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凱站在獨島東岸,遠眺東方的海平線。 “世昌老弟啊,你可知道我此時心中感想?”
徐世昌苦笑一下答道:“我猜大帥肯定是想到了當年曹孟德飲馬長江時所作之《短歌行》。”
袁世凱點點頭,臉上的神色看起來頗值得玩味:“是啊,曹孟德收復了大半江山,眼看就能實現一統,卻有猛虎隔江相望,縱使意氣風發歌一曲,也不能改變赤壁一敗天下三分的結局。”
袁世凱口中曹孟德指誰,猛虎又暗指的誰,徐世昌怎能不知道。
雖然關東平原決戰尚未見分曉,但林有德控制日本只是遲早的事情,到時候北洋軍和南洋軍就真的要隔著朝鮮海峽對峙了。而這種對峙中,手中握有海軍的林有德壓倒性的有利。
盡管在袁世凱的觀念裡,陸地仍然是一切的核心,但眼前的狀況,迫使他意識到掌握海權將會在戰略上造成多麽大的優勢。
之前中俄戰爭的時候,林有德打敗了俄國的海軍,就能輕而易舉的將遠在南洋的主力輸送到京畿附近來;現在林有德打敗了日本的海軍,就掌握了戰場的主動,他的軍隊想在哪兒登陸就在哪兒登陸,想和日本人在哪兒決戰就在哪兒決戰。
一想到未來南北洋開戰的時候,林有德的部隊在自己防禦疏忽的地方登陸,直取大後方的情景,袁世凱就感到寢食難安。
必須要想個法子了。
實際上,早在下令北洋軍越過鴨綠江進攻朝鮮的日軍之前,袁世凱就已經在棋盤上落子了。
現在,也差不多該有一點聲響了。
這時候一名機要軍官趕到袁世凱身邊,啪的一聲立正敬禮。
“唐先生從太原發來電報!”
“念。”
“一切安好,勿念。”
聞言袁世凱那一直繃緊的臉上終於露出些微的笑意。
“回電,謹祝一路順風。”
袁世凱說完等了一會兒,發現沒有回答,扭頭奇怪的看著機要軍官:“怎麽了?”
“呃,報告大帥,就……就這樣?”
“就這樣。”說著袁世凱連連揮手,趕蒼蠅一樣的趕走機要軍官。
徐世昌在一旁狐疑的看著袁世凱的側臉。北洋軍開始進攻之前,袁世凱曾經和唐紹儀在屋中密議到清晨,隨後唐紹儀便離開了大帥的行營,連徐世昌都不知道他幹嘛去了。現在從這電文來看,他去了太原,而且事情辦得很順利。
至於是什麽事情,徐世昌就說不清楚了。
袁世凱也不看徐世昌,反而對著眼前翻騰不息的浪濤,哼起了小曲。
林有德名下的中日琉聯軍——好吧,琉球插在裡面是挺礙眼的,但林有德為了所謂的大義,也就忍了——中日琉聯軍在鐮倉海岸登陸之後,立刻東進攻,連續攻克鶴崗、六浦、金澤等市鎮,徹底切斷了橫須賀港與橫濱之間的陸地聯系,將三浦半島和日本本島分離開來。
隨後中國海軍艦隊衝過觀音崎與富津岬之間水道,衝入東京灣。
攻佔橫須賀耗去了聯軍三天的時間,而這三天南洋軍遭受的慘重傷亡讓林有德不得不大幅度的修正他的作戰計劃。
原本林有德認為,有四國和九州的神姬鼎力相助,加上自己原本的神姬力量,光是這些非常規戰力就能碾壓日本人輕取東京,哪知道四國的輝夜姬借口要防備隔海相望的春日大社的神姬隊,死活不肯出動戰巫女隊協助,隻答應抽調常規部隊。
這使得關東戰場上林有德的神姬力量方面的優勢遠沒有他預計的那麽大。 然後橫須賀攻城戰,又讓林有德認識到,此時和在東北時的境況大不一樣,在東北自己這邊是防禦方,佔著地利人和,再加上新式武器當然可以以少勝多痛打俄國佬。可現在自己是侵略者,雖然打著個幫助復國的旗號,但本質並沒有變,地利人和都在日本人那邊——林有德的皇協軍都不是關東本地的,自然在地利人和這兩面佔不到優勢。
所以林有德和他的參謀們對狀況的估計都過分樂觀了,沒有壓倒性神姬力量幫助,光靠海軍的炮擊和先進的裝備,要打敗集結在東京附近的日本軍隊絕非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靠連個混成協和一票雜牌軍肯定做不到。
於是林有德下令暫時停止進攻,先著力於清剿三浦半島上的敵人,穩固在橫須賀的防禦,等待林記完成戰爭動員,向東京戰場輸送新的部隊。
於是戰事就這麽拖了下去,直到袁世凱打穿了整個朝鮮半島,在獨島遠眺的時候,林有德的聯軍還在東京灣西岸和日本人對峙呢。
袁世凱裝模作樣的給林有德發來電報,詢問是否需要陸軍部派出部隊助戰。
林有德其實真的很想點頭說“好啊”,然後就讓陸軍部把北洋軍運上本州島。他林記庚子年動員了一次就傷筋動骨,到現在還沒完全恢復過來,再動員一次簡直要老命了,讓袁世凱參戰減輕點負擔倒也不錯。可反覆思量後,林有德覺得這日本早晚吃到嘴裡,和別人分一杯羹終歸還是不爽。
於是林有德以海軍部的名義拒絕了袁世凱的提議,還抽調裝甲比較薄在與岸炮炮戰中容易吃虧的裝甲巡洋艦組成一支巡弋艦隊,在朝鮮海峽來回巡邏,拿出一副“你敢來我就敢打”的架勢。
林有德不知道,他這一招正中袁世凱的下懷。
到1902年6月,橫須賀到鐮倉一線已經集結了中國人民志願軍兩個鎮又一個混成協總計7個混成協約三萬人的兵力,可以說林有德此時能拿出來的家底都在這裡了。
就在這時候,可能是覺得再拖下去不太妙,或者單純是認為自己堅守了那麽久已經盡到了仁義,位於奈良的春日大社宣布改旗易幟,倒向所謂的“復國派”。隨後,開戰以來一直沒表態,保持著中立之姿,但卻固執的不讓長州藩的部隊通過自己管轄區域的出雲大社的態度也軟化下來,同意長州藩藩軍通過領地。
由於沒了當面的威脅,四國大社輝夜姬下令戰巫女隊北上參戰,負責本島守備的一個師團也度過瀨戶內海登陸本島,從陸路趕赴關東平原。
接下來一個月,從西日本各地趕來的部隊雲集關東平原,就連自開戰以來一直“飽受流行病困擾”的大阪師團竟然也容光煥發的出現在東京城下。
集結的關西部隊士氣高昂,甚至有人喊出了“為石田三成復仇”的奇怪口號。
很快,東京外圍的市鎮據點悉數失守,關東軍隊統統撤入東京城。
關東平原決戰,進入最後的圍城階段。
所有人都知道,日本皇室的菊花即將凋零。
1902年7月20日,中國海軍艦隊開始炮擊東京城的第三天,臥床數年的明治天皇突然出現在皺眉不展的大臣們面前。
“陛下!”所有人都被嚇得夠嗆,沒一會兒這幫身居高位的老頭稀裡嘩啦的跪了一地,而日本軍人則遵循新制度,刷一下站起來,挺胸抬頭對天皇行注目禮。
明治天皇此時才五十出頭,看起來精神抖擻,一點不像臥病在床數年的樣子,他環視偌大的和室,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諸君,皇國所面對之危局,我已有充分的了解。只可惜朕能力不足,無回天之術,即使此時出面坐鎮,也無濟於事。”
“不,陛下,”近衛師團師團長長谷川中將立刻表態道,“您的出現,對我軍將士的士氣……”
“不必說這些話了。”明治天皇擺了擺手,打斷長谷川的話,“現時的狀況,就算士氣再高,也無法逆轉局勢。與其依靠街道固守,讓黎民百姓的屋舍做我們的陪葬,到不如在這最後的時刻,向世界展示我大日本皇軍的勇武與忠義。”
和室內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天皇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明治天皇再次環視整個房間,才一字一頓的繼續說道:“我決定,明日中午親自上陣,向城外中國軍陣地,發動玉碎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