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瑞丹是警校畢業,對家庭,也搞軍事化管理,家庭生活的每一個細節,都是軍事化要求,任何與軍事標準化有出入的細節,都是她不能容忍的。而她面對這種瑕疵的處理方法,又不是部隊首長那種簡單的命令式,而是幼兒園老師的溫柔大棒式。
她看到後,通常都會很溫柔地叫一聲:唐小舟,你來一下。
早已經進房的唐小舟,聽到這溫柔一叫,心頭狂喜,以為她會給自己一個獎賞。喜顛顛地出來,遠遠望見她時,能見到她臉上的笑,就像幼兒園阿姨那般親切慈祥。可他一旦到了她的面前,她便會暴喝一聲,你的鞋怎麽放的?
她既可以彎下腰,將那不認真排隊的鞋扶正,也可以伸出腳,將那隻屁股蹺出隊列線的鞋踢進去,一秒鍾的事。可她不,一定要像老師遇到犯錯的學生般,將他叫到面前,惡狠狠地上綱上線地教育一番,並且責令他立即改正。
不僅僅放鞋子,在家裡,每一項東西,都有其固定的位置,茶杯放在什麽地方,熱水瓶放在什麽地方,電視遙控器放在什麽地方,公事包放在什麽地方,那是一絲一毫都不能錯的。不僅位置不能錯,擺放的角度也不能錯。比如電視遙控器,用過之後,一定要正正地擺在茶幾下面,如果有一點斜度或者倒過來了,那是一定要受到嚴厲批評的。
正因為如此,唐小舟每次進入家門,無不提心吊膽,時刻需要保持高度緊張和足夠警惕,否則,就可能犯錯並且被誡勉談話。偏偏他是一個追求自由隨性的人,尤其作為社會人,不得不受各種各樣條條框框的約束,回到家裡,就想自由釋放。結果卻是家裡的清規戒律,比社會上嚴厲得多,社會還有巨大的容錯性,家裡卻是動輒得咎,逢錯必糾。這個家,因此對於他,成了一種苦役。
他一邊換拖鞋,一邊冷冷地回答一聲,吃了。正準備彎腰將皮鞋放好,不想谷瑞丹已經先一步彎下了腰,拿過他的皮鞋,擺正。
僅僅這進門後的一連串表現,誰都不會懷疑,她是絕對的賢妻良母。當然,唐小舟也想,她是不是剛吃了治狂躁症的藥,那藥物正在起作用?
唐小舟向中間的門看了一眼。中間那間房,是保姆小花和女兒住的。家裡有三間房,裡面那間最大,是主臥室,原本屬於他和谷瑞丹。可在三年前,他和谷瑞丹大吵一架之後,搬出來住進了書房,從此書房就兼了他的臥室。谷瑞丹倒也坦然,在他主動搬進書房的第二天,將女兒叫進了主臥室,保姆小花的地位也隨之上升,有了自己單獨的臥室。
谷瑞丹知道他在看什麽,立即說,我讓她們睡了。然後又說,你去換衣服吧,我放水給你洗澡!
放水給他洗澡?洗澡是他們夫妻間特定的暗語,可唐小舟不記得這個暗語已經失效多長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