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燃著幾盞燭台,明亮的燭光將屋子裡照的亮堂堂的。
許瑾瑜坐在椅子上,沉默的注視著眼前的芸香。芸香那張略顯平淡的臉孔依然毫不起眼,神色恭敬,垂手束立。看不出有半點異樣。
如果不是陳元昭主動下令讓周勇表明身份,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芸香竟是陳元昭派來的眼線......
被欺瞞的懊惱,識人不明的羞愧,還有隱隱有種被背叛的憤怒,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令許瑾瑜心潮起伏不定,久久不能平靜。
“芸香,”許瑾瑜終於打破了沉默:“周勇假扮成花匠,你假扮成廚娘,你們兩個一起混進侯府,是為了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吧!”
芸香平靜的臉孔終於有了一絲遲疑,很快應道:“是!不過,我確實擅長廚藝,以前在鴻臚寺羅大人府上做廚娘......”
“也就是說,你以前是在羅家做眼線?”許瑾瑜冷不丁的插了一句嘴。
芸香神色尷尬的點了點頭:“是,我在羅家待了四年。”頓了頓又道:“其實不止是將軍在京城各府裡安插眼線,暗中這麽做的不在少數。還望小姐別因為此事和將軍生出嫌隙。”
生出嫌隙倒是不至於,不過,心裡反正不怎麽痛快就是了。
許瑾瑜定定神問道:“周勇和你各擅長什麽?”
芸香毫不隱瞞的答道:“周勇身手出眾,擅長隱藏追蹤。我平日用廚藝來掩飾身份,其實最擅長的是製毒解毒。今日將軍命人送來的那兩枚藥丸,就是我以前空閑的時候做的。”
許瑾瑜:“......”
真沒想到,芸香竟然還有這等本事!
許瑾瑜心裡的惱怒稍稍平息。忍不住追問道:“那兩枚藥丸真的如信上所說的那般有效麽?”
芸香笑了一笑,原本平凡的臉孔頓時多了幾分生動:“小姐若是不信,不妨親自試一試。”
這要怎麽試?
許瑾瑜一臉疑惑。
芸香迅速的從身上取出一個瓷瓶來,裡面也放了一白一紅兩枚藥丸:“小姐先服下紅色的這枚解藥,待會兒初夏來了,小姐再暗中捏破白色藥丸,看一看效果就知道了。”
許瑾瑜眸光一閃:“好。你去倒杯水來。我先服下解藥。”
芸香應了一聲,迅速倒了杯茶水。
許瑾瑜喝了口水,將紅色的藥丸咽了下去。然後問道:“這樣服下就行了麽?要等多久解藥才能發揮作用?”
“不用等,只要服下解藥就行了。”提起最引以為傲的製藥,芸香一臉掩飾不住的驕傲:“我製作的這種解藥,可以解所有的迷藥。只要事先服下。可以擔保在一天之內不被任何迷藥迷倒。白色的迷藥,也是我精心特製的。悄悄放在手心捏破就行了。無色無味,瞬間將人迷倒,最難提防。藥效大概能維持兩個時辰左右,醒來之後。中了迷藥的人只會以為自己是不小心睡著了,絕沒有頭昏不適之類的反應......”
等等,說著說著為什麽眼前一片模糊?
芸香很快暈倒在地上。
許瑾瑜饒有興味的走上前。蹲下身子推了推芸香。芸香毫無反應。
許瑾瑜看著手掌心的藥丸粉末,自言自語道:“連最擅長解毒製毒的芸香都被迷倒了。這迷藥的效果果然不錯。”
有了這樣的迷藥,許徵明天的人身安全也算有了保障。
......
初夏進來的時候,被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芸香嚇了一跳:“小姐,芸香怎麽了?”
許瑾瑜悠然一笑:“也沒什麽。就是我一直被人蒙在鼓裡,心裡不太痛快,所以訓斥了她幾句。她被我嚇的暈過去了,到現在都沒醒!”
初夏:“......”
小姐,你這麽忽悠奴婢真的好麽?
許瑾瑜看著初夏扭曲的俏臉,撲哧一聲笑了:“好了,具體內情你也別問了。你趁著現在將芸香扶著回屋子裡去。記著一路小心點,盡量別惹人注意。”
初夏最大的好處就是從來不會質疑許瑾瑜的話,聞言乖乖點頭應下,然後扶起芸香回了屋子。
這一個晚上,心事去了大半的許瑾瑜睡的很踏實。
第二天早上,芸香送早飯來的時候,許瑾瑜打量芸香一眼,笑眯眯的問道:“你昨天晚上睡的如何?”
芸香哭笑不得的答道:“奴婢半夜醒了一回,後來又睡著了,睡的十分安穩。”
怎麽也沒想到,昨天晚上竟被許瑾瑜捉弄了一回......
想想也是難怪。她隱藏身份在許瑾瑜身邊做事,暗中將許瑾瑜的一舉一動都傳回將軍那裡。若是一直沒被揭穿也就罷了,身份一旦揭露,許瑾瑜焉有不生氣的道理?這樣小小捉弄一回,也算不得什麽了。
芸香正想著,許瑾瑜的聲音響了起來:“昨天陳元昭除了讓你和周勇袒露身份之外,還有別的吩咐麽?”
芸香忙收斂心神應道:“將軍還說了,以後奴婢和周勇要全力保護小姐的安危。不管小姐有什麽吩咐,奴婢和周勇都要照做。”
“也就是說,你們兩個現在算是我的人,要聽從我的吩咐了?”許瑾瑜眸光微閃,不疾不徐的接過話茬。
芸香微微一怔,很快斂容應了聲是。
許瑾瑜沉聲吩咐道:“今日正午府裡有喜宴,會有不少客人來。你今日和初夏一起隨在我身邊。你去按照吩咐周勇一聲,讓他暗中守在大哥周圍。尤其是留意世子和秦王,萬一有什麽異動,就立刻放信號召人前來。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以大哥的安危為第一。”
芸香毫不猶豫的應下了。
昨日接到將軍傳來的命令時,芸香十分驚訝。原本是來做暗中收集傳遞消息的。沒曾想這麽快就變了任務......這其中的緣故,不難猜測。
看來,將軍很快就能抱得美人歸了。
......
到了正午,賓客盈門。
往日許徵大多隨在紀澤身後,今日他才是當仁不讓的主角。一襲竹青儒袍的許徵唇角含笑神采飛揚,不停的拱手抱拳和來客寒暄,眾人看在眼裡。不由得暗暗喝彩。
好一個俊秀出眾的少年郎!
鄒氏今日更是容光煥發。聽著眾女眷有口一詞的誇讚許徵,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自從丈夫死了之後,她將全部的希望都放到了許徵身上。許徵沒有辜負她的期望。一舉考中了解元,這份風光榮耀更勝過其父。
如果能早日解決了秦王這個隱患,她就再也無憾了。
許瑾瑜跟在鄒氏身邊,笑著和眾人說話。一邊暗暗留意周圍的動靜。在看到門口熟悉的面孔時,許瑾瑜心中一喜。忙扯了扯鄒氏的衣袖:“娘,曹夫人領著曹姐姐來了。”
鄒氏眼睛一亮,立刻親自迎了過去。
“沒想到曹夫人今日親自登門來道賀。”鄒氏的態度既殷勤又熱情:“還帶著曹小姐過來了。徵兒一定很高興。”
曹夫人笑道:“老爺是許徵的座師,我就算是他的師母了。今日是慶賀他考中解元的喜宴。我這個師母親自來也是應該的。”
態度竟然也十分和善。
許瑾瑜心裡一動。曹大人這個座師名下的學生有一百多人,曹夫人總不會一一親自登門道賀。看這樣子,曹夫人對許徵的印象很好啊......
曹縈親熱的拉起許瑾瑜的手。低聲嗔道:“昨日許公子登門來見我爹,門房管事特意來向我稟報。說是你也來了。我心裡高興的緊,沒曾想左等右等也沒等到你來。”
......昨天原本是去找曹縈的,誰曾想半路冒出陳元昭來!攪亂了一池春水,她哪裡還有心思再到曹家去。
許瑾瑜歉然笑道:“真是對不住曹姐姐了。昨天陡然冒出一樁事,耽擱了時間。我正想著過幾日登門賠禮呢!沒想到你今天會來,我就是想賠禮也顯不出誠意了。”
曹縈善解人意的笑了笑:“突然冒出事情來,也是沒辦法的事,這也怪不得你。不過,今天你可得好好招呼我。要是怠慢了我,我可就要生氣了。”
“你這樣的貴客,我豈會怠慢。”許瑾瑜俏皮的笑道:“對了,你今日看到大哥了麽?”
提起許徵,曹縈眼中閃過一絲羞澀,很快又恢復如常,落落大方的應道:“許公子今天一直在門口迎客,我下了馬車就見到他了。他今日十分忙碌,我和他沒機會說話,便互相點頭示意。”
很快,紀妧也回來了。
“妧表姐,你懷著身孕,應該在府裡安心養胎才是,怎麽還特意回來了。”許瑾瑜見了紀妧又是高興,又免不了要嗔怪幾句。
紀妧不以為意的笑道:“馬車又寬敞又平穩,半點都不顛簸。我一路坐著馬車回來,於身子沒什麽妨礙。再說了,徵表弟考中解元,我這個做表姐豈有不回來慶賀的道理。你表姐夫也特意告假一日,陪著我一起回來的。”
許瑾瑜笑著打趣:“既是有表姐夫一路護花,我就徹底放心了。”
“什麽護花!”紀妧紅著臉啐了許瑾瑜一口:“你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家,說起來也不嫌害臊。”
許瑾瑜輕聲笑了起來。心裡卻有些莫名的沉重。
如果許徵的計劃能成功......那麽,和威寧侯府反目成仇也近在眼前了。
紀妧此時滿心歡喜的回門道喜,過了今晚,她和自己之間會變成什麽樣,實在難以預料。
紀妧自是不清楚許瑾瑜滿腹的心事,目光一掃,低聲問道:“大嫂呢,這麽重要的日子,她怎麽沒出來招呼客人?”
許瑾瑜壓低了聲音應道:“表嫂身形已經遮不住了,不能隨意出來見人,只能稱病靜養......”
算算日子,顧采蘋的身孕已經過了三個月,漸漸顯了懷。
今天府裡人來人往,顧采蘋哪裡有勇氣露臉。
紀妧心情複雜的輕歎一聲,很快扯開了話題。
......
一直到了正午開席的時候,秦王依然沒現身,倒是打發人特地來說了一聲。秦王被紀賢妃留在宮裡用午膳,中午不能前來。
紀澤笑著對來人說道:“殿下中午不能親自來,若是晚上有閑空再來也無妨。到時候我和徵表弟準備好美酒佳肴,掃榻以待。”
說到掃榻以待的時候,紀澤眸光一閃,笑的意味深長。
許徵心中冷笑不已。
什麽中午不能來晚上來......這分明是紀澤和秦王之前就商議好的計策。
中午賓客眾多,不便做手腳。到了晚上,秦王獨自前來,府裡只有他和紀澤兩個男丁可以陪秦王飲酒。這麽一來,想暗中做些齷齪的手腳也方便多了。
“徵表弟,你意下如何?”紀澤含笑看了過來。
許徵神色不變,笑著應道:“殿下肯親自來,已經令我受寵若驚了。一切但憑世子安排。”
紀澤欣然點頭。
中午的酒席是何等熱鬧,暫且不必細說。許徵不勝酒力,酒席過後,送了賓客出門,便回了引嫣閣休息。
臨近傍晚,許徵才醒了。
許瑾瑜推門走了進來,命初夏守在門外,然後低聲對許徵說道:“大哥,剛才紀澤命人來說了,秦王已經到府裡了。 現在正在淺雲居的書房裡。讓你現在就過去。”
許徵嗯了一聲。
之前雖然計劃好了,可事到臨頭,一顆心又開始七上八下忐忑難安起來。許瑾瑜低低的問道:“大哥,你先把解藥服下再去。”
許徵見她神色緊張,笑著安撫道:“好,我聽你的,現在就服解藥。”
許瑾瑜親自去倒了茶水來,親眼看著許徵服下了紅色的解藥,才稍稍松了口氣。
許徵憐惜的看了許瑾瑜一眼,輕聲道:“你不用緊張擔心,我會小心應付的。”
許瑾瑜鼻子微酸,仿佛看見了前世那個文弱單薄的少年對她說著“妹妹,你放心,紀澤會娶你過門”。
“大哥,你一定要安然無恙。”許瑾瑜眼中閃著水光,聲音不自覺的哽咽了。
許徵慎重的點了點頭,摸了摸她的手,然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