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辦公桌前,眼角的余光,恰好可以看到門外走道來人的方向。
鄭硯華過來的時候,唐小舟實際已經看到了。他故意裝著埋頭工作,完全不理外面的情況。
這也是肖斯言告訴他的。秘書辦公室的門,得一直開著,如果每一個經過的人,你都抬頭去看,那麽,你就不得不站起來迎接每一位走近者。如此一來,你一天都可能在迎來送往。你裝著埋頭工作,有人進來甚至等來人走近你,你再裝著剛發現動靜,抬起頭來和人家招呼。這樣做有幾個好處,第一,能給人家一個認真工作的印象。第二,不需要老是走出去坐下來不斷的迎來送往。書記可能每隔半個小時接見一個人,你不斷迎來送往,一天下來,會累個半死。如果等人家到了面前再抬頭,最多只需要站起身子表示禮貌而已,省了很多事。
這一招果然效用無窮,聽到有人進來並且向自己打招呼,唐小舟抬起頭時,鄭硯華已經到了辦公室的中間。此時,他站起來,很熱情地做出要迎過去之態,鄭硯華已經搶先幾步,走到了他的側面,兩人握手,他請鄭硯華坐下,便省了離開辦公桌的那道手續。肖斯言告訴他,別小看這一件事,一天下來,那可就少走很多路。
盡管唐小舟無數次和朋友們吹牛,說他和哪個市委書記是哥們和哪個市長是牌友,實際上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他和這些人的距離實在是遠得很,人家也就是看他的記者身份,與他有點接觸而已,根本談不上什麽交情。另一方面,他和江南省官場的一些人物,又確實是很早就已經認識。比如眼前這個鄭硯華,就是他到江南日報社不久就認識的,當時鄭硯華是團省委組織部長,他去采訪團代會,兩人見過幾面。鄭硯華有個極其獨特的本事,最會記人名,幾個月後,他們在另一個場合見面,他已經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了,鄭硯華卻脫口叫出了他的名字。其後的十幾年時間,他一直窩在小記者的位置上,鄭硯華卻官運亨通,很快當上團省委副書記,然後書記,再然後是德山市副市長,嶽衡市委副書記,聞州市市長,市委書記。坊間有不少傳言,說鄭硯華還會升。
坐下來後,鄭硯華問唐小舟,對新職位感覺如何。
唐小舟說,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完全沒有進入狀況,不知道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
鄭硯華說,你很聰明,這件事,你會乾得很好的。
唐小舟趁機說,我剛參加工作,認識的第一個高級領導就是你。你是知道我的,文人一個,對官場完全不熟。以後,首長對我可不能見外,遇到我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做得不對,首長一定要提醒我。
鄭硯華說,
別首長首長的,我是什麽首長?你記住,在工作場合,你可以叫我鄭書記或者硯華同志,私下裡,就沒必要講這些,我們是兄弟。
唐小舟有點想笑,如果他不是省委書記秘書,第二大市的市委書記,會和他稱兄道弟?那可真是天下奇聞。
扯了幾句閑話,隔壁有腳步聲傳來。唐小舟和鄭硯華立即一齊站起,便看到余丹鴻走進來。
鄭硯華叫了一聲秘書長。
余丹鴻說,硯華來了?什麽時候來的?
鄭硯華說,剛到,正準備和趙書記談完事後去拜訪秘書長。
唐小舟一邊向外走,一邊暗想,這官場語言真是特別。余丹鴻的問話,顯然是指什麽時候從聞州到雍州的,鄭硯華卻不能直接回答。他至少是昨天以前到的,到了雍州卻不和秘書長打招呼,秘書長會有想法。而鄭硯華巧妙地回避了這個尷尬問題,說自己剛到,字面上的理解,是剛到唐小舟的辦公室,延伸理解,你也可以認為他是今天早晨才從聞州趕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