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大隊剛剛急行軍趕到土石壩,大隊部直屬的偵查小組休息了不到五分鍾,就接到了政委的命令,在陳家駒的帶領下前出錦界山偵查敵情。這也是雷仁打仗一貫的宗旨:情況不明,絕不輕舉妄動。對此,周凱自然極為讚同。既然已經從雷仁與譚雙輝的通話中聽出了大概,政委自然不會坐著乾等。
雷仁率領大隊趕到距離錦界山3裡處時,陳家駒已然把周邊情況全部摸清,回來作詳細匯報:
“錦界山方圓不過2裡,卻是三面陡峭,只有西南方向坡度稍緩,能供人員上下。”
周凱嗤笑一聲,滿臉不屑:“我說呢,光憑兩個連的皇協軍,怎麽可能包圍住一個山頭……這個馬得意,還真是蠢得可以,竟然跟街亭的馬謖一樣,把自己帶入了死地。看來,這家夥還真是對現實極為不滿,上趕著要去投胎,重新做人。”
“他想做人就做人?說不定下輩子投胎,變成了一隻蒼蠅,還不是讓人一巴掌拍死的命?”雷仁也是搖了搖頭。你說你糊弄幾個二戰區下來的觀光客,非得跑到這樣的絕地來做什麽,在轄區裡隨便找個墳頭讓他們去哭兩嗓子不好麽?
兩位軍政首長點評完馬得意的這個行為當中,飽含著作死的意味後,在周圍一片竊笑聲裡,示意陳家駒繼續。
“馬得意被堵死退路後,在山上挖掘了防禦工事,看樣子,是想固守待援。”
“嗯,他比他堂兄要聰明。想當初,馬得草在俞嶺打伏擊,竟連工事都沒有構築,白白暴露在地表被李焦差點把他烤熟。你們都要記住,在任何時候,都不能麻痹大意,哪怕伏擊的只是去迎親的一頂轎子,也要優先保證自身的安全。”
雷仁最大的優點,就是時刻不忘用發生在眼前的真實事例,警醒著身邊眾人。所有被聚攏過來開會的小隊長以上幹部,紛紛點頭表示明白,周凱也是為雷仁的悉心教導暗暗點頭。
“在山下堵死3連退路的,是皇協軍兩個連,應該是有所加強,人數約莫300左右。他們沒有強攻,還拉起了鐵絲網,看樣子是想甕中捉鱉。”
李大山一聲冷笑:“這是他們一廂情願的想法。假設被包圍的是獨立大隊,200米高度,咱們隨時可以從懸崖峭壁上用索降溜之大吉。”
“扯蛋……真要是咱給包圍了,還用偷偷溜走?直接從正面打下山去,我看誰能擋得住!”說出這話的,自然是渾身都充滿了暴力因子的李焦。
趙長旺又是在李焦後腦杓上重重拍了一記,當作為這腦子一根筋的家夥開竅的不二法門,隨即也說出了自己的考慮:
“他不用強攻啊,馬得意是帶人出來遊山玩水,攜帶的隨身口糧最多不過能支撐三天,包圍起來,餓都能把人餓趴下。更何況正面仰攻堅固工事,對方居高臨下,又是做困獸一搏,自己的傷亡肯定很大,得不償失。”
李自在思忖片刻,抬頭看著眾人:“不錯。算算時間,他們已經對峙了兩天。如果我是馬得意,會考慮在今天晚上冒險突圍。時間嘛……凌晨5點。皇協軍為了防備3連夜間突圍,肯定是徹夜未眠。天明在即,此刻正是人最為疲倦,也是精神最為松懈的時候。”
眾人皆是連連點頭表示讚同,就連雷仁與周凱,也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既然沒有涉及到自身的安危,在雷仁的有意促成下,竟是把這裡當成作戰室,開始了現場教學、沙盤推演,從各個方面、各個角度思考問題。
“好了,既然情況都搞清楚了……大山,說說你的想法。”雷仁愜意的叼起香煙,為部下的不斷成熟由衷的感到高興與滿足。
趙長興趕緊湊上來把火給點上,然後笑了笑:“老板,不知道您這次是要把皇協軍全殲還是……”
“不錯。山上被包圍的,可是西北軍,還有二戰區下來考察的軍官團。出於隱藏實力的需要,我們這次要不要故意放水,打成擊潰戰?老板,您不給個明白的指示,這個作戰方案我們不好制定呀。”
李大山自然明白趙長興說這話,是個什麽意思。如果被包圍的是自己的同志,那沒有二話,把皇協軍全殲,然後大家開開心心一塊回家洗洗睡。可如今被包圍的是西北軍,況且老板的老相好又不在裡面,怎麽能在救人的同時又不暴露自己的真正實力,就成了一個戰略性的考量。
雷仁笑了,比剛才笑得更加開心。到底是跟隨自己時日最長,也最是能夠領會自己的意思。兩個副手能站在這個高度來思考問題,確實不是一般的幹部可比。轉頭看向周凱,政委也是把一張俊臉笑成了一朵鮮花,同樣開心不已。
“你們能夠考慮到這一層,我很高興。不過這次不必藏著掖著,皇協軍包圍的對象是西北軍,就算我們把這兩個連全殲,也有117旅來背這個黑鍋。當然,在這裡做了孽,牽製伊川的那兩個連,就不能再動了。”
雷仁一句話出口,山腳下那兩個連的皇協軍,就此在自己的生命樂章中畫上了休止符。
周凱也點點頭:“馬得意的3連,也算是咱的老相識,為了報答他們在土石壩的慷慨,我們索性就大方一次。這樣也好,不但能震懾住馬得草,又能讓他欠下咱一個大大的人情,不敢再來找他的老相好要帳。”
轉過頭衝著趙長旺嘿嘿一笑:“趙二,你到底在伊川欠了人家多少大洋?馬得草可來催過好幾回債了。唉……這明面上的帳好算,就是這情債,可是一筆糊塗帳啊……”
雷仁臉色一黑,把煙頭惡狠狠地按在趙長旺的鋼盔上,揉了又揉,直到把煙蒂揉成了粉末,猶自不覺解氣。老子就是讓你去接個電話線,誰知道這貨竟然趕了兩輛大車回來。
除了大隊轉正用來做軍裝的灰布,還有林林總總一大堆東西,甚至還假公濟私給他老婆跟嫂子帶回來五尺花布。自己當時還在奇怪,明明沒有給他一文錢,這貨怎麽搬回來這麽多東西。哦,感情,都是在無恥小白臉的教唆下,以老子的名義欠的帳!
環目四顧,周圍的所有大隊幹部全部低下頭,死死捂著嘴不敢吭聲。可他們那抽羊癲瘋一般不停聳動的肩頭,無不出賣了自己此刻看魔頭吃癟的愉快心情。
雷仁臉色更黑,重重一哼,把鼻毛吹得如風中柳絮般漫天飄舞。
“笑!我讓你們笑!有你們哭的時候……這次誰要是放走了一個偽軍,嘿嘿嘿,家法從事!”
啥?家法?竟然是家法!完了,這次剝了老板的臉皮,這魔頭怒氣值已經爆表了。頓時全體神色一整,再不敢放肆。家法呀……太可怕了。軍法猶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被家法處置。
在雷大隊裡,家法從事意味著自己要睡一個禮拜茅棚,就是半杯倒每次喝醉後被扔進去的那個。那裡面,不僅到處都是汙穢的嘔吐物,更是充滿了酒醉嘔吐後的惡心味道,時間過了這麽久,那股酸澀的臭味依然不曾消散,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據說,有一次趙隊副不知怎的得罪了魔頭,被扔進去關了一下午禁閉,出來後連吐了三天,什麽東西都是吃下去就吐,吃下去就吐,直吐到渾身脫力,竟連握槍的力氣也沒有了。要是在那裡面呆上一個禮拜……激靈靈打了一個寒顫,牙齒都得得得上下敲打起來。
而原先自己溫暖舒服的鋪位,則要被大隊吉祥物暫時接管。據說是老板已經把黑哥給睡膩了,總想自己一個人清靜清靜。
想到這個可怕的後果,所有人都在心底狠狠一咬牙。皇協軍的兄弟,別怪哥心狠手辣,實在是被魔頭逼得太緊,不得不拿你們開刀。到了陰間,記得冤有頭債有主,去找那位正主喊冤,千萬不要來麻煩自己。
到了此刻,那兩個連的皇協軍,其悲慘的命運已經注定,無可更改。
眼見雷仁一怒,風雲突變,下一刻就要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趙長興此刻冷汗爬滿額頭,心中完全被對大魔王的恐懼所填滿。
小心翼翼湊了上來,低眉順耳:“老板,預案做好了。”
雷仁沒有搭腔,只是從鼻孔裡嗯了一聲。
“我們是不是等天黑後再發起攻擊?那樣……”
“不準!”
神色一正,開始給部下們、也包括周凱在內,一起上課。
其實雷仁對於八路軍把近戰夜戰當作殺手鐧,全然不屑一顧,那根本就是在殘酷現實之下的無奈之舉!
提倡近戰,那是因為部隊裝備太差、戰士槍法更是差得離譜。遠距離跟敵人交火對射,不但火力上遠遠不如對方,也壓根沒有那麽多彈藥可以消耗。更是因為那些沒有經過嚴格訓練的農民,對50米開外的目標射擊,根本就是如同睜眼瞎。
無奈之下,隻得是抄起菜刀板磚,赤膊上陣。力求以最快的速度衝到敵人跟前,限制對方發揮優勢火力,玩刺刀見紅比拚膽量的無腦遊戲。故此,夜戰戰法也就跟著新鮮出爐。因為夜間更適合快速掩蔽接近敵人,展開白刃戰。既然我打不中你,有了夜幕的掩護,你也就打不中我了吧!
夜戰近戰居然還成為了殺手鐧, 你丫的以為還是在冷兵器時代?
這個局面,直到日本投降後內戰爆發,我軍佔領了大半個東北,在裝備上已經可以與國民黨軍隊正面展開炮戰,才會得到根本改變。但就目前來說,普通的八路軍部隊跟日軍在大白天正面交鋒,勝算微乎其微。
即算是平型關大捷,有心算無心以八路軍精銳主力伏擊日軍的後勤輜重運輸隊,也只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慘勝。對於雷仁來說,這樣的勝利,自己寧可不要。
所以,但凡在裝備與單兵素質上超越了對手的軍隊,從來不乾近戰夜戰的蠢事,都是在白天視線良好的條件下,以優勢火力殺傷敵軍。日本人對八路軍就是如此,除了有限的幾次夜間偷襲,你什麽時候見日本人在晚上出來溜達過?
當然,日軍的優勢也只是相對於中國軍隊而言。到了太平洋戰場上,面對火力遠超自己、而兵員素質也更勝一籌的美軍,日本人也隻得是白天藏身山洞,到了夜間才敢出來,嗷嗷怪叫著發起自殺式的萬歲衝鋒,力求在夜幕的掩護下衝上前去捅死一個就算撈回了本錢。
自然,還得是在沒有月光的暗夜才行。這樣一來,近戰夜戰,也就變成了日軍無奈之下的戰法選擇。
只不過,這最後一段話,雷仁卻是不能跟這幫土鱉明說。別說是太平洋了,他們連西安在哪裡都沒搞清楚。再說了,你怎就知道1942年鬼子會跟美國人打起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