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全身一個哆嗦,轉頭一看是陸晨,這老李挺直了腰板,斜眼看著陸晨:“又是你啊?怎麽著,被連府趕出來了?”
陸晨伸大拇指:“嗨!猜得真準,果然不虧是李掌櫃。”
老李還著急逃出江寧府呢,哪裡有空跟他在這裡胡掰?聽他說完這句轉身便要走。
陸晨伸手又就將他拉住了,老李臉色一變,陸晨還是一副嘿嘿笑的神情,看得他心裡直發毛……
距離陸晨離開連家已經兩天了。
梅仁星心裡非常高興,高興得忘乎所以。
一直以來,他盼著能夠入主連家。按說,他是一個下人,不該有此想法,但梅仁星自從成為高級書僮後,他就認為心有多大,舞台就會有多大,只要自己努力,這個夢終究會實現。
現在機會來了,梅仁星當然要一把抓住,並且再不松開。
前天,他已經跟陳師爺說得明白,他可以負責在連家倒霉時落井下石,但他是需要回報的,他要的回報便是,事情過後,他要娶連月為妻,接管連家。
梅仁星可不笨,這樣一來,他不但得到了連月,也等於得到了連家的家產,連家就算是倒霉了,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仍不是普通人家能比的。
到時候,美人在手,財富我有,梅仁星想想就樂得眼睛成了一道縫。
可陳師爺當梅仁星是個跳梁小醜呢,他也不想想,陳師爺乃是官府中人,下這麽大力氣暗中對付連家是為了什麽,他更沒有想過,那知府公子劉越本就對連月垂涎三尺,一旦連家倒霉了,劉越會放過連月,任由他梅仁星娶了連月?
梅仁星說白了,就是個弱智,或者也可以說成是被事情蒙蔽了雙眼,他與虎謀皮還自覺得意,根本不知道,一旦事情成功,這個虎是會一口吞掉他的。
連府。
連月很難過。
後院中那些桃花已經漸落,桃葉已然長出,整個後院春意盎然。
可連月的心卻如寒冬一樣。
她不開心,這春天自然無法靠近她。
她不開心的理由很模糊,連她也不知道究竟為了什麽不開心。
也許是為了陸晨離開連家?可陸晨只不過是連家一個護院,她是連家的小姐,不該為一下人如此難過。
但讓她更加難過的是,她確實想到這件事就難過。
她不知道這叫什麽情緒,以前自己也曾悶悶不樂,但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失落和無奈,這種情緒搞得她吃不香睡不著。
月桃在一邊心疼的看著小姐:“小姐不要不開心了,小姐不開心,月桃便也不開心。”
連月苦笑一聲:“傻丫頭,本小姐又沒有不開心。”
沒有不開心?這眉頭皺得都能擰繩子了,還說沒有不開心。
月桃伸手扯下亭子邊上的一根小草,用力在手中擰著,嘴上氣惱出聲:“這個陸晨也忒可氣,一個窮人,跟夫人較什麽勁?夫人生氣時,他認錯不就完了?非要耍性格,這下好,被夫人趕走了,還惹得小姐悶悶不樂。”
“月桃住嘴。”
連月喊住月桃,低頭又小聲說道:“人家哪裡是為他不開心?他那人就是個粗魯之人,娘親不喜歡他,趕他出府也正常。”
月桃心裡跟明鏡一樣,心說小姐你就嘴硬吧,明明心裡不忍,但嘴上卻還不承認,自己有多難過只有自己知道。
這個時候,府中前院。
連夫人也不太開心。
陸晨入府過程本就奇特,連夫人當時也是沒辦法才勉強留在他連府一個月的,夫人當時準備,一個月後,是無論如何也要請他離開連家的。
可陸晨在連家的表現不俗,夫人對他是又煩又喜歡。
煩的是,這人隻按自己的方式行事,完全不顧及連府的名聲和安危。
喜歡的是,這人雖然魯莽,但看得出來,卻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他可以不畏危險出手救連家,甚至敢跟官差動手,而且腦子還挺活泛,做出牙刷便是證明。如果認真低調,連府可不只有護院一個位置,他在連家的前途其實是光明的,甚至最後成為連府的官家也說不定。
可這僅僅是夫人的一廂情願,這人竟大膽到敢私自帶月兒出去玩,更加詭異的是,月兒還真就跟他出去了,這讓連夫人心生警惕。
下人私自帶小姐出去玩本就是大事,可還出了事,竟把官府的人給打了,這人簡直就是個目中無人的狂徒,盡管他有些本事,連夫人還是不能留他在連府。
按說,夫人根本不應該為這樣一個人心煩,連府太大了,有很多的下人,夫人要操心的事也很多,如果只是一個下人離開連府便讓夫人如此煩惱的話,那夫人現在已經操勞成老太婆了。
夫人此時在想,陸晨究竟為什麽要跑到碼頭上阻攔開船?他是沒理智的人嗎?以往發生的事告訴夫人不是的。
如果不是,他跑到碼頭上是為了什麽?
夫人不解的是這件事,陸晨口口聲聲說連家要倒霉,而且極有可能是從生意上倒霉,夫人雖然仔細的檢查過那些貨物,可心裡仍是隱隱不安。
此時,梅仁星哼著小曲兒出現了。
見到夫人,梅仁星忙行禮,夫人看也沒看他,直接出府了。
梅仁星望著夫人的背影,兩眼中滿是怨毒,哪裡有一個下人的樣子?哪裡有連家收留他應有的感激?
“過得幾天,看你的態度如何轉變。”
梅仁星狠狠吐出這麽一句話,然後回了自己的房間。
連夫人心神不寧,出府上車,直奔連家作坊。
王中王三人拿著陸晨的手稿出現在江寧最大的刻書坊——“昭通”書坊。
他們隻所以過了兩天才來,是他們將這個故事通讀了,然後又熱烈議論了兩天,這才拿來刻印。
昭通書坊從周帝國時期便存在了,總號在燕京,是整個周帝國都有名的刻書坊。
周帝國亡了,大周立了,可這絲毫沒有影響到昭通書坊,生意做得反而更加大了,昭通刻書坊創建人姓王,生意做得極好,但真正見過這人的卻不多,是個低調的人。僅僅是聽聞,這人雖然是個生意人,可關系卻很多,在京中可以說也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
當然,這也是昭通分號裡那些夥計們的傳言,事實上,他們連這姓王的老板樣子也沒有見過。
他們刻印有極高的水準,眼光自然也是極高的,一般書他們還不印,這也是所謂的店大欺客吧。
王中王三人進來,一個夥計懶洋洋的趴在櫃台上,春困鬧得他睜不開眼睛。
昭通刻書坊這麽有名,就連這裡的夥計也是半個文人,穿著青衫,相貌堂堂,可不是尋常酒樓裡那些夥計可比的。
見這夥計沒有發現他們進來,王中王輕咳一聲:“這位兄台請了。”
小夥計被驚醒,不滿的看了看三人,然後整理衣衫:“三位公子好。”
王中王將來意說明,小夥計斜眼看了看三人,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屑。
這小夥計久乾這個,眼睛也是奇毒的,看人自然有三分道理。
他一眼看出眼前這三個貨並不是真正的書生,跟那些寫故事的人也差得遠,這樣的人,能有什麽好東西?
但長久以來的禮貌還是讓他客氣回話:“卻不知三位公子要刻什麽?”
王中王將手中的手稿遞給夥計,夥計隻掃了一眼便失笑,然後將手稿遞回給王中王:“三位公子請回吧。”
嗯?王中王三人茫然不解,這算什麽意思?不接?
見王中王三人一個個狗看星星的表情,夥計咧嘴一笑,也沒有多說什麽。
其實這夥計沒有看清這究竟寫的是什麽,可他看清了上面的字。
歪歪扭扭,不知所謂。
字都寫不好,還敢來昭通刻印?掌櫃的不在,如果掌櫃在的話,只怕直接就將這三人給趕走了。
“昭通現在不接這樣的刻印了?”
王中王問道。
夥計伸了個懶腰:“當然是接的,但三位拿的這是什麽?一個啟蒙小童夢時畫下的符嗎?昭通的名聲全大周有名,豈能刻這等不知所謂的東西?”
小夥計說得也是有道理的,昭通有昭通的規矩,其實也不能說是這小夥計囂張。
可王中王不樂意了。
胖臉一橫,扯著嗓子就喊開了:“你這夥計也忒氣人了,你看清上面寫的是什麽了嗎?你這樣下決定是誰教你的?昭通雖然生意做得大,但這裡也只不過家分號吧?一個分號的夥計便如此清高,你們昭通掌櫃的難不成是當朝狀元?”
小夥計一聽這話也急了,面紅耳赤,正待說話,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這是怎麽回事?”
小夥計忙回頭,王中王三人轉頭看,從裡面走出一個已經花甲的老人,面相精明。
“薛掌櫃,這三人在這裡無理取鬧。”
這小夥計張嘴便給三人扣大帽子。
薛展櫃眼睛一瞪:“閉嘴。 ”
薛掌櫃歲數大了,可這一瞪眼卻嚇得小夥計脖子一縮就不敢說話了。
薛掌櫃轉頭望著王中王三人,突然一愣,呵呵笑了。
這算什麽毛病?王中王三人茫然不解。
“三位這是怎麽回事?”
聽薛掌櫃開口問,那夥計不等王中王三人開口便搶先說道:“這三人拿著一堆不知所謂的字來刻印,真是豈有此理。”
薛掌櫃又看了小夥計一眼,小夥計脖子一縮又不敢說話了。
王中王見對方歲數這麽大了,將心中的氣向下壓了壓,遞過手中的紙:“我們朋友寫了一個故事,沒錯,字是難看了一些,可故事好啊。請掌櫃的看一看。”
薛掌櫃接過稿紙,一眼看到上面的字,不由得皺眉,王中王三人挺尷尬的,這陸晨的字的確是很難看。
不過薛掌櫃可沒有像小夥計那樣直接將稿紙扔回來,粗略的看了一下,一看不得了,根本停不下來。
王中王三人長出了一口氣,看來是可行的。
當然是可行的,這薛掌櫃可是專門乾這個的,用現代話說,那頂得上一個大主編了,眼光自然是奇準的,也知道讀者們喜歡看什麽,只看了一頁,他就知道這將會是一個大賣的故事。
薛掌櫃突然抬頭:“這故事是三位誰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