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頭看了政委一眼,心底冷哼一聲,就這點花花腸子,也敢來糊弄你老爹?憑著對龜兒子的絕對了解,老頭頓時就明白,又出事了,而且,是大事。否則,絕不至於6分區軍政領導都裝病,而派來了一個政治部主任當替死鬼。小山子和王平都不敢來見我,莫非,是雷仁出事了?還是周凱?這兩人,任何一個都是自己的心頭肉啊!一股不好的預感升上心頭,頓時目中射出兩道精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周洪海:“是不是雷仁和周凱出事了?他們為什麽也沒來軍區?說!”
“沒有沒有,劉司令,他們沒出什麽事,就是病了,暫時不能來軍區。。。。。。”出於對老領導的敬畏,面對劉得志的目光,竟是嚇得背上冷汗直流。我說了我不來嘛!你們非得要我來。。。可是,我不來,還能有誰來呢?
哦。。。楊青山跟王平病了,雷仁跟周凱同時也就跟著病了,那就是說,沒啥事呀。可是,這眼皮子怎麽越跳越厲害?卻是不曾知道,楊王二位,是被最先病倒的那兩位給生生嚇病的,沒法子,不得不跟著病啊。
明白了個中滋味的張政委站了起來,給周洪海倒了一杯水:“你們6分區,最近是不是嫌太平靜了。沒有鬼子出來掃蕩,就開始自己生病玩,而且傳染得還蠻厲害。好了,先說說俞嶺的事情吧。雷仁他們應該已經給你們分區匯報過了吧。”
接過了水杯,卻是不敢坐下:“是的,他們昨天來分區做了匯報。雷仁去俞嶺接人,碰到了在那裡準備伏擊的西北軍117旅一個連和鬼子一個30人的別動隊,就把他們都乾掉了。然後以117旅的名義給鬼子立了塊碑,情況就是這樣。”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介紹完情況,終是把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肝放回了肚裡,坐了下來,喝了口水。
什麽!劉得志和張繼來同時從凳子上蹦了起來,兩顆大頭直伸到周洪海跟前,那副模樣,怕不是要吃了自己?親眼見過雷中隊在白石坳打靶表演的周洪海,隻覺得雷仁乾掉西北軍一個連是再也簡單不過的事情,卻完全無法體會這二位心裡的震驚。呀呀張了張口,木然站了起來:“劉司令,王政委,你們怎麽了?”
我們怎麽了?你還問我們怎麽了?一百多鬼子加西北軍,說乾掉,就乾掉了?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的劉得志平複了震驚的心情,站直了身子:“哦,我們沒事。你說,30個鬼子和一個連的西北軍,都被雷仁乾掉了?就憑他那40個人?”
“是啊,不就30個鬼子嗎?上次銅川58個鬼子來偷襲白石坳的事,我們不是匯報過了嗎?劉司令,您不是忘了吧。”
抬手一拍腦門:自己還真給忘了。本來還以為是雷仁加上6連一起乾的,看周洪海這意思,根本沒胡斌什麽事,就是雷仁自己做的。可這鬼子加西北軍一百多人,別說是全副武裝的敵人,就是一百多頭豬,站那不動讓你宰,也不會如此輕松吧。。。。。。說!把詳細情況說清楚!
“詳細情況是這樣,雷仁他們到達的時候,5分區的護送小隊正要進入西北軍的伏擊圈。雷仁他們為了保護同志,就搶先開了火。打著打著,也是趕來伏擊學生的鬼子別動隊聽到槍聲,以為雷仁他們是自己人,就幫著開了火,前後夾擊西北軍。然後,全殲了。”卻是沒提雷仁故意放跑馬臉連長的事,按楊司令的說法,這事太無恥,說出來丟人。
是了,想起自己見過的雷中隊那全副日式裝備,劉得志也明白過來,如果是自己,怕也是同樣的想法。那個西北軍也真是命苦,碰到這個煞星,光憑雷仁就能乾掉他們了,更別說還有鬼子在後面幫忙。
“那鬼子別動隊又是怎麽回事?”
“這個呀,更簡單了。跟上次乾掉藤田小隊一樣,裝日軍唄。雷仁掛起膏藥旗,再用旗語把鬼子騙到大路上,然後一輪齊射,就全死了。最後以117旅的名義給立了塊碑,按雷仁的解釋,國民黨既然沒安好心,就讓鬼子再去給他們添添堵。”說著說著,周洪海竟是露出了一絲小得意。
劉得志就和張繼來一起嘶嘶的抽著涼風,好似牙疼得不行。人才呀。。。早知道這個雷仁打仗有一手,沒成想還如此卑鄙。這招栽贓嫁禍,乾得漂亮,想來以鬼子睚眥必報的手段,夠117旅喝一壺的。不由替丁旅座擔起心來。一邊擔心,一邊看著旁邊的老夥計,皆是低聲笑了起來,笑得很是開心。
等等!如同楊青山一樣,笑著笑著就慢慢回過神來:按理說,打了這樣一個大勝仗,該興高采烈打報告來軍區請功才是,為啥都突然病倒了呢?臉色一正,回過頭再次嚴厲的盯著周洪海:“差點讓你蒙過去。說說吧,那20個大學生的事。”
哦了一聲,掏出那張請願書,雙手畢恭畢敬呈了上去:“學生們說,6分區遊擊隊救了他們,所以他們不去延安了,留在趙村幫助那裡的鄉親。”
啥?哄鬼呢吧!洞悉了某人當初是用何等卑鄙下作的手段收編了李家溝遊擊隊,劉得志哪還不知曉這兔崽子又在故技重施。只是,這手段越**亮了呀,連大學生都坑進去了。
可這卻叫人如何能忍?20個大學生啊!放在延安眼裡都是寶貝疙瘩,邊區的命令,是要護送去延安的,且不容有失。連自己都不敢打絲毫主意,他倒好,一股腦全吞了,骨頭都沒吐。
張政委也坐不住了,站起來一拍桌子:“胡鬧!周洪海,你老實交代,是不是你們分區上下串通,用了什麽卑劣手段把人家硬扣下來的?我告訴你,真要是這樣,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你們!”
周洪海頓時就急哭了:“冤枉啊首長,我們也是昨天剛剛知道的,楊司令和王政委當時就嚇。。。不是,當時就急病了!都是那個天殺的雷仁做的孽,真不關我們分區的事啊首長!嗚嗚。。。。。。”大難當前,先把罪魁禍首賣了一乾淨。其實楊司令早有交代,隻管把雷仁交出去頂缸,老頭子不會把咱們怎樣。
果然,劉司令拍了拍政委的肩膀,按著坐了下來:“好了,情況我們會調查清楚。你先回去等處分,我們研究後再決定。膽子太大了,看來,不搞次殺一儆百,以後還指不定捅出什麽天大的簍子。滾吧!”
於是,周洪海就抹著滿頭的冷汗,灰溜溜的滾了出來。剛一出門,謹慎頹喪的神色一掃而空,轉而昂首挺胸,面帶得色,哼著小曲在警衛員陪同下背手踏上歸途。嗯,回去商量商量,過完年就搬去趙村吧,20多個大學生啊,想想都美的不行。。。。。。
屋裡,在部下面前聲色俱厲的兩位首長趕走了那個礙眼的家夥,也都是笑了起來。
“老張啊,我說雷仁這小子有種吧。先不說他打仗如何,你看看,這膽兒多肥,20個要去延安的大學生啊,生生就被他給留了下來。也不怕噎著自己。”說完掏出煙袋,美滋滋的點了起來。
張繼來也是笑眯眯的點著頭:“是不錯,我們不敢想的事,他偏偏就敢動手做,而且還給他做成了。不管他用的什麽手段,有這份請願書,我們也算能夠交差。不過,也不能全便宜了那小子,得要幾個來大興,至少也要一半。”
劉得志搖了搖頭:“我勸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雷仁那小子我知道,吃進嘴的東西,再想讓他吐出來,絕無可能。倒是小山子有句話提醒了我。。。”
“哦,什麽話?”張政委滿是好奇,啥時候,兒子能提點老子了?
“當初我要帶雷仁來大興,小山子就跟我說:只要雷仁留在了趙村,就是留在了6分區;留在了6分區,不也就是留在了吳堡?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回想當日,劉得志也是笑了起來, 頗有些教子有方的小得意。
思忖片刻,張繼來也點了點頭:“是這理。不過,這次實在是有點過了,咱們還是得想辦法怎麽替他把這事圓過去。還有,再有類似的護送過境任務,一定不能讓6分區插手!”
劉得志拿起桌上的請願書又仔細看了一遍,把手一揚:“不用我們圓,他自己已經圓好了。我們只要把這個交上去,說不定還能壞事變好事。進步青年自願扎根基層,從最低點做起,就是個值得宣傳表揚的大好事。更何況,我們也確實沒有做什麽手腳,就連6分區,不也是一個人沒摳到嗎?心底無私天地寬嘛。”
到底是長期身居高位,這二位對政策的把握,遠非楊青山王平之流可比。於是,在召開黨委會研究一致通過後,吳堡軍區以軍區黨委的名義,在全軍區豎立起一個進步大學生自願扎根鄉村,從最基層開始為革命事業無私奉獻的先進典型。隨即正式行文,發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向榜樣學習的運動。
與此同時上報邊區黨委,附帶20位大學生那封聲情並茂感人肺腑的請願書。於是,在邊區黨委的大力支持下,這個先進事跡被通報全區並上報延安,得到了延安的高度肯定與讚揚。隨即,由吳堡軍區發起的向榜樣學習的運動蔓延到整個陝甘寧邊區革命根據地,繼而向全國發展。
至此,圈羊事件在所有知情人的目瞪口呆中,以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結果,畫上了一個最為完美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