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半天,換了換腦子,韓均再次走起夜路。
順著被害人行進的方向沿國道往南走,讓老聶開著沃爾沃大拖車亮大燈迎面而來,像被害人遇襲前一樣抬起胳膊,試圖擋住刺眼的燈光。
一次又一次,一連搞了十幾次,楊忠旺、齊兆友和薑怡站在路邊面面相窺,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麽。
海東公安局連被害人的具體死亡時間、拋屍現場是不是案發現場都無法確定,搞這樣的現場重建確實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韓均不想被他們視作為怪物,一邊示意老聶靠邊停車,一邊苦笑道:“楊局、老齊,看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個紋身上,可惜我對傳統文化不是很了解,對國內年輕人的生活狀態也不是很清楚,實在想不出什麽人會紋那樣的紋身。”
他真的很“神”,一天之內確定了兩起積案的調查方向,並且非常之精準。
海東縣刑警大隊長杜秀峰正在執行抓捕任務,如果一切順利,6.26案將會在這幾個小時內順利告破;12年前的奸殺案也有了眉目,嫌疑人焦春祿形跡越來越疑,不僅像沒頭蒼蠅般地到處亂轉,而且監聽記錄顯示他一下午打了十幾個電話,跟熟人打探凌河鎮那邊的測謊和抽血取樣情況。
從警20年,破獲各種刑事案件1200多起,在刑偵這個行當裡,楊忠旺佩服的人不多。眼前這位絕對算一個。同時又感覺有些不真實,像做夢似的,畢竟這是兩起積案。其中一起已過去12年!
他對無名女屍案束手無策,楊忠旺反而對他一下子多了幾分好感,並不是什麽幸災樂禍,更不存在妒忌,只是感覺這才是一個正常的刑偵專家,並非影視劇中那些逢案必破的“神探”。
他點上根煙,沉吟道:“把那樣的文字紋在手臂上。可能被害人的思想比較前衛。紋身內容又和書法藝術有關,如果案發現場在文化氛圍比較濃厚的城市。那她可能是一個前衛的藝術工作者。但海東只是個縣城,經濟比較發達,沒什麽歷史底蘊,不能與那些千年古城相提並論。”
到底是刑偵專家。一下子能聯想到這麽多,韓均暗讚了一個,又轉身問道:“齊科長,你怎麽看?”
一起來海東清查積案,小薑負責的案子幾乎告破,王思強負責的案子也有了眉目,唯獨自己負責的這個案子一點進展都沒有。
出師不利,齊兆友心裡很不是滋味兒,想了想之後低聲道:“我比較認同海東縣局谘詢的那幾位專家的看法。後兩個字應該是生造字,就像武則天自己造的‘日月當空曌’中的‘曌’一樣,可見被害人應該有點文化。”
女孩子自然會從女孩子的角度考慮問題。薑怡若有所思地說:“師傅,楊局,女孩子很少會把自己名字紋在身上的,通常會紋心愛之人的名字,我感覺那三個字應該是她男朋友的名字。”
楊忠旺點頭道:“韓處長,小薑這個推測很有道理。當務之急是搞清楚那兩個字叫什麽,什麽意思。”
齊兆友像拆字先生一般自言自語地說:“第一個字上‘山’下‘正’。應該是取筆中直,剛直不阿的意思,因為這兩個字筆畫都是橫平豎直;第二個字上‘人’下‘力’,是漢字裡筆畫最少又最有組合意義的字,我感覺取的是自力更生,奮發圖強的意思。”
韓均樂了,禁不住打趣道:“從兩個字能想到這麽多,齊科長,我發現你也很有文化。”
“處長,您別開玩笑了,我現在不要什麽文化,只要找到凶手。”
韓均豈能不理解他此時此刻的心情,拍了拍他胳膊,意味深長地說:“老齊,我們是人,不是神。解決不了所有問題,破獲不了所有命案。只要我們盡力了,做到問心無愧就行。當然,我們也不會輕易放棄,這個案子從現在開始不僅是海東縣局的積案,也是我們‘八零么’的積案。回去之後就把被害人照片貼到牆上,一天不破一天撤。”
“是!”
正說著,夏莫青突然從車廂裡探頭喊道:“處長、楊局,邱局和劉局請我們回指揮部開會,縣委傅書記和海東化纖的王總都到了,就等我們。”
楊忠旺反應過來,一臉欣喜地說:“韓處長,看來抓捕行動很順利,並且已經完成了突審,兩個嫌疑人很可能已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沒塵埃落定他們絕不會請王家大公子過去,韓均感歎道:“拿了人家兩百萬,是該給人家一個交代了。”
趕到人武部招待所已是深夜9點22分,眾人一走上二樓,就聽見一個乾警激動不已地命令道:“敬禮!”
“嘩”的一聲,走道裡所有乾警全部立正敬禮,緊接著是一陣經久不息的掌聲。這是海東縣公安局對“八零么”的敬意,盡管身上沒穿警服,韓均仍抬起胳膊給他們回個禮。
夏莫青、齊科長和薑怡同樣不例外,不約而同地舉手回禮,然後一邊跟著他往小會議室走去,一邊強按捺下心中的激動,跟一起工作了二十幾個小時的海東同行們點頭致意。
“韓處長,謝謝,非常感謝。”
“夏科長,辛苦了。”
“小薑同志,這次你可立了大功!”
……
縣委傅書記起身相迎,王家大公子又深深鞠了一躬。終於抓獲凶手,縣公安局劉光延局長更是激動得無以加複。
凶手繩之以法,死者之冤得雪,韓均同樣高興,但現在卻不是高興的時候。松開右手道:“傅書記、林書記、劉局,6.26案順利告破,只能算階段性勝利。因為一起仍在排查中。一起仍沒眉目,離周五中午12點僅剩50多個小時,我們還是抓緊時間,正式開始吧。”
省廳積案清查組不可能總呆在海東,縣委傅書記反應過來,立即命令道:“延光同志,韓處長時間寶貴。我們正式開始。”
“是!”
為了給被害人家屬,給三十多萬海東人民一個交代。為了今後的宣傳,縣局政治部派兩名乾警加入抓捕組,把整個抓捕過程全部拍攝下來,劉光延乾脆讓乾警播放抓捕組剛發回的視頻。而不是直接匯報。
抓捕環境果然複雜,兩個嫌疑人家所在的那個縣山峰林立,山谷險峻,典型的喀斯特地貌。
筆記本電腦的液晶顯示屏上,海東縣刑警大隊12個乾警分成兩個抓捕小分隊,在當地民警帶領下借著夜光,徒步悄悄入村,一分隊碰了幾個村民,但小分隊已進行化妝。並采取分別進入的戰術,並沒有引起村民過多注意。
劉光延指著屏幕右上角的時間,低聲介紹道:“為避免村民圍攻。我們把抓捕時間定在6點20,正好是晚飯時間,村民不怎麽出來。”
漸漸的,一個個隊員在施成益家四周集結完畢。
刑警大隊長杜秀峰一個眼色,兩個進攻隊員迅速衝進房去,鏡頭一陣搖晃。只聽見一陣陣喝斥聲,當鏡頭穩定時。嫌疑人施成益已被死死鉗住,“嚎嚎”嚷嚷掙扎著,隊員們正在給他戴手銬,整個過程乾淨利落。
相比之下,對另一個嫌疑人高建的抓捕則沒這麽順利。
當二分隊衝進高家時,除了漆黑一片和寂靜無聲,什麽都沒發現。一直在縣局指揮中心遙控指揮的劉光延,心有余悸地介紹道:“屋裡沒人,人去哪了,難道已得到風聲跑了?當時我很緊張,心都懸起來了,一線乾警更緊張。好在地方民警熟悉情況,認為高建很可能在他奶奶家……”
高建奶奶家坐落在山寨的一個角落裡,低矮破敗。
視頻裡昏暗的燈光從窗欞幽幽漏出,仿佛在訴說這個貧困家庭的不幸。二分隊根據現場情況細致確定了圍捕方案。各就各位準備就緒,刑警二中隊中隊長像風似的衝進房子,同時大喝道:高建!
嫌疑人顯然被突如其來的喝聲震住了,在搖晃的鏡頭中抬起驚愕惶恐的眼睛看了一眼,轉身想跑。眼疾手快的抓捕隊員一擁而上,將他摁倒在地。
劉光延合上筆記本電腦,朝王家大公子微微點了下頭,接著介紹道:“按照慣例,嫌疑人要先由當地公安機關民警預審,可是審了半個小時,他們就是說你們抓我做什麽?為什麽抓我?你們抓錯了。態度很囂張,審訊毫無進展。
我局刑警大隊大隊長杜秀峰見他拒不交代,於是走進去,掏出警官證,對狂躁囂張的施成益厲聲說‘我們是江省海東警察!我們從那麽遠的地方來, 你心裡明白為了什麽!
施成益愣住了,遲疑了一下又開始耍賴,說‘你們抓我幹什麽?我又沒殺人。’杜大隊長緊緊抓住漏洞不放,反問他‘剛才我說你殺人了嗎?還不老實交代!’
再狡猾的狐狸,也躲不過獵人的子彈,在我們乾警的精準打擊下,施成益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不到10分鍾,就交代了主要犯罪事實。”
不僅有口供,有監控記錄,回來之後還要檢驗留在現場的物證,這次應該錯不了,王家大公子心中的石頭終於落下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哽咽地問:“劉局,他們真不知道我爸和我妹妹是誰?真不知道他們搶的是誰家?”
“不知道。”
劉光延下意識看了韓均一眼,一臉凝重地確認道:“韓處長判斷的非常精準,他們確實不知道令尊身份,趕到城東別墅時想搶的是隔壁一家,因為從外觀看起來隔壁那家相對豪華,但發現屋裡人動靜很大,覺得很難得逞,才選擇19棟別墅,翻牆而入,被令尊發現後由盜竊升級為搶劫,由搶劫升級為殺人,殘忍地殺害了令尊和令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