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寒風中那略顯佝僂的單薄身影，張嘉感覺心都在刺痛，一直要強的父親被生活逼迫到如此地步！

　　他原本以為，自己隻要不向父親要學雜費，家裡的負擔就會好上許多，生活能夠維持下去，母親也會有足夠的錢來買藥。隻要堅持過這一兩年，待自己賺了錢，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改變家裡條件。

　　可現在看來，顯然並非如此簡單――他實在想不出來，前世父親是如何湊足那近兩萬的學費和生活費的?

　　是每天早上，挑上百多斤的擔子走五裡爛泥路，才賣上二三十塊錢?

　　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歸，長年累月的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在土裡艱難勞作?

　　他們在家裡拚命的挖土耕地，每頓隻放一丁點油，半個月吃不上一點肉，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自己卻坐在租來的好房子裡，每天對著朝陽晚霞，吟唱著春暖花開――自己對得起他們嗎?

　　父親是被不知事的自己，一步步的逼得走進煤廠，逼得得了矽肺病，逼得轉變成肺癌的！

　　記得前世他臨走前，曾將自己單獨叫到他床前，睜著眼費力的叮囑:

　　“兒啊，我怕是沒有幾天日子了！我不怕，也不苦，我隻是擔心你媽和你們！老漢沒得能耐，沒給你們留下什麽，反倒是要你們來照顧你媽，所以我心裡覺得愧疚。但我已經盡力了……以後你媽還有這個家就隻能靠你了。你有文化，我能指點你的不多，但你得記住，做人要堂堂正正，即便窮得去撿垃圾，也決不能偷偷摸摸……”

　　當時張嘉哭得稀裡嘩啦，卻將父親的話永遠銘記在心！

　　“看來，我不能隻是讀書！”

　　張嘉回過神來，心中明白，他必須得為家裡的窘境做些什麽！

　　想了想之後，他後退兩步，朝身旁一名正在買菜的老人開口:

　　張嘉:“大爺，您能幫我個忙嗎?”

　　大爺:“啥事兒?”

　　張嘉:“這是50塊錢，麻煩您去幫我把那擔橘子買下來。價錢隨便，4毛、5毛都可以……不夠再找我拿。”

　　這個季節，橘子的賣價也就3毛多點，這裡是批發市場，價格還會稍稍便宜，一般不會超過3毛。

　　這50塊錢，買那一擔橘子綽綽有余！

　　把50塊錢對著光照了照，又放到手中撚了撚，發現是真錢的老大爺，用狐疑的眼光看著張嘉:“買橘子你不會自己買嗎?幹啥要我去幫你……你不會尋思著用什麽法子騙老頭子我吧?我可沒錢！”

　　張嘉苦笑，坦言道:“賣橘子的我父親，因為很多原因，我不能讓他知道我在青昌，又不想讓他這麽辛苦。”

　　老大爺愣神數秒，似乎明白過來，笑著點了點頭，大步朝著橘子攤走去。

　　他對著橘子一番挑選，又似乎說了幾句，父親看起來很高興，連連點頭，很快便擔起橘子往前走，最後在不遠處過稱，將橘子倒進一輛小貨車上。

　　老大爺將50塊錢遞給父親，父親又找了他些零錢，這才笑著離開。

　　張嘉跟著父親走了好遠，他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走到不遠處的一家早餐店，買了四個剛出鍋的紅糖包子。

　　父親一個也沒吃，他立刻將塑料袋封緊，想想之後又將本就單薄的外衣脫下來，把塑料袋包在其中，最後還把汗巾取下來蓋上，這才仔細的放進筐子裡。

　　做完這一切，父親臉露笑容，嘴裡哼著歌兒，邁著大步朝車站走去！

　　張嘉嘴角哽咽，他知道哪怕肚子再餓，在回到家之前，父親一個包子也不會吃！

　　他是為母親買的――因為父親知道，母親最喜歡吃紅糖包子！

　　他這一輩子，都用隻有他才知道的細心呵護著自己的妻兒！

　　“小夥子，錢你拿著，橘子我買了……我本來就是來收橘子的。”老大爺鑽了出來，笑呵呵的把50塊錢遞過來。

　　“不是……你給我爸的價錢應該挺高吧?我還得找你些錢。”張嘉不願意接。

　　“找啥錢，說得那小氣樣！”老大爺笑了，把錢塞進他手裡:“大不了你請我吃早飯。”

　　“那行！”張嘉點頭，人家能滿車滿車的收橘子，顯然也不在乎這幾塊錢:“就吃包子吧。”

　　兩人走進早餐店，張嘉點了包子油條豆漿，這才挨著老大爺坐下。

　　“我看你年齡不大吧?幹嘛不敢見自己父親?和家裡鬧了矛盾?”老大爺邊喝豆漿邊問。

　　“不是！”

　　和老大爺似乎有緣，張嘉也想一吐心中抑鬱:“我去年高考失敗，隻考上個三流大學。我想要再複讀一年，但家裡條件不好，母親又在生病，我爸迫於壓力沒答應。而我背著他的面，偷偷的溜回縣城，在南山中學複讀，至今我爸還不知道……我爸原來是個司機，開了十年拖拉機，又開了八年貨車，因為母親的病他才把車賣了！實在是生活所迫，一直在外開車的他，才會放下男人的面子，為了二三十塊錢，天還沒亮就擔著百多斤跑好幾裡爛路……”

　　張嘉越說越是悲戚，一仰頭像喝酒般將滿碗豆漿喝完，想訴說心中的那份壓抑！

　　“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爸是好樣的！”老大爺伸伸大拇指，也學著他仰頭一口將豆漿喝完，他突然眉頭一皺:“剛才那50塊錢是你爸給你的生活費?”

　　“不是。”

　　張嘉搖頭:“我一邊讀書一邊兼職，在幾個網吧做維護員，賺了些錢足夠自己用的。”

　　“那行……”老大爺放下心，拍拍他的肩膀，“我叫王立光，大家都叫我老王。這樣吧，我把電話留給你，你要有什麽困難，可以找我。我的電話是13983906726。”

　　“謝謝王叔。”張嘉掏出電話，快速把他的號碼存上，並回撥了一個過去，看出老王的困惑，他笑著解釋:“我同時兼職幾個網吧的維護員，為了方便他們找我，才配了這個手機。”

　　“行啊，看來你小子混得不錯。”

　　一個早晨什麽水果也沒買，張嘉隻買了點豆腐乾，便匆匆趕回出租屋。

　　他急切的想要讓家裡擺脫經濟困境，可想來想去想了半天，直到下午天黑，也沒想出個辦法來。

　　小說裡，都說重生者賺錢容易無比，可他實在沒想出什麽辦法來……

　　傍晚時，他準時去幾個網吧轉悠一圈，回來時已經身心疲倦，躺在椅子上，忍不住就打了個電話回家。

　　二叔是村裡的會計，隻有他家才有電話，得先讓他去叫爸媽，待會再打過去。

　　張嘉等了十分鍾再打過去，聽到的便是母親的聲音。

　　“二娃！”母親滿是驚喜。

　　“媽，吃飯了嗎?”張嘉輕輕的問，為了不被爸媽看出來，他這兩個月才打過一次電話回去。

　　“煮好了還沒吃！你在外面嗎?哦，用同學的手機打的呀……冷不冷?衣服要多穿點，不要感冒了……你平常吃的什麽呀?早上呢?稀飯?包子?……那就好，自己努力讀書哈！嗯嗯，家裡都好！沒事，沒事……我們曉得……”母親還是那樣嘮叨，不停的詢問著生活問題，唯恐兒子冷著了餓著了。

　　沒過多久父親接過了電話:“這是你同學手機?”

　　張嘉心裡一驚，硬著頭皮答道:“嗯，是。”

　　父親:“那我把號碼記著，以後有事情，可以打這個電話。”

　　“好的！”張嘉長松口氣，這才想起沒有網絡，根本難不清號碼的歸屬地。

　　“是沒錢用了吧?我明天就讓你姐給你打過來……錢沒問題，前幾天賣了幾挑黃瓜，今天又賣了挑橘子……今年橘子橘子價錢不錯，一斤4毛，比去年貴了近半。”

　　“爸，我找了份兼職，夠我生活費了。”

　　“你要多讀書學習，學習搞踏實，出來才好找工作，別花太多心思在別的上……對了，過幾天我準備去附近的煤廠上班。”父親遲疑著跟他商量。

　　“不行！”張嘉以近乎吼的聲音叫起來，他絕不會答應父親再去煤廠，絕不會:“你不能去，絕對不能！”

　　“為撒子?別人都能去，我為什麽不能去！我今年才五十，就真的老了嗎?再說，你還要幾年才出來，家裡也需要錢，我就該乘著還能動，努力再找幾年錢，等到不能動的時候，想幫你也幫不到了。”

　　“不行！別的什麽都行，絕不能進煤廠！”張嘉真急了！

　　“我曉得輕重！”父親也火了，這孩子太不懂事了:“好了，掛了，明天我讓你姐給你打錢。”

　　父親掛斷電話，張嘉又想打回去，但他知道，即便打回去也難改變父親的決定！

　　若非生活所迫，他是不會選擇走這步的――既然走到這步，便難以改變！

　　就在這時，張嘉的電話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