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良揮了揮手上的那個稿子,說,黨校為我準備了一份講話稿,我就不按這個稿子講了,這個稿子,你們可以發下去,我建議學員們好好讀一讀。至於我個人,或者說,作為一名老黨員,我想在這裡放一放炮。去年的黨代會之後,趙德良的講話,不現像從前那樣低調,即使拿著講稿,他也常常悠意發揮。這種變化的原因在哪裡,唐小舟一直沒有琢磨透。正因為如此,對於趙德良的每一次講話,他比以前的任何時候,都更加關注。他總覺得,這種變化的背後,似乎有著更深層的官場學問。趙德良說,共產黨之所能取得中國革命的成功和勝利,有一個重要經驗,就是抓黨建工作。在中國近代史上,黨建工作有一些標志性的事件。如果沒有黨建,不可能有第一次國共合作。孫中山改組國民黨的時候,就借鑒了共產黨人搞黨建的經驗。可惜的是,國民黨人沒有認識到黨建的重要性,也沒有黨建經驗,後來甚至乾脆不抓黨建工作了。如果國民黨把這件事抓好了,抓得像共產黨一樣好,最終誰能取得勝利,還真是一件難說的事。與國民黨相比,共產黨的黨建工作,不僅沒有松懈,反而更進一步加強。一九二七年九月,毛澤東同志率領秋收起義部隊到達江西永新三灣村,在這裡對部隊進行了改編,當時的部隊不足一千人。這就是黨史上著名的三灣改編。三灣改編為什麽出名?因為它改變了黨的組織結構,第一次提出支部建在連上,並且在後來一直堅持這一結構。這是黨建工作的一次裡程碑。任何事物的發展,都是漸變的而不是突變的,三灣改編時黨建工作的重要發展,就是這種漸變發生的必要條件之一,也是中國共產黨取得最終勝利的重要基礎之一。趙德良話鋒一轉,說,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期,由於經濟建設嚴重落後,我黨把工作重心轉移了,轉到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這個決策是英明的,是正確的。但是,下面執行的時候,出現了爭議,爭議什麽?爭議誰來領導這場變革。黨委說,黨領導一切,自然是黨委來領導。政府說,經濟建設是政府職能范圍內的事,自然是政府領導。發展到後來,雙方出現了一些搶山頭的局面,有些地方甚至水火不相溶,搞得像敵人一樣。改革開放至今,已經三十多年時間了,三十多年來,經濟改革,取得了巨大而且輝煌成就,政治改革呢?還停留在黨委和政府拉鋸征皮階段,直到今天,也還沒有征清廷。同志們啦,你們都是研究黨建工作的,你們應該清廷,黨委和政府,不是對立的,更不是敵我矛盾。這些年,我們的經濟建設上去了,但是,黨建工作卻下來了,出現了很多腐敗現象。提起腐敗,大家都認為是貪汙受賄。我說不是,或者說不全是。懶政庸政也是腐敗,征皮推諉,搞權力割據,也是腐敗。如果讓我說,最嚴重的,就是權力割據。權力是
黨和人民的,所以,有一個詞,叫公權力。什麽叫公權力2權力屬於社會,權力屬於人民,不屬於任何個人。各級黨委和政府征皮,征的什麽皮?征的就是權力之皮,說到底,就是要權、爭權、搶權。或者可以換一種說法,大家都想要高度集權。這就是腐敗的根源。趙德良喝了一口水,繼續說,我們的權力結構模式,並不是一個高度集權的模式,恰恰相反,它是一個分權的,一個相互製衡的模式。
在黨委這一個層面,我們實行的是集體負責製,決策機構,是一個班子,而不是個人。沒有任何人能夠凌架於集體決策班子之上,包括我這個省委書記。我也必須遵守黨的權力製衡原則,不折不扣地服從和遵守黨的決議。趙德良習慣性地翻了翻面前的講稿,說,大家心裡一定有個疑問,既然我們的制度是最好的,最科學的,腐敗之風為什麽屢禁不止,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我告訴你我思考的結果,我認為,關鍵在於黨建工作的落後甚至停頓。革命時代,我們的上次黨組織,所起的是決策作用,我們的中層黨組織,所起的是承上啟下的作用,我們的基層黨組織,起到了中流低柱作用。大家都看過電影《大決戰》,對不對?用一部電影反應一場決戰,表現力顯然弱了,但有一點,拍得很好。就是我剛才說的三個作用,體現得極其充分。遼沈戰役的時候,我們的黨中央離東北很遠,黨中央集體決定要打錦州,體現的是集體決策。林彪始終下不了決心,這是不是說,林彪從那時開始,就有不服從中央的跡象?不是,這恰恰說明,我們黨的組織結構的科學性和先進性。一旦林總決定了,整個東北部隊,從總部到連隊,體現了超強的執行力,這也再一次證明,黨的組織結構所起的作用是巨大的。說到這裡,趙德良話鋒一轉,然而,看看我們今天的狀況,到了中層和基層,這個科學先進的組織結構,完全被搞亂了。怎麽亂了?黨委不光決策,還抓執行。哪怕只要有一點點利益,就要牢牢地抓在手裡。舉一個例子,現在中國的經濟上去了,各地都在大搞建設。建什麽項目,關系國計民生的大項目,決策權,肯定在黨委,其他項目,決策權在政府。可實際操作的時候,根本不是這麽回事,就算一個招標方案,也要拿給書記審讀,更不用說招標操作了,書記如果沒有發話,招標肯定搞不成。你一個書記,有多少大事需要決策?連招投標都要控制在手裡,你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長了?再說政府,既然決策權在黨委,政府是不是就只剩下執行,不需要決策了?不是,政府也要決策。黨委的決策只在兩個方面,乾不乾,幹什麽,政府的決策呢?怎麽乾。現在的情況卻是,政府負責人對上,要抓黨委決策權,要抓人事權。對下,要搞一言堂。我這樣說,不是說政府負
責人就對決策權人事權靠邊站。不是,黨委是一個班子,你在班子裡行使職權,是對的,就算你要體現自己的影響力,只要是在班子框架之內,那也是正常的。班子決策之後,政府去執行。黨委如果擂手執行環節,政府可以說不,我個人堅決支持政府說不。我們常常談組織原則,什麽是組織原則?這就是組織原則的一部分,而且是極其重要的部分。事實上,現在這一部分是亂的。亂的根源在哪裡?在組織建設弱化了,被以經濟建設或者其他什麽名義弱化甚至取代了。組織結構的破壞,是根本性破壞,是徹底性破壞。我們組織這次黨建班,就是要研究黨建工作中存在的問題,提出解決的辦法,並且積極努力地把黨建工作抓好。趙德良也對這次黨建班提出了希望,他希望借助這個班, 在整個江南省,掀起一股研究黨建研究黨建史的熱潮,出一批精品的理論文章,不僅黨校的理論刊物要拿出專門的版面刊發這類文章,省委的理論刊物《前線》也要辟出專門的版面,重點推出一批這類文章。省裡的其他媒體,也要辟出版面,介紹黨建工作中的先進經驗和先進個人。同時,省委以及省委黨校,要在人力、財力、物力等諸方向,向這項工作傾料。他說,省委有一個基本意見,今後,昭武書記,將會主抓這項工作,建立班子,制定黨建工作的發展綱要,要對黨建工作進行量化。今後幾年,黨建工作,將是省委工作的重中之重。趙德良確實有很多新的提法,這些提法,需要好好琢磨消化。但是,唐小舟沒有時間聽了,他的手機一次又一次震動,有些電話,他可以不接,但有些電話,他是一定要接的。吳三友有一個電話進來,他沒有接。孟小波主政嶽衡市,目前正在積極推進一件事,撤縣建區,即撤掉原來的嶽衡縣,建立嶽衡區。這是一件看起來無關痛癢的事,只是將行政區劃調整得更加合理一些。但是,就是這麽一件事,阻力非常大,有一幫人在四處活動,阻止此事。如果說,撤縣建區涉及權力的重新分配,身在權力結構之中的人不讚成,還好理解。吳三友一個企業主,他也起勁地摻合,唐小舟覺得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這些年,唐小舟為了處裡的小金庫,找吳三友化過不少緣,表面上看,兩人似乎是朋友了,可在內心深處,他對吳三友還是充滿著警惕和厭惡。時隔未久,電話又一次震動,拿起一看,是肖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