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驚,想不到地仙封師古竟然如此褻瀆神靈,連關帝廟都敢虛設,卻不知是那路邪神的廟祠,與先前的莊嚴氣象完全不同,這一正一邪,相差懸殊,真是烏鴉與喜鵲同在,難定吉凶,恐怕不是善處我心念一動,急忙拽住正在用力撬門的胖子:別碰大門,這裡供著凶神惡煞,肯定不是伏魔真君,小心門牆上有銷器埋伏
隨後眾人站定了腳步,拿手電筒在殿內四處一照,發現不僅是神龕裡的主像,就連侍立在武聖兩側的周蒼。關坪,也不知什麽時候變做了陰曹中的鬼差,滿身披掛紅袍,頭頂束著衝天辮,面目惶惶可畏
我們還道是看錯了,再次揉了眼睛細看之時,原來先前的泥像身上都蒙著一層布帳漆殼,此時都被藏在神龕後的細索扯了上去,空落落懸在殿梁高處,迷才將廟中的邪神真身顯露了出來
剛才我們的注意力都被棺材山裡的異兆所吸引,竟是誰都沒有留心廟堂中的動靜其實在進來之前,就已經查看過這幢建築外圍沒有銷器機括,卻沒料到關帝廟會是個陷阱,雖然事先提著十二萬分的小心,可遇到這完全走出了常理之外的詭變廟堂,仍是不免著了道兒
殿堂中死寂一片卻暫時沒再有什麽機括全作支,只是氣氛顯得十分不對我越發感覺不妙必須盡快脫身,借著戰術射燈光束環顧左右,見那口冷森森,沉甸甸的青龍偃月刀,此刻依舊加在雲台之上,我不禁靈機一動,腦中冒出一個念頭來
在中國舊社會,拜文武先聖之風自古流傳,如果關帝廟規模比較大,就往往會有一座單獨的刀殿設在邊廂裡,專供那口關公刀;規模小的廟堂,或是由周倉扛刀,或是平擺在金雲托架上
我見那柄關公刀沉重非凡,心想殿門裡恐有機括相貫,破門出去雖然不費吹灰之力,卻有可能會是自掘墳墓的舉動,何不用這口幾十斤沉的大力當做破牆鎖,撞破牆壁出去?於是立刻招呼胖子上前抬刀
眾人剛剛走近幾步,卻見那厲鬼般的惡神泥像身後有塊木匾,黑底金字,書著”炮神廟”三個大字么妹兒似乎識得此物,連稱糟糕這殿中不僅門窗牆壁,就連鋪著琉璃瓦的屋頂和梁柱也不能碰,裡面肯定藏有落地開花炮,一旦觸發了,整座廟宇就會玉石俱焚,人人都得被炸為齏粉
胖子原本仗著一股衝勁,打算立刻潛入封家老宅裡倒鬥摸金,此時見出師不利,不禁抱怨倒霉,估計是出門前又忘記給祖師爺燒香了
我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說,不是咱們走背了兒,而是地主階級實在太狡猾了,但我從沒聽赤字世上有什麽炮神廟,難道災座殿堂是個大火藥桶?當真是進得來出不去的絕戶倒打門?
楊也問么妹兒說:”什麽是炮神廟?又如何斷定廟中藏有落地開花炮?”
聽么妹兒一說,我們才明白是怎麽回事原來民間拜炮神的習俗,就是起源於巫山青溪最初是因為鑿伐巫鹽礦脈時用到了土製炸藥,因為條件極為原始簡陋,時常發生炸死礦奴之事,於是老百姓就暗造炮神廟為是專在礦山裡供奉的神道,初時只和低矮的土地廟相似,平常將那些炸山爆破的硝石火藥,全都存放在這種廟裡,其作用就和炸藥倉庫差不多
後來逐漸形成了風氣,除了開礦之輩,連官兵軍隊裡的火器營,包括後來從葡萄牙紅毛國引進的紅夷大炮,凡是涉及火藥之處,都要拜炮神明代火器開始發達,但觀念還比較守舊迷信,軍中使用的主要紅夷火焰,皆會被冠以將軍之職,比如”神武,神威,震威”將軍等等巨炮老化或損壞後也不可改鑄分解,
而是要造墳墓掩埋這些全都是由拜炮神的風俗延伸而來後來又因清太祖努爾哈赤在寧遠城外被火焰轟擊所傷,最終不治身亡,所以清朝徹底禁絕炮神廟,所有的炮王墳,炮爺廟都被除數拆除損毀,中有在其發源地還有人秘密供奉炮神,廟址多建造在地下洞窟中,外地的人絕難知道這些事情青溪地區的百姓以炮藥開礦為生,對此是老幼皆知由於是秘密供奉,所以青溪炮神廟在清代起就常偽裝成其他廟宇,以藥王廟或土地廟居多,卻從未見有人敢拿關帝廟做幌子
另外在專造銷器的蜂窩山裡,因為常作一些火藥器械,諸如神鴉飛火,火龍出水等物,所以也有許多拜炮神的傳統據傳炮神之像,形態不一,但真必懷抱佛朗機,兩側侍立紅袍火衣童子
佛朗機即為古時西洋火炮之代稱,自葡萄牙火炮在明正德年間傳入中國後,便有此名,始終都是炮神爺的法器我和楊等人雖然不知炮神之事,卻也識得此物,在北京潘家園見過許多舊兵器圖譜,裡面就有這種火器
擺在泥塑炮神像懷中的火器自然都是假的,可這裡邊有個講究,民間拜的炮神所持佛朗機,皆為紅色,有紅衣紅藥之意;另有一種黑色的佛朗機,表示炮神廟裡設置有殺人的火銷之物,多是五雷開花炮,或為落地開花炮
因為此類炸藥機關,在蜂窩山裡稱為火銷,將炮神爺所持的佛朗機漆成黑色,正是蜂窩山匣子匠使用的一種暗號,此中的區別,出了鋪設炮引銷簧的工匠,外人從來不得而知么妹兒雖然學過這些勾當,卻從沒真正見識過,缺少必要的經驗,直到看見黑色佛朗機,以及泥像後的古匾,這才猛然記起此事
這座炮神廟中,必是布高了無數火銷炮藥,萬幸剛才沒有莽撞破門拆牆,否則觸動炮引,眾人此刻都已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廟中的詭雷銷器多半是藏在門牆梁柱之中,殿門窗閣都是能關不能開,四壁受力重了,就會引發炸藥雖然所埋皆是幾百年前的土製炸藥,但在棺材山這片藏風聚氣之地,可能至今仍能爆炸,火銷一旦炸將開來,就絕不是血肉之軀所能抵擋的
想那火藥本是古時四大發明之一,到了時代的時間,火藥火器的應用,便已經趨於成熟完善,原始的土製炸藥威力雖然不及現代,可殺傷力絕對不容小視落地開花炮類似於子母彈,顧名思義,炮藥炸開之後,裡面所藏的鐵釘,鐵片,會像天女散花般對周圍進行覆蓋殺傷,而五雷開花炮則會連續爆炸眾人聽了此說,都覺束手無策,這殿門一開整個廟堂恐怕就要炸上天了,但不想辦法出去的話,縱然插翅也難逃了念及周圍都是炮銷,更是使人心亂如麻,好似熱地上的蛐蜓,一刻也立腳不定
我按捺不住焦躁的情緒,冷靜下來一想,此次到青溪來尋地仙村古墓幾乎每一步都與預先所料相去甚遠,這都得歸功於孫教授始終不肯托出實情,以至於最後將眾人拖入了絕境,但現在責怪任何人都已經於事無補,唯一有意義只有竭盡所能應付眼前的危機
我正要同楊商議冒險拆掉炮引是否可行,卻聽一旁的孫九爺忽道:”險些忘了,地仙村裡全是陰陽宅!”
我們未解此意,奇道:”什麽是陰陽宅?難道地仙村不是座古墓陰宅嗎?”孫九爺道:”不是不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我心神大亂,忽略了此節記得當年聽我兄長說過,地仙村裡的所有房屋都是陰陽宅”所謂陽宅是活人的居所,而陰宅則是埋葬死人的墓穴,地仙村封師古有搜集古墓珍寶的癮頭,而且更有一個怪癖,不僅是墓中陪葬的珍異明器,就連棺槨古屍墓磚壁畫等物,也要據為己有,視如身家性命一般。
他在棺材山裡建造地仙村之時,曾把觀山太保所盜古墓都按照原樣造在地底,上為陽宅,下為陰宅,所有的房舍院落下層,都是真正的墓室墓室的種類上至三代,下至元明,
無所不包,那些墓室在底下也各有門戶和墓道相通,便如陰陽宅街道一般不二,但誰也不知他為什麽要如此作為
這座炮神廟地下,肯定也會有片地窖子般的墓室,從墓道裡一樣能通往封家老宅,就是不知地底下會不會也藏著落地開花炮按理說應該不會,因為地仙封師古絕不會輕易毀壞陰宅,但是據說墓室裡的機括暗器,悉數依照舊法設置,如果從墓道裡走的話,就要想辦法對付歷代古墓裡的種種機關
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在孫教授以自家一字列祖列宗在天之靈的名義發過毒誓後,加上前後諸事的印證,我此時已暫時打消了對他的懷疑,否則必然寸步難行,當即便讚同說:”這倒是個辦法,總強似困在這裡苦熬有道是,獨有英雄驅虎豹,更無豪傑怕熊羆摸金倒鬥的手藝人,有什麽墓室是不敢進的?”
炮神廟中看似寂靜,實則危機四伏,在進退無門的情況下,眾人當即決定孤注一擲,準備從地下墓道中脫身,但孫教授家裡一代代傳下的秘聞,連他自己也不敢保證是真的,廟堂地下有沒有古墓尚屬難言
於是五個人一字排開,小心翼翼地用工兵鏟和精鋼峨眉刺一塊塊撬開地磚,發現殿內臨牆的地面都有炮銷,一排排暗藏鋪設,密集無間那五雷開花炮並非地雷,沒辦法拆除引信,只能設法避過,整個廟堂中只有炮神爺泥像周圍一圈,沒有埋設火銷暗器
眾人唯恐觸動火銷,誰也不敢用力過度,緩緩挪開最上面的幾塊青磚,見磚下是層清泥夯土,工後鏟長度過短,挖鑿夯土使不上力,胡夯土中可能混合了糯米和童子尿,土質堅密細韌,我們用鏟子挖了沒幾下,額頭就已冒了汗
我隻好和胖子去抬了關公刀過來,按搬山道人所留”切”字訣裡的穴陵古方,先在地面上淋了些隨身帶的燒酒,將夯土浸得疏松了些,然後倒轉了刀頭,用那三棱鑄鐵的刀往地上猛戳這關公刀就如同一根數十斤沉的鐵鍬,鑿起堅硬的泥層來十分應手
把這一層夯土戳碎了挖開,果然是一層一尺多厚的膏泥,泥下又有一層枕木挖到這裡,已足能證明廟堂下確實存在墓室,所用的木料大概都是出自真正的古墓,方柱般的木材都已經半朽,晦氣撲鼻,用關公刀戳得幾下,排列齊整的朽木便從中下陷,露出黑漆漆一個地洞,裡面往外嗖嗖地冒著陰風
胖子喜道:”看來民兵們已經把村裡的地道連成一片了”他話音未落, 就聽炮神廟裡的那尊泥像轟隆晃了一下原來地底的枕木早在原址就已受地下水所浸,朽得不堪重負了,一處木樁塌陷,竟然帶動得附近幾根橫木一並折斷斷裂塌陷的幾根枕木,剛好位於懷抱佛朗機的炮神泥像底部神仙晃動,沉重的泥像一頭撞栽向後牆,炮神爺的腦袋當場就被撞掉了,身首轟然砸落在地,只聽後牆隨即發出哢哢一聲怪響。
眾人心中都是猛地一沉,知道這是落地開花炮的銷簧發作了。我趕緊推了一把呆在原地的孫九爺:“走啊,還等什麽?”
此時廟中牆壁梁柱間都是炮簧作動之聲,我招呼他的同時,也顧不上墓裡是什麽情形了,連推帶拽就把孫教授推了下去,隨後其余幾人也緊跟著跳進墓室。胖子覺得關公刀沉重結實,用著挺順手,雖然一個人肯定掄不起來,但劈個棺槨可正好用得上它,舍不得棄之不顧,匆忙中也不忘拖了這口大刀。
這座由數百根枕木疊成的墓室空間十分狹窄,人在裡面不能站直了,其中還擺有好大一具古老的木槨。我最後一個跳進來,正好落在木享蓋子上,還沒等落地的力量消失,就聽頭頂悶雷般轟鳴一聲接著一聲,泥土碎土不斷落在身上。
上面的炮神廟裡,一枚枚落地開花炮在殿中不斷爆炸,硝磺土悄橫飛,墓室中的古舊朽木受到衝擊,紛紛斷裂開來,一時間磚木齊塌。我在一片濃重的煙塵中翻倒在地,感覺到墓室隨時會完全塌陷,哪還來得及起身,在混亂中翻滾著摸向墓門,撞到同伴也分辨不出是哪一個了,只能拚命把他推向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