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泰豐說,是的,有些圖片資料,需要給省委看一看。趙德良見他們在安裝投影儀,又看了看表,便說,時間也不早了,你們安裝機器大概要點時間,要不這樣吧,常委們還沒有吃午飯,我們先休會。丹鴻同志和食堂聯系一下,叫他們立即送些快餐上來,吃過了我們接著開會。唐小舟有一種預感,下午趙德良將力挽狂瀾,但到底怎樣扭轉局面,實在是太考驗一個人的政治智慧了,至少他是束手無策。離開會議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唐小舟想給徐雅宮打個電話。那些人的矛頭指向她,公開聲稱要求報社將她交出來,此時,她一定承受巨大的壓力,這種壓力,是自己給她找上的。在這種關鍵時刻,她最期待的,很可能是一個來自他的電話問候。這女孩還真的懂事,事情發生已經幾個小時,她竟然沒有給他打電話。她顯然知道,此時他正忙著,該做的事,他一定會去做,事態沒有平息之前,就算給他打電話,也隻可能是添亂。掩上門,掏出手機,正要打的時候,手機震動起來。唐小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上面是三個字:葉萬昌。葉萬昌7怎麽是他?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在哪裡?他立即接起電話,聽到葉萬昌說,唐處,是我,葉萬昌。唐小舟說,葉書記好,你現在在哪裡?葉萬昌說,我在現場。趙書記在嗚?我向他匯報一下。唐小舟說,好的,你稍等。來到趙德良辦公室,趙德良正在打電話,見他進來,便拿眼望向他。楊泰豐坐在對面的沙發上,估計是在向趙德良匯報,被這個電話打斷了。唐小舟和楊泰豐點了點頭,轉向趙德良,指了指自己手機,輕聲說,柳泉市的葉書記。趙德良對著話筒說,等你來了我們再聯系。我這裡有點事,先桂了。掛斷電話後,唐小舟將手機遞給趙德良,趙德良看了看顯示屏,然後貼在耳邊,說,萬昌書記,情況怎麽樣?嗯,嗯,來的都是些什麽人,你們搞清楚了?一個都不認識?這麽說,不是你們柳泉的人?口音能說明什麽?我現在要知道的是,這是些什麽人,從哪裡來的,誰是他們的組織者。事情已經持續一上午了,你們到現場也已經兩個小時,卻什麽都沒有搞清廷,你是不是希望我親自到現場去搞清廷?別的都不說了,那是下一步的事。現在你明確告訴我,這些人,你能不能弄走,什麽時候弄走?
說到這裡,趙德良顯得有些不耐煩了,口氣嚴厲起來,他說,所有的客觀理由都不要說了,那是下一步的事。你現在隻告訴我一點,那些人什麽時候走。我可以明確告訴你,省委是在給你機會,能不能把握這個機會,就看你了。就這樣吧,我這裡還有事。聽趙德良的口氣,唐小舟心中一愣,暗想,這件事難道真的與葉萬昌有關?若真如此,他的膽子也太大了吧。唐小舟接過手機,轉身往外走,聽到身後趙德良對楊泰豐說,你繼續。楊泰豐說,我們已經查閱了所有相關檔案,目前可以確定的是後面的話,因為唐小舟關上了門,聽不清了。回到辦公室,唐小舟立即撥通了徐稚宮的手機。接起電話,聽到的是徐稚宮的哭聲。唐小舟說,別哭別哭,有話慢慢說。徐稚宮哭著說,師傅,我怎麽辦?唐小舟說,什麽怎麽辦?天沒有塌下來嘛。徐雅宮說,趙世倫已經找我談話,宣布對我停職審查。師傅,我好害怕。唐小舟說,他說的話不算。就算要追究責任,
那也是省委宣傳部的責任,是省委的責任,與你沒關系。徐稚宮說,是不是真的?鬧出這麽大的事,我嚇死了。唐小舟說,就是考慮到你會急壞,我才抽時間給你打電話。你放心,省委正在處理呢,一有消息,我就會第一時間告訴你,你放心好了。有我呢。吃過午飯繼續開會。這些人,大多習慣中午睡午覺的,現在沒有時間睡了,顯得有些疲憊,精神狀態不是很好。雖然沒有人表態唐小舟是否可以繼續列席,因為太關注此事,他便進了會議室,反正沒人趕他,他也就裝糊塗。趙德良見所有人都到了,便宣布繼續開會。他說,省公安廳的泰豐廳長有些材料,需要提交給常委們看看,下面,我們請泰豐同志說說吧。楊泰豐要介紹情況,常委例行的排位有些變化,當中的位置讓給了楊泰豐和公安廳的一個年輕小夥子。小夥子正操作面前的電腦,投影儀的光柱,投射在牆邊的大屏幕上,上面有一個鼠標箭頭在遊動。鼠標在一個文件夾中點了一下,上面有很多文件。箭頭點擊了其中一個文件,屏幕上開始播放視頻,是報社門。那些圍堵者的畫面。楊泰豐說,這是報社門前的情況,下面有顯示的時間。鏡頭在此時定格了,
其中一個人的頭像被拉近。楊泰豐指著屏幕說,這個人的身份,我們已經查清了屏幕被切割,旁邊出現了另一幅圖片,這是一幅犯人服利時的登記照,旁邊是此人的性名籍貫年齡等資料。楊泰豐說,這個人名叫劉凱,曾囚盜竊罪被判刑三年,出獄四年。鼠標再點擊一下,鏡頭繼續播放,又回到現場畫面。不久再一次定格,出觀了另一個頭像以及旁邊的登記照。楊泰豐介紹說,這個人名叫嚴志國,曾因傷人罪,被判刊五年,刑滿出獄三年。楊泰豐前後介紹了幾十個人,這些人中,絕大部分是刊滿釋放人員,極少幾個雖然不屬於兩勞范疇,卻是公安部門監控范圍,比如吸每人員、賣淫人員等。被介紹的人員中,有兩名女性,這兩個人曾經囚賣淫被公安部門多次處罰。趙德良見楊泰豐還要繼續介紹下去,打斷了他,說,泰豐廳長,這些情況,你不必一一介紹了,你直接告訴我們,已經查清身份的,有多少人?是些什麽繪構楊泰豐說,由於時間太短,已經查清的,有五十多人。至於這些人員結構,剛才介紹的情況中,已經很清廷了,主要有三大類,一是結束兩勞人員,二是有過劣跡甚至被公安部門列入監控對象的社會閑雜人員,三是從事色情業的女性。趙德良問,那麽,省廳有結論了嗚?楊泰豐非常肯定地說,結論還沒有,但我們有個統一意見,認為這次群體性事件,極可能是由當地黑惡勢力組織。我們作出這種判斷,有幾項理由,第一,剛才我已經向省委匯報了,這些人中的絕大多數社會經歷複雜,有前科甚至被司法機關處理過。顯然,他們不能代表民意,如果我們認為這是一次民意表達,那是非常荒唐的。第二,事件發生在凌晨五點多鍾,這些人要麽是半夜離開柳泉趕到雍州,要麽是昨天晚上已經到了。這就絕對不可能是自發的,而是有組織的。第三,如此大規模的行動,四五百人從柳泉趕到了雍州,而且是統一行動,當地應該有風聲傳出,但事前我們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這很令人生疑。因此,我們初步判斷,這是一起黑惡勢力在背後操縱的群體性事件。結論一出,陳運達立即拍了桌子。大家都在聽楊泰豐說話,聽到猛的一聲拍桌聲,所有人全都驚了一下,不約而同轉過身去看陳運達。陳運達的臉色很難看
,青紫青紫的,他說,太囂張了。他們想千什麽?向省委向政府叫板嗎夕竟然喪心病狂到如此程度,他們眼裡還有黨還有政府沒有?陳運達狠狠地發了一通脾氣,後面說了些什麽,唐小舟並沒有聽清,囚為他趴到桌子下面接電話了。電話是柳泉市市委書記葉萬昌打來的。葉萬昌在電話中說,市委市政府相關人員到達現場後,做了大量工作,目前,所有上訪人員,已經被勸離現場,江南日報社門前,已經沒有上訪人員,襖序正在恢復。唐小舟問,對那些人,你們準備怎麽辦?葉萬昌說,市裡組織了十幾台車,又從雍州租了幾台車。所有人員,包括市委市政府的工作人員以及所有上訪人員,都已經集中,現在正在上車。市裡的幹部,被分散在各輛車上,估計半個小時內,就可以發車返回柳泉。唐小舟抓著手機走到趙德良身邊,小聲地對他介紹情況。趙德良聽了匯報,沒有說話,只是向唐小舟伸出一隻手。唐小舟一時沒有明白,又不能不應對,隻好抬了一下自己的手,趙德良一把抓過了他的手機,貼在耳邊,同時站起身來,嗯啊地裝著接電話,走出了會議室。經過楊泰豐身邊時,趙德良用另一隻空出的手,輕輕拍了拍他。葉萬昌說,市裡組織了十幾台車,又從雍州租了幾台車。所有人員,包括市委市政府的工作人員以及所有上訪人員,都已經集中,現在正在上車。市裡的幹部,被分散在各輛車上,估計半個小時內,就可以發車返回柳泉。唐小舟掛斷電話,站起來,向趙德良走去時,手機還抓在手上。他走到趙德良身後,彎下腰,小聲地向他介紹情況。趙德良聽了匯報,沒有說話,只是向唐小舟伸出一隻手。唐小舟一時沒有明白,又不能不應對,隻好抬了一下自己的手。趙德良一把抓過了他的手機,貼在耳邊,同時站起身來,說,我是趙德良,你說吧。經過楊泰豐身邊時,趙德良用另一隻空出的手,輕輕拍了拍他。楊泰豐會意,立即站起來,跟在趙德良後面,走出會議室。唐小舟也跟著進入趙德良的辦公室。趙德良已經站在辦公室中間,轉身對唐小舟說,把門關上。唐小舟剛剛將門關好,趙德良便對楊泰豐說,事情已經解決了,全部人員已經登車返回柳泉。
楊泰豐說,怕就怕事情不會這麽簡單。趙德良說,你現在馬上做三件事,一,立即組織一個小組,沿途暗中保護,路上不準出任何狀況,也不要讓他們覺察。這個任務很重要也很艱巨, 你一定要做到萬無一失。楊泰豐以軍人姿態,站起來,立正答應說,是,保證完成任務。趙德良將伸出的一根手指變成兩根,接著說,第二,由武警江南省總隊通知武警柳泉支隊,在武警柳泉支隊選一個地方,並且對這個地方警戒,等這些人到達後,配合省廳小組,立即對所有人收審甄別。楊泰豐說,柳泉支隊的訓練基地離高速公路出口不遠,可以利用。趙德良說,好,就這樣定了。第三,省廳小組私柳泉市局一起,對柳泉市黑惡勢力的頭目進行控制,不準有任何人漏網,隨時準備掃黑行動。楊泰豐拿起手機打電話。趙德良走到辦公桌後面,拉開抽屜,拿出一份材料唐小舟並沒有認真看,也能猜到,他拿出的,是省廳的那份報告。至此,唐小舟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快,也有一種由衷的欽佩。什麽叫大逆轉?這就是大逆轉。他大概是惟一了解內幕的人,他能強烈地感受到這種大逆轉的驚心動魄,趙德良卻不動聲色,顯得是那麽的沉著冷靜。隨著越來越深入地了解趙德良,唐小舟覺得,這個人表面上看上去顯得文弱,甚至有些遷腐,實際上,他的內心深處,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這股力量,既不是權力帶給他的,也不是個人人格魅力形成的,而是一種知識的積累。用市井的話說,那是善於權術,用官場的話說,那是政治智慧。用唐小舟自己的理解,這就是控制權力平衡的能力,就是王道。這場鬥爭,剛剛拉開大幕,接下來還會出現什麽樣的反覆,目前難以估計。唐小舟堅信,趙德良駕馭全局的能力超強,任何風浪,都不可能超出他的掌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