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凱自顧自感慨了好一會,才強行壓下了對搭檔無恥境界的無限欽佩,把思緒拉了回來,開始從技術層面分析雷仁此刻如此糾結的原因。
按理說,他已經取回了自己的打火機,那麽此行的最大目的就已經達成。更是把褻瀆了林佩兒、慢著,不是周文強褻瀆了林佩兒,而是老雷自己認為周文強的行為褻瀆了自己的愛人。好吧,先不管到底是誰褻瀆了誰,總之,老雷打瞎了人家堂堂團座一隻眼睛,又逼著他剁掉了自己兩根手指頭,什麽惡氣都該出了吧。
更為重要的是,老雷還無恥的把這個天大的黑鍋,強行扣在了謝國強的腦袋上,那他就該放下所有心思回家去呀,這貨到底在糾結什麽呢?難道說,他是在記恨著自己?對了!家駒呢?眼見自己到來,他早就該迎上來匯報情況了,怎麽不見人影?沒有自己擋槍,不會又被老雷給槍斃了吧!
想到這裡,周凱猛地把即將脫臼的下巴合上,死死盯著趙長興的眼睛,緊張得不行:“長興,家駒呢?”
“被老板活埋了。”趙長興輕描淡寫一句話,落在周凱耳裡,就仿若一個晴天霹靂!“噥,在那呢。”
周凱慌忙順著趙大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碩大的雪人立在那裡,政委同志頓時就哭笑不得,大步趕了上去。陳家駒見政委來到跟前,竟是嘿嘿咧嘴一笑,就連一雙大眼都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好嘛,被活埋在雪人裡,竟然還笑得如此開心,周凱頓時就洞悉了一切。嗯,以老雷的性格,如此惡作劇地折磨陳家駒,可見老雷壓根就沒有真的怪罪過他,只看家駒笑得這樣得意,難不成他還從老雷那裡得到了什麽好處不成?
周凱苦笑著搖了搖頭,一招手叫來幾名戰士,揮動工兵鏟把陳參謀挖了出來。既然老雷沒有怪罪家駒,想必是完全明白了自己等人的良苦用心。那對自己這裡……
輕手輕腳走到雷仁跟前蹲了下來,周凱半仰頭看著搭檔的眼睛,帶著無限的歉意:“老雷,這次的事情,是我錯了,我對不起你。我……”
雷仁詫異的看著周凱,打斷了這貨的表白:“你錯了?你哪裡錯了?老周,你是對的,為了整個分區的利益考慮,你的做法才是最正確的,我並沒有怪你。”
果然,以老雷的智慧和革命覺悟,他絕不可能不明白自己這樣做的深刻含義。周凱掏出煙盒頂出兩根煙,一根銜在自己唇上,一根送到了雷仁嘴裡,右手握拳大拇指動了動,那意思明白無誤:給老子上火!
雷仁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死死看著周凱手裡的煙盒,片刻後把狼一樣的目光盯向了周凱,滿臉的猙獰:“大紅袍?從老子櫃子裡偷的吧!我靠你個小白臉,啥時候學會抽煙了?哦,剛偷完老子的打火機,這就又開始偷老子的煙抽了!”
周凱嘿嘿一聲賤笑:“還不都是跟你學的。哥抽你兩包煙那是看得起你,別不識好歹。”
雷大仙抬手就是一招仙人指路,直朝這個無恥小白臉的雙眼插去,奈何政委同志出於對搭檔的了解早有防范,把左掌豎起輕易就化解了仁哥的必殺技。雷仁隻得一聲哀嚎:“完了,老子一個人抽都嫌不夠,現在還要多養一個,往後這日子沒法過了。”一邊說著,一邊卻又摸出了那個心愛的物件,給兩人把煙點上。
看到老板和老板娘,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芥蒂樣的在那裡相親相愛,全大隊都是松了一口氣,趙大等人更是吃吃笑了起來,眼色神情中滿是曖昧。
周凱拉著雷仁站了起來,摟著他的肩膀往一旁走去:“老雷,既然已經解決了這個事情,那你還在考慮什麽,趕緊跟我回去,老楊他們都急壞了。你不會不知道,你不在,別說大隊我指揮不動,全分區都好像塌了天一樣,鄉親們要是知道雷大仙已經離開了,6分區立馬就是土崩瓦解的下場。”
“唉,不是我要走,而是我不得不走。老周,老楊他們這次太衝動了,你怎麽不攔著?”
“我攔著?我怎麽攔?為了這個事情,上到分區機關,下到大隊戰士,都是恨死了我和家駒。再說了,賠上全分區的家底來死保你,我本身也是同意的。何況你已經把這個黑鍋扣到了謝大胡子頭上,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周凱實話實說,毫不隱瞞。
雷仁搖搖頭,長歎一聲:“老周啊,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這次……好吧,你把家駒、長興和大山叫過來,我跟你們一起說說。”
周凱回過頭打了一聲呼哨,用手指在三人身上點了點,陳家駒等人互視一眼,皆是撒丫子飛奔過來,竟是帶著興奮的表情。當然了,只要老板肯給咱們上課,每次都能學到不少東西。而這次老板娘隻叫了自己三人過來,可見是事關重大,僅限於大隊高層知道。
“這次我雖然是把屎盆子扣到了謝國強頭上,但也只是暫時把自己從這個事情裡面摘了出來。現在周文強懼怕的是謝胡子,並不是懼怕我雷仁,更不是懼怕八路軍,你們明白嗎?”
作為這件事情的直接參與者,趙長興最先反應過來,輕輕點了點頭:“老板,你的意思是,周文強不敢去招惹謝土匪,就想把氣撒在您身上?”
雷仁讚賞地看了趙長興一眼,對這個自己一手帶出來心腹嫡系,雷仁對他的期望最高,更何況自己孤身尋仇,第一時間帶人趕來護駕的,也是趙長興,這就讓雷仁對他更是看重。
“我不是擔心周文強,他敢來報復,哼哼,來多少老子收拾多少。就憑他一個117旅2團,老馬的3營他肯定調不動,區區2個營的西北軍,夠咱大隊吃嗎?只要不留下活口,到時候可以把這黑鍋全給老謝背上。反正他都已經扛下最大的這個了,正所謂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周凱深深吸了一大口煙,徐徐吐了出來:“我明白了,老雷不是擔心117旅報復,而是打狗欺主,怕林家去咱八路軍總部搬弄是非。”
“不錯,林老頭這次仗勢欺人,根本就是沒有把八路軍看在眼裡。這次派人討要打火機不成,反而死傷一片铩羽而歸,以那老頭強勢的性格,必然咽不下這口惡氣。”李大山叼著煙袋,把眉頭擰成了一個大疙瘩。不管是誰面對如此麻煩,怕都要頭疼不已。
陳家駒灑然一笑:“那有什麽,不就是派個調查組下來嗎?分區不是早就決定了,哪怕是賠光了咱的家底,也要死保老板嗎?”
雷仁長歎一聲:“在正是我最擔心的問題啊……”掃了一眼面前完全不明所以的眾人,雷仁搖了搖頭,也不怪他們不懂,如果沒有後世的教科書指引,自己又何嘗能夠看透這一層?
“拋開咱獨立大隊不說,只要6分區的家底暴露出來,軍區最多給我們留下5連、6連和警衛連,其余四個連隊,還有那大批的糧食物資,必定要被老爺子收走。”
周凱搖搖頭:“咱不是早就做好這個打算了嗎?給他就是了,老楊說得對,憑咱6分區的深厚底蘊,最多一年時間咱就能恢復元氣。”
“我最怕的就是這個呀!老爺子手裡原來只有一個軍區1營,裝備也不是很好,所以他目前只能是固守,而不能開拓。現在如果再給他四個擁有九挺機槍的滿編連,還有那大批近乎用之不竭的糧食物資武器彈藥,你們說軍區接下來會怎麽辦?”雷仁雙眼閃過一絲憂慮,毫不掩飾自己此刻沉重的心情。
“你是說……”周凱猛然一拍手掌,呆呆地看著雷仁的眼睛:“先不說劉司令能不能忍得住,光是軍區黨委的其他同志,就必然要自信心爆棚!東邊的吳堡縣城三個基點,軍區早已達成共識,暫時不能動,那他們就一定會命令咱上交的四個連隊,去西邊的龍興縣城撈肉吃!”
接著更是一聲哀嚎:“有人口資源的可不僅僅是咱6分區啊!只要收走了咱手裡囤積的大批糧食和武器裝備,光在1分區就能再新編至少三個連!軍區一下子擁有了至少一個整團的機動部隊,完成了從土鱉到土豪的轉變,恐怕包括劉司令在內,誰也忍不住啊。”
說已經說到了這裡, 在場幾人若還是不明白,也就枉費了雷仁栽培他們的一片苦心。陳家駒此刻額頭上冷汗直冒,他可是清楚的記得,當初雷仁用百團大戰的事例痛罵自己的情景。
“完了,一旦鬼子發現八路軍吳堡軍區的實力已經膨脹到了這個地步,鐵定是要從龍興縣城派重兵圍剿,如果再有吳堡縣城的鬼子從東面夾擊,整個軍區都要煙消雲散,又哪裡還會有一年時間再讓咱恢復元氣?”
雷仁此時苦著一張臉,頻頻搖頭歎息:“以前我不讓你們暴露實力,根本原因就在這裡。一是為了防止鬼子對我們產生警惕,第二就是為了預防軍區來咱6分區打土豪。同志們,這真不是我小氣,只顧小家不顧大局。而是一旦軍區擁有了我們現在的實力,那可怕的後果……”
周凱恍然大悟,是啊,這又何嘗是咱6分區小氣?而是為了整個軍區的革命事業發展不得不如此。以老雷現如今的身份地位,他也只能是在6分區施加自己的影響力,強勢彈壓全分區都要夾緊尾巴,不得暴露實力,哪怕是在自己的同志面前,這才有了去年底嚴防死守糊弄領導的那出鬧劇。
而一旦分區的所有家底被軍區收走,別說是身為6分區獨立大隊大隊長的老雷,就是自己這個名義上的軍區副政委,也是頂不了屁用!到時候軍區黨委會一紙命令開拓根據地,其結果不言自明:整個八路軍吳堡軍區抗日革命根據地,就將煙消雲散成為歷史的塵埃,無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