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瘋癲打鬧中,陳家駒寫好了四個小紙條,揉成團扔進空碗裡晃了晃。隨即把手掌一攤,做出有請的架勢。李焦嘿嘿一笑,擼起袖子就待上前,卻被趙長旺一把攔住:“幹什麽幹什麽,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1小隊先來。”
李焦頓時就急了,眼睛瞪得溜圓:“啥?你先來?那你來完後是不是2小隊3小隊再接著來?”
趙長樂和趙長庚就笑眯眯的點了點頭。
“不行!怎麽說火力小隊也是中隊直屬,而且老子人最多,怎能排到最後!”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來,吐沫星子噴了趙氏眾人一臉。
周凱見四個憨貨圍在一起爭得面紅脖子粗,立馬就有動手的架勢,笑了笑站起來拉架:“好了好了,我說長旺,你們也是過分了。照你這樣安排,以後有了4小隊5小隊,李焦不是更沒指望了。你們讓讓他。”
趙氏三傑見政委開了口,隻得悻悻坐下,猶自不肯服輸:“今天看政委的面子,這次就讓你先來,不過嘛,就你那隻爪子,先摸也是今天晚上出去。”
李焦得意洋洋的往手上呵了一口氣,伸出兩根黝黑的粗蘿卜樣的指頭,撚出一個小紙團。小心翼翼打開一看,臉色頓時就垮了下來,如喪考妣。只見上面寫了個大大的“一”字,不用說,今天晚上肯定是他先唱頭一場。
見他猴急猴急卻落得如此下場,屋裡眾人哄堂大笑,趙長義李自在兩個年紀最小的竟連眼淚都笑了出來,趴在桌上直打跌。楊青山和王平也是笑得被煙嗆到直咳嗽:這幫子憨貨,真是太搞笑了!哈哈哈。。。。。。
第二個出場的趙長旺摸了個三,還不錯,得意的衝哭喪著臉的李焦挑了挑眉毛,差點惹得那貨再次發飆。
摸到上上簽的是趙長樂,排最後的趙長庚就不用動手了,明天晚上去接著李焦唱大戲。
雷仁站起身,開始作總結:“前三個按順序出場,長樂另有安排。”
趙隊副眼睛一眯:“隊長,你是說。。。。。。”
“不錯。小林不是阪田。阪田是已經被我們打破了狗膽,所以寧可餓死也不敢突圍,只能縮在康莊炮樓死守待援。而小林現在還摸不清我們的底細,我怕他狗急跳牆。”
周凱也是點了點頭:“2小隊晚上跟李焦一起出發,進駐李家溝。鬼子不敢晚上出門,近戰夜戰本就是我們的看家寶。他們要跑,只能是白天。你們到那後,每天凌晨就到清水以東埋伏。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讓小林跑了。。。。。。”
趙長樂站起身一個立正:“提頭來見!”
雷仁見一切安排妥當,掐滅煙蒂,滿意的點了點頭:“散了吧,我跟楊司令王政委還有事商量。”眾人除了周凱,都是起身敬禮,然後在一片歡聲笑語中押著唯一苦著臉的李焦走出門去。
楊青山笑著賞過去一根煙,顯然是心情極好:“不錯嘛,2分區打了兩年多都沒有進展,你一去就立竿見影,我要為你請功。說說,對分區還有什麽要求,我們全力配合你。”
雷仁接過煙自己點上,唉,在領導面前,不能總讓黃河伺候,顯得太傲嬌:“我只有一個要求,馬上派工作組進駐清水以西三個村子,也不必等小林的消息,一個死人,不值得掛在心上。”
忽地一抬頭,瞪著楊青山:“你不會告訴我,工作組還沒開始組建吧,那樂子可就大了,打下了地盤沒人接收,難道還要便宜2分區?”
王平笑了笑:“怎麽會呢,你也太小看我們了。從知道你初五南下開始,我們就一直在加緊進行這項工作,現在,四個工作組已經在雞鳴村待命,隨時可以開展工作。”
“新的7連也在組建當中,骨乾都是胡斌親自挑選,從6連分了一半出來。不過,我不會把7連放到白石坳,現在拔掉了清水據點,直接進駐雞鳴村比較合適。”楊青山作為分區一把手,自有他的全盤考慮。
周凱也是點了點頭:“我認為楊司令的想法是對的。以前考慮放在白石坳,是因為那裡更接近2分區,我們背靠大樹好乘涼。現在我們拔掉清水據點,進駐雞鳴村更方便控制東邊。”
身為書記員在旁邊做會議記錄的陳家駒就開始泛起了嘀咕:這是怎麽說的?一個分區遊擊中隊的隊長和政委,居然對上級的工作安排指手劃腳,品頭論足。而被下屬質疑的兩位領導,竟也不生氣,還要輕聲細語的給出解釋,說明想法。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多麽正確啊,乾革命,就是要跟對人,看看我現在跟的這位,牛上天了!
“要快!可以把趙村婦救會先借你使用,進駐後馬上開展工作。這三個村子,才是第一批。等乾掉石寨的竹內,還有三個村子等著你,你們的任務,比我重啊。”雷仁還是不放心,再次以上級交代下屬的態度指示領導。
楊青山臉就一黑,抬手在這貨頭頂敲了一記:“越來越沒大沒小了,先不說我們是你的領導,光憑年紀,也值得你尊重吧。”
其實,他真正鬱悶的,是雷仁說的這個“借”。好小子,這是明擺著把趙村婦救會跟分區劃得涇渭分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終於,經過深入溝通,討價還價,分區首長跟中隊領導達成了一致:分區把所有的工作重點全部放在發動群眾,擴大根據地上面;雷仁則全面負責軍事鬥爭,可以臨機處置任何問題,不向分區請示。
於是,各自都達成了各自的目標,各自都懷揣著各自的心滿意足,盡歡而散。
另一邊,李焦也來到趙村婦救會,把鑼鼓隊的嗩呐鑼鼓盡皆借走,跟2小隊一起出發,粉墨登場。
白天的大雪已經停了,卻也不見星星露出調皮的眼睛,黑沉沉的天空籠罩大地,像倒扣的一口大鍋,壓得人窒息。
自然,這種窒息的感覺,只是對某些人而言。
餓了一天的小林少尉孤獨的站在炮樓頂層的瞭望哨上,抬頭看天。呆滯的目光,寂寥的背影,讓同樣已經餓了一天的眾嘍囉倍感淒涼。
赤木曹長沒有回來。不但沒有帶回急需的糧食,連人也沒有回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想自己來到清水據點,兵強馬壯裝備精良,將膽敢前來捋虎須的土八路打得抱頭鼠竄,牢牢遏製住八路軍根據地的發展。
特別是近一年多,土八路幾乎不見了蹤影,自己成了這片大地上說一不二主宰生殺大權的土霸王。每天小酒喝著,小曲哼著,間或還有大頭他們敬獻的幾個花姑娘,小日子過得,那叫一個滋潤。
可現在,一切都變了,細細想來,都是源自於四天前。本該按時送到的補給沒有收到,派去聯絡石寨的大頭一去不回,再然後出去找糧的大劉也是芳蹤渺渺。最後,今天派出去的赤木也音訊全無,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看來,這次八路下血本了。還是大意了啊!一年多的舒心日子,讓自己喪失了帝國軍人應有的謹慎。懷疑石寨的送糧隊被八路吃掉,就該知道他們至少來了兩個主力連,可自己還是白白耽誤了一天才派出聯絡隊。應該在出事的第二天,就把所有皇協軍和赤木全部派去石寨接糧。
唉。。。大意了啊,添油戰術,兵家大忌!卻是壓根不曾想到,就算他當時這麽做了,結果也不會改變。
此刻,說什麽都晚了。放棄清水突圍?不可能。先不說憑自己這15個已經餓了一天的手下能不能突得出去, 臨陣脫逃,就是被送上軍事法庭槍斃的結果,到時候連剖腹自殺的榮譽也得不到。
算了,只能是希望竹內君通知安定的龜田中尉派兵來救,憑借著炮樓堅固的工事和強大的火力,死守還有一線生機,冒然出去,只能是死路一條。怎麽著,也能再撐兩天吧。這裡,他又忽略了一件事情,八路既然能截斷清水的電話,難道還能留下石寨的電話讓他報信?
自哀自怨中,一陣飄忽的聲音於晚風中悠悠傳來。鑼鼓喧天,嗩呐長鳴,那歡快的音調,對比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如此不協調。有人在辦喜事?
馬勒戈壁的!老子坐困愁城,餓到前胸貼後背,中國人還有閑情辦喜事!嗯?大晚上辦喜事?不對,仔細品味,又好像是在辦喪事。。。。。。可就算是辦喪事,也沒有黑燈瞎火跑炮樓附近來埋人的,那他們這喪禮,是為誰舉辦的呢?
想到這裡,一股邪火直衝腦門,抄起重機槍,衝西邊音樂傳來的方向放肆發泄。這股要死不活的情緒本就在眾人心間蔓延,眼見少尉閣下帶頭,頓時三挺歪把子也一齊開始噴塗火舌。管他打不打得到,舒解自己此刻的哀怨才是正經。
2裡外,悠閑躺在掩體裡的李焦,此刻聽到槍響,心疼得不行:你姥姥的,別把九二式的子彈都打沒了啊,給老子留點!任由密集的彈雨在1米厚的掩體外徒勞的激起一片片雪花黃塵,猶自替自己的家當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