到的,海漢民團現在據守東北角沒有急於向城內發動攻勢,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由於暫時沒有‘摸’清守軍的部署狀況,不敢冒然發動。

 順化城與一般人認知中的城池布局有所不同,由於處在緊鄰香江的水系發達地帶,這座城池在建設的時候就引入了數條水道,除了城外的兩道繞城護城河,城內的皇城外也有一道小護城河,此外在城中還有一道由西至東的水道貫穿整個城區,聯通了城外的護城河,將順化城斜著分為了西北、東南兩大塊。海漢民團現在所佔領的城區就屬於西北板塊,而皇城則是處於東南板塊。

 阮經貴的手指在圖上的河道劃過,口中解釋道:“城中的這條水道上共有橋梁六座,貴軍要攻打南邊的皇城,就必須先佔領這幾處‘交’通要害。這北邊的兩座橋是由我們的人負責把守,屆時貴軍無需攻打,便可通過此地前往南邊的城區。如今朝中負隅頑抗之人,抱的心思便是依托這幾條水道對抗貴軍,一旦水道被突破,南城的守軍就只有兩條路可走,要嘛退入皇城堅守,要嘛就只能棄城出逃!無論選擇哪一種,相信貴軍都能輕松應對了。”

 顏楚傑這次沒有急於作出答覆,而是與錢天敦、王湯姆、喬志亞等人低聲‘交’流了幾句,才對阮經貴道:“事關重大,請阮先生到外面休息一陣,容我們商議商議再作答覆。”

 阮經貴被民兵帶出去之後,帳篷裡的幾個高層立刻開始研究新的作戰方案。對於阮經貴所說這些信息的可靠度,眾人倒是沒有太多的質疑,因為這些信息即便有假,憑南越守軍的實力,也很難在城內這麽小的戰場上給海漢民團挖坑設伏了。當然最重要的是仗打到現在這個階段,南越已經毫無勝算,眾人都認為阮氏不可能還是鐵板一塊,都願意跟海漢死拚到底,總有一些腦子活絡的人會跳出來做阮經貴這樣的事情。如果誰敢在這種事情上跟海漢耍‘花’樣,那戰後恐怕會是第一批被拉出來執行槍決的人。

 正如阮經貴所說的那樣,如果守軍依托城內的水道進行抵抗,那民團的進攻效率勢必會受到較大的影響,如果能夠控制住城內河道上的橋梁通道,無疑將大大加快攻克城區的速度。眾人在商議了一個多小時之後,才將阮經貴又請了進來,和他約定了行動時間和聯絡方式,讓人將他送出營區。

 三月二十一日,破城之後蟄伏了兩天的海漢民團突然在天剛破曉時便發動了攻勢,順著東邊的城牆向南發起了進攻。

 十人一排的火槍陣在前面負責開路,少量敢於出來阻攔的守軍很快就在密集的鉛彈下消耗殆盡。在向南推進了兩裡地之後,便抵達了城內河道所在位置。河道上的橋面上架著密密麻麻的街壘,對岸還架著兩‘門’火炮,遠遠地就能看到橋的另一邊至少有近千人的守軍擠滿了街道。要想硬攻下這個地方,的確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戰鬥,說不定打到一半守軍見勢不妙直接用大炮對著橋墩來上一發,那可就真麻煩了。

 “亮出旗幟!”帶隊的錢天敦下令道:“火槍隊暫停攻擊!”

 民兵陣營中打出一面紅旗,這是約定的行動信號,阮經貴所說的內應看到這個信號,就會立刻采取相應的行動。

 等了片刻之後,對岸的守軍陣營中也打出了一面紅旗,然後有一隊士兵跑步上橋,開始清理橋面上布置的各種拒馬、鹿砦和其他障礙物。待守軍將橋面清理出通道之後,那邊陣營中便出來了一名青年軍官,隻身過橋來到了海漢陣前。

 “在下黑旗軍參將阮經文!”這名皮膚黝黑的軍官到了陣前便自報了家‘門’。

 “我是海漢民團黑土港獨立營營長錢天敦。”錢天敦也上前依樣畫葫蘆地拱了拱手道:“阮將軍,依照事前的約定,貴軍現在需要繳械投降,接受我軍的安排。”

 阮經文應道:“在下自會履行約定,也請貴軍善待我手下兒郎,勿傷其‘性’命!”

 “你放心,我軍從來都是言出必行,只要你的手下都老老實實的,我保證他們平安無事,戰後也都會被無條件釋放!”錢天敦耐著‘性’子給阮經文喂定心丸。

 阮經文點點頭,然後回身朝河對岸揮了揮手,這才對錢天敦道:“請貴軍過河受降!”

 “高橋南!”

 “到!”

 “帶一連過河,收繳武器,控制降兵!”

 “是!”

 高橋南敬了個軍禮,便帶著一隊民兵過河,開始清剿這支守軍的武器,並將投降人員驅趕到一起。這是今次開戰以來南越方面第一次出現主動成建制投降的部隊,也算是開了民團對外戰史的一個先河了。稍後這些俘虜將會被押送到城外,在臨時修建的囚禁地進行關押。雖說這些降兵難免會當上一段時間的囚徒,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批俘虜的‘性’命倒是已經保住了。

 “阮將軍和前兩天來和談的阮先生怎麽稱呼?”錢天敦察覺到這兩人名字似乎有些瓜葛,便趁著清理俘虜的時間饒有興趣地問道。

 “與貴軍和談的便是家兄!”阮經文倒是絲毫沒有掩飾,直接便道明了自己與阮經貴的關系。

 “你們兩兄弟倒是深明大義……嗯,今後會有機會東山再起的。”錢天敦話說到一半,忽然覺得似乎有點嘲諷的意味,趕緊就打住了。

 阮經文望了錢天敦一眼,沉聲應道:“我兄弟二人並非貪生怕死之徒,只是不希望徒增殺孽,讓這些大好兒郎白白送了‘性’命。此戰之後,我兄弟二人必被本地民眾當作叛徒,又不可能被北邊的朝廷啟用,多半連立足之地都保不住!”

 “天下之大,只要有本事,哪裡去不得?”錢天敦笑道:“你家兄長算是個聰明人,就算在安南待不下去了,也會找到別的出路,實在不行也可以考慮考慮幫我們做事。”

 “你我兩家本是敵對,如何會用我兄弟二人?錢將軍莫拿在下開玩笑了!”阮經文顯然並不覺得錢天敦的說法有什麽可行‘性’。

 “朝代更替,後來者用前朝的降將,這樣的事情多不勝數,沒什麽好奇怪的。就像這順化城被攻下來以後,難道北邊的朝廷會把南邊的官員統統殺個‘精’光嗎?並不會,真殺完了哪去找這麽多熟悉地理民情的人來補上空位,絕大多數基層官員還是會被留用的,只是換個老板而已。”錢天敦看阮經文一副聽得倒懂不懂的神情,便又點了他一句:“你們兄弟倆要是不姓阮,戰後給你們在本地安排個差事也不難。不過考慮到北邊朝廷的感受,你們最好還是離開這裡,到別的地方去發展。”

 錢天敦這番‘交’淺言深的話倒不是隨口說說,而是實實在在地想要拉人入夥。海漢在中南半島的圖謀極大,光是順化以南就已經規劃了峴港、歸仁、金蘭、頭頓四個大型港口,要開發這些地區除了海漢本身的人員之外,同時也需要大量熟知當地地理民情的土著帶路黨協助才行。而做這種事情的最佳人選,莫過於商人和卸任官員了,換句話說,就是要懂管理、會經營的人才。

 南越小朝廷覆滅之後,肯定會有一批官員和與其利益相關的商人被清理出場,以騰出空間讓北方的勢力介入控場。在海漢看來,這些被清理的人員完全可以擇優錄用,特別是阮氏家族的相關人員,因為政治原因根本沒辦法再在安南國內獲得發展的機會,這部分人完全就可以拉攏過來為己所用了。像阮經貴、阮經文兄弟這種帶路黨中的積極分子,錢天敦自然是寧錯殺不放過,先灌上一劑湯再說。至於這麽做能收到多少的效果,錢天敦就不會‘操’這個心了,畢竟他的主業是打仗,收編投降人員這種事情應該由管政工的人去負責,他管得太多反而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等了大約半個小時左右,受降總算告一段落,好在整個過程非常平順,收繳武器,集中投降士兵的過程中沒有發生任何的衝突,太過安靜以至於附近的南越守軍都沒有發現這邊出了問題。這讓錢天敦對阮經文的觀感又提升了幾分,像這種主動投降肯定不可能提前告知部下,以免走漏了風聲,如果不是對自己的部屬有絕對的控制力,這受降的過程大概也不可能如此順利地完成,由此看得出這個阮經文應該還是有點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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