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點47分,兩個正處級副局長,一個副處級正局長,一個正處級副處長,再次坐到一起。
十分鍾前,正在凌河鎮驗屍的齊科長傳來一個好消息,在被害人棺中發現兩根疑似男子的毛發。由於時間過得太久,他建議送設備更先進、技術更精湛的省廳刑偵局刑事技術中心做DNA檢驗。
韓大處長對12年前的奸殺案顯然比去年的6.26案更重視,毫無“輕重緩急”這個概念。
通報完情況,就一臉嚴肅地說:“楊局、邱局、劉局,現在雖然不知道齊科長的發現到底有沒有價值,但我認為必須去查證。我建議立即采集當年出過現場的乾警,參與驗屍的法醫,參與收斂被害人的鄉幹部和村幹部的DNA樣本,一並送省廳檢驗。
如果不是被害人的,也不是他們的,那麽很可能就是嫌疑人的,也就意味著我們可以展開全面排查,可以將已逍遙法外12年的凶手繩之以法,可以讓死者之冤得雪,可以給死者父母一個遲來的交代,可以讓這起本不應該拖這麽久的強-奸殺人案真相大白!”
楊忠旺副局長級別跟他一樣都是正處,實權甚至比他不知道大多少,但楊副局長只能代表省廳刑偵局,代表不了省廳。
他這個“八零么”組長就不一同了,省廳賦予了他偵破積案和督導市縣公安局偵破積案的權限,直接對廳黨委負責,至少在積案這個問題上他可以代表省廳。
他最後那幾個“可以”意味深長,既對“之前沒查到、之後沒去查”表示失望,同時又對海東縣局把那麽重要的命案物證搞丟了表示強烈不滿。
證物丟失不關劉光延的事,就算追責也只能追究前任局長的責任,但現在有線索不去查那就成“不作為”了。
6.26案久拖不破,如果再乾不出點樣子,怎麽跟上上下下交代?
12年前那起奸殺案,本地人作案確定無疑,只要能找到物證就能查到凶手。與其總這麽被動,不如豁出去賭一把。
劉光延退無可退,跟市局邱副局長對視一眼,斬釘截鐵地說道:“韓處長,正如你昨晚所說,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就要去查。散會之後我立即組織人手去采樣。本人找不到,找有血緣關系的親屬,一定要查它個水落石出。”
省廳只能有一個聲音,不管對他不顧全大局、不知道輕重緩急有多麽不滿,楊忠旺依然舉手道:“我沒意見。”
案子沒破,沒底氣,市局邱副局長揉了揉臉,低聲道:“我也沒意見。”
韓均想要的可不止這些,從包裡拿出一疊剛打印好的資料,趁熱打鐵地說:“邱局、劉局,如果現在開始采樣,估計6點前應該能完成。路上4個半小時,檢驗4個半小時,也就是說明天上午8點前就能有消息。為了快偵快破,快點給死者和死者父母一個交代,我制定了一套偵查方案,真誠地希望能夠得到二位支持。”
邱副局長接過資料,不緩不慢地說:“韓處長,你說這話就見外了,你們‘八零么’是來幫我們偵破積案的,我們當然要全力支持。”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那裡是什麽偵查方案,分明是一套聲勢浩大的心理戰預案。
要地方黨委政府配合,要投入大量的警力財力,甚至要調動檢察院、法院、司法局、電台、電視台和醫院等單位。如果按預案實施,聲勢和陣容堪比嚴打,而且一搞就是三天。
邱副局長傻眼了,劉局長愣了好一會兒才欲言又止地苦笑道:“韓處長,這……這……這真不是一件小事,我要向政法委匯報,估計政法委林書記也要向縣委傅書記請示。”
要花很多錢,又涉及那麽多黨政機關,他們確實做不了主。
韓均早有準備,探頭看了看樓下,笑道:“劉局,我知道局裡經費緊張,所以跟王一平先生的公子和夫人在電話裡溝通了一下,他們非常理解縣局的難處,打算給縣局慷慨捐贈200萬辦案經費。至於縣委和政法委那邊,他們會去做工作,相信您剛才說的縣委傅書記和政法委林書記,一定會支持我們的。”
不一會兒,一個五十多歲穿著很講究的女士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在夏莫青陪同下走了進來。
王家大公子不無好奇地看了韓均一眼,從懷裡掏出一張支票:“劉局,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家父的事拜托了。”
案子破不了,都沒臉見人家,哪能收人家錢,劉光延連忙起身道:“王總,王太太,你們這是……”
“劉局,我和我母親約了傅書記,就不打攪您和各位領導開會了。”
王大公子輕握了下他的手,隨即轉身道:“韓處長,請您吃飯您沒時間,給您送東西估計您也不會收,我和我母親只能給您鞠一躬,謝謝您為我父親所做的一切。”
說完之後,母子倆真深深地鞠了一躬,把楊副局長、邱副局長和劉局長搞得目瞪口呆。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一句廢話都沒有,一刻都沒停留。
他們前腳剛走,劉局長便指著支票百思不得其解地問:“韓處長,這到底怎麽回事?”
韓均拿起支票看了一眼,若無其事地說:“或許是縣局的保密工作沒做好,我們剛從江城出發,王總就知道了我們要來清查積案的消息,並且不知從哪兒打聽到我的電話,在電話裡強烈要求把那500萬懸賞捐給我們‘八零么’作為辦案經費,以便我們更好的清查‘6.26案’。
說起來令人汗顏,我真有破案拿懸賞的‘前科’,曾先後拿了江城市公安局西郊分局20萬懸賞,不知不覺成了一個賞金獵人。王總和王太太似乎聽說過這些傳聞,認為不給我錢,我破案就沒動力,從昨晚到今天下午,他們一共打來六個電話,發來二十多條短信。
我現在是警察,是積案清查組長,是國際刑警江省聯絡處副處長。破案是本分,當然不能像以前那樣收人家錢,所以一次又一次拒絕,人家呢又一次又一次要求,把我搞得不厭其煩,只能給他們這個機會。”
市縣兩級公安局做了那麽多工作,人家不僅一分錢不給,甚至連個好臉色都沒有。他倒好,剛從江城出發人家就上趕著送錢,這個世道也太沒天理了。
看著他們面面相窺的樣子,夏莫青忍不住解釋道:“劉局,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王總關注專案組的偵破進展很正常,消息自然比較靈通。至於為什麽如此信任我們處長,那是因為他家是東華集團的供應商,年業務往來高達幾千萬。而東華集團董事局主席李再坤先生,又恰好是我們處長的朋友。李再坤先生信任的人,他們當然信任,所以我們處長才勉為其難地幫縣局收下這兩百萬。”
劉光延明白過來,搖頭苦笑道:“原來我們局裡出了內鬼,讓幾位見笑了。”
從警20年破1200多起案子,比不上人家破一個案子。楊忠旺暗歎了一口氣,似笑非笑地說:“韓處長,看來你是名聲在外啊。”
“純屬巧合,如果王總不給我打電話,我真不知道他認識李再坤。”
邱副局長可沒心情開玩笑,指著支票道:“韓處長,這個錢很燙手啊,案子久拖不破,本來就沒法跟人家交代,收下這錢就更沒法跟人家交代了。”
如果不是12年前那起奸殺案必須要得到地方黨委政府支持, 必須要搞得聲勢浩大,韓均絕不會出此下策,絕不會代海東縣公安局收下這兩百萬。
拿人家錢,當然要幫人家破案。
他略作沉思了片刻,抬頭道:“其它我不敢保證,但我可以保證在周五中午前查到凶手,至於能不能順利抓捕歸案,那只能看運氣。”
邱副局長下意識看了看天花板,像是能看穿般地問:“韓處長,你對上午圈定的排查范圍,對上面正在進行的排查這麽有信心?”
“我對我自己一直很有信心。”
海東化纖集團是海東納稅大戶,主業做得好,副業也很好,尤其房地產。縣委縣政府領導對集團非常重視,對王一平的死很痛心,王家母子去做工作,縣委傅書記和政法委林書記肯定會同意。
眼前這位年輕的正處級副處長,把該考慮的全考慮到了,這縝密的心思真讓劉光延刮目相看,想了想之後收起支票道:“韓處長,既然縣委縣政府那邊的工作有人去做,既然有足夠經費保障,那我們海東縣局就全力配合您。”
由“你”變成了“您”,劉光延顯然直到此時此刻才當他是一個省廳來的正處級積案清查組長,達到目的就行,韓均才不管他會怎麽想怎麽看,豎起三根手指:“劉局,三天,我保證就三天,從明天早上7點開始,到周五早上7點結束,不管能不能抓獲凶手都鳴金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