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全部商議妥當,在陳家駒的意識裡,接下來就該是下達正式的作戰命令,然後由負責指揮東線的趙長興,以及負責坐鎮西線的李大山,去跟他們手下的三個中隊長自行決定伏擊地點,制定出各自的具體作戰計劃,然後上報自己定奪。
按照老板一貫的指揮風格,就是要充分發揮出部下的主觀能動性,身為領導,從來就只需把握住大方向即可,具體的實施細節,全都交給下面的同志負責。哦,什麽事都要自己操心,養這麽多小弟吃乾飯?老板可告誡過大家多次,諸葛亮那蠢貨是怎麽把自己給累死滴!
陳家駒剛要一錘定音,卻見坐在對面的大哥朝自己接連眨了好幾下眼睛,接著把嘴朝炕上一努。陳家駒愕然一呆,猛的反應了過來:我靠!老子瘋了吧!陳參謀長差點狠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我怕是被剛掉下來的烏紗帽砸糊塗了。大隊長和政委還坐在那邊,一臉賤笑地相互咬著耳朵呢,有這二位在場,啥時候輪到我來發號施令了?參謀參謀,說白了,就是個出主意的,盡管如今帶上了長,也終究不是能夠最後拍板的那個人。
想到這裡,陳家駒趕忙擺正好位置,收拾好心情,一轉身朝這二位立正敬禮:“老板、政委,計劃制定了好了。”
卻見雷仁與周凱全無所覺,仍是在互相咬著耳朵。陳家駒頓時就從額頭滑下三條黑線:這是怎了?合著,自己這裡的軍事民主會熱熱鬧鬧開了半天,連詳細計劃都制定出來了,那二位竟然一點沒在意?到底是什麽話題,能讓天天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的兩位如此投入、樂此不疲?好吧,他們事實上並沒有睡在一起,只是獨立大隊的那些賤人們,想當然的認為他們睡在了一起。
陳家駒把手舉了半天,見那兩位還是沒有反應,隻得再次把腳後跟一磕,聲音也驟然提高了八度:“報告大隊長同……”
兩位大隊領導頓時就仿若偷雞時被抓了個正著,嚇得虎軀一震,慌忙把頂在一起的兩顆腦袋分開。
周凱把白眼一翻,冷冷地甩過來兩隻衛生球:“你嚷什麽!我們又不是聾子。”
而雷司令則更為直接,抄起跟前的空茶缸就扔了過來:“喊冤呢!沒看老子在跟政委商量工作!”
也怪不得這二位如此來氣,完整的作戰計劃,早已在雷大仙腦海中成形,就連小白臉政委制定出來的計劃,也是與仁哥驚人的相似,這二位自然不會再去理會那幫土鱉在商量些什麽。
剛開始的時候,仁哥還於百無聊賴中聽了一會,只是後來宣布完對陳家駒的參謀長任命,眼見這小夥子激動下,在那邊感謝這個答謝那個,一時半會怕是完不了事,這才在等候陳家駒發表獲獎感言完畢的同時,跟周凱賤兮兮地相互交流起羊羔的美味。此刻正說到興頭上,卻被陳參謀長給生生打斷,怎不讓這無恥的下賤二人組立時就火冒三丈!
在一眾幹部們全都死死抿著嘴巴,不敢讓笑聲泄漏出來分毫時,陳家駒卻是倍感委屈,第一次我是小聲說的呀,你們自己沒聽見,現在又來怪我……一邊委屈著,一邊慌忙把脖子一縮,躲過了直奔面門而來的大茶缸。只聽後面“啊”的傳來一聲慘叫,也不知道是哪個背時鬼遭了秧。
陳家駒卻也懶得回頭去瞅,隻得是陪著笑臉,趕忙平息那兩口子的怒氣:“老板、政委,我先前報告了,是您二位商量工作太投入,才沒有聽見。”
周凱摸出了兩根煙,雷仁掏出了打火機,兩個尖尖的鼻頭分左右往中間一湊,同時點了起來,隨即兩個碩大的煙圈憑空出現,滾滾翻騰著一前一後朝著陳家駒面門罩去。
“啥事?”
這次陳家駒沒有躲,煙圈又不是絞索,沒有致命危險:“報告二位領導,我們把計劃制定好了,請首長定奪。”
雷仁一呆,愕然看著陳家駒:“計劃?什麽計劃?”
陳家駒卻是比雷大仙更加驚愕:“分兵攔截鬼子的作戰計劃呀。”
“分……”
眼看著雷大仙明顯就要暴走,卻被周凱一把摁住了肩膀,含笑看著陳家駒,只是在那笑容裡面,立時就讓陳家駒感受到了一絲莫名的味道:“哦?你們還制定出了分兵的具體作戰計劃?好,你說說,我聽聽。”
雖然心下裡感覺有些不妙,但陳家駒還是一五一十、詳細地向老板和老板娘匯報了自己等人商量出來的,準備兵分兩路伏擊日軍炮隊的作戰計劃。
大隊兩位軍政領導聽完後,雷仁與周凱面面相覷,目瞪口呆。片刻後,老板娘歎了口氣垂下了腦袋連連搖頭,而老板……
仰天長笑三聲後,雷仁惡狠狠地盯著陳家駒,咬牙切齒擠出了兩個字:“放屁!”
連著狠嘬了幾口,把煙頭大力往地上一甩:“分兵?你們在那商量了半天,竟然是在商量分兵?我分你娘的大頭鬼!”
啥?陳參謀長提出分兵的時候,不是您大加讚賞,還給他最終解決了身份待遇問題嗎?既然您不讚成分兵,倒是早說呀!搞得我們想破了頭,還把具體計劃都制定出來了,您現在才說要分我媽媽的大腦袋?她老人家也沒得罪過您吧……
雷仁從炕上一躍而起,腦殼已經頂到了房梁上,居高臨下指著陳家駒破口大罵:“老子給你參謀長,是因為你考慮問題的高度,已經超越了長興和大山,誰知道你個王八羔子還是沒有長進,琢磨了半天,竟然想出這麽個餿主意!”
“老雷,家駒還年輕,雖然不夠成熟,但能夠考慮到要兩路兼顧,已經算是不錯了,我們要有耐心。”周凱一看雷仁如此大發脾氣,也是半跪了起來,扯著搭檔把他拉著重新坐了下來。
滿屋子一片寂靜,眾人皆是目瞪口呆地看著大隊長。這是怎麽說的,在自己等人看來無比高明的分兵計劃,怎的在老板眼裡,竟然成了餿主意?
趙長興趕緊接過了不知道是誰,從後面遞過來的殺人凶器,趕緊給老板把茶水倒滿,雙手放到了雷仁面前,又把周凱跟前的茶水續上,這才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政委的身邊。嗯,老板下手太黑,被老板娘拍一下大腿還只是疼一會,若是被老板拍一下,那可是得腫上好幾天。
雷仁端起跟前的茶缸,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大半杯,這才好似強行澆熄了心頭的怒火,把猙獰的臉色平複下來,眼中的神色也不再是那麽嚴厲。
是的,可能自己確實是太心急了。想我雷仁,堂堂將門虎子,爺爺和爸爸都是共和國上將,打小就在濃厚的軍人氛圍中長大。歷經四年正規軍校學習、四年的基層帶兵鍛煉,更是去美國西點軍校當過交流生,方方面面各種因素加起來,才能達到如今的水平。
周凱能夠跟上自己的思維,那一點也不奇怪,畢竟他有自己在時時刻刻耳提面命尊尊教誨。可家駒這小夥子,接觸軍事才剛剛一年時間啊,能夠成長到現在這個程度,已經算是很不錯了。至少,他把長興和大山都比了下去。也許老周說的對,我應該多給他一些時間,畢竟培養優秀軍事幹部不是喂豬,管飽了扔那裡任他去睡就成。
想通了這一點,雷仁一招手,把嚇得在那瑟瑟發抖的陳家駒叫了過來,示意他在自己身邊坐下:“鬼子從龍興出來剿匪,雖然肯定是天明就出發,但我們不知道他們是跑步前進,還是快步行軍。或者,他們會采取跑兩裡走兩裡的方式也未可知,因此到達你們預設伏擊地點的時間,完全不能肯定。”
周凱也把頭轉了過來,開始給這小夥指點迷津:“按照你們制定的計劃,不管是哪一路等到了鬼子,另一路都是毫不知情, 你們難道就趴雪地裡等上一整天?兵貴神速,即算是消滅了鬼子的那一路派人通知,但要兩路人馬再次匯合起來趕到謝家寨,就連黃花菜都涼了。偽軍在白天沒有等到鬼子到來,你認為他們會傻傻的在那裡繼續等下去?搞不好偽軍就會先撤回義渠據點再打探消息,那我們不是白白放跑了一隻煮熟了的大肥鴨?”
“家駒呀,”雷仁邊說邊用手指在屋子裡掃了一圈:“還有你們,分兵自古就是兵家大忌,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分散自己手中的力量,絕對是不予考慮的一個選項。獅子搏兔尚且要盡全力,集中優勢兵力消滅敵人,是我們黨屢戰屢勝的最根本原因。”
“去年南下跟秋收保衛戰,我們分兵是因為形勢需要,不得不分頭出擊。最重要的是哪怕我們分散後的力量,也要勝過即將面對的敵人。以前我們以少打多,是因為手裡的力量不夠。現在好不容易能夠以多欺少,你怎麽會制定出這麽一個計劃?簡直就是愚不可及!”
周凱邊說邊搖頭,滿臉都是疼心疾首的表情。然而,有心人卻發現,政委的表情太做作,他眼底裡真正的意思,竟然是有些小得意。看出了這點的人皆是低下頭把嘴一撇:得意什麽呀!咱要是也有老板在枕頭邊上天天喂著精飼料,比起您來怕也不會差得太離譜。
聽著老板和老板娘的點評,大家夥終於是明白了一個事情:合著,咱商量了半天的分兵計劃,已經從根本上被這二位給全盤否定,壓根就是白忙活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