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節的前一天晚上,拉爾機場掛起了彩色的萬國旗。 米沙耶維奇用了一天時間把瓦爾基裡一號粉刷成了銀白色,又用了一個晚上畫好了狼頭。
第四大隊的飛行員們和駐扎在機場的陸軍醫院的人們為我和伊娃開了個小小的送別會。
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
可勝利節當天早上,機場指揮部接到了由西大陸戰區空軍總部直接下達的命令,要求整個機場所有能夠投入對空作戰的飛機都立刻起飛趕往明斯克方向。
於是瓦爾基裡一號的起飛被推遲到所有戰機起飛完成之後,而在我們起飛時擔任護衛的戰機部隊也由“先行起飛的一個大隊”改成了“最後從機場起飛的一個雅克小隊”。
對於這個變動普加橋夫的評論是:“這就是誘餌和炮灰必然的命運啊。”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嘴裡噴出一股股酒氣,自己辛辛苦苦完成修複的古代戰機卻被當做誘餌,這個事實對這位軍工中將的打擊看來著實不小。
而我和伊娃對此都只是一笑了之——事實上,我更擔心明斯克附近的情況,會突然下這種命令,絕對發生了什麽事情才對。
我看著戰友們的飛機一架架從我面前經過,想要加入他們一起升空作戰的衝動變得越發的強烈。
終於,整個機場所有的機庫都變得空空蕩蕩。
我走進瓦爾基裡一號的座艙,伊娃已經在裡面等著我了。
盡管幾天前開始我和伊娃就不斷的在瓦爾基裡的座艙裡熟悉狀況,可我依然無法習慣那寬大得過分的座艙——這座艙竟然寬到能有地方安放行李架,我和伊娃的所有衣物,連帶伊娃從冬妮婭那裡搶來的簡易手風琴全部都能放進去!
同樣讓我覺得無法習慣的還有並列式的座椅,總覺得伊娃就在旁邊看著我駕駛,讓我有點不好意思。
伊娃看起來卻很開心,這兩天她不止一次坐在座椅上從側面看著正在熟悉操縱杆和腳舵位置的我,一臉笑眯眯的說:“這次終於能看見格裡沙開飛機時的正臉了。”
我在座椅上坐好,拉上安全帶,然後啟動了瓦爾基裡的動力系統。
瓦爾基裡和雅克不同,它是完全使用符文動力的機體,由於它采用了某種現在普加橋夫他們這些科研人員還完全無法搞清楚機理的失落技術,全符文動力的瓦爾基裡對妖精的負擔卻被符文活塞混合動力的雅克要低得多,甚至可以僅僅依靠符文動力就實現長距離飛行。
我本來還擔心伊娃能否承受瓦爾基裡的符文系統對她造成的精神壓力,可是在第一次啟動試驗的時候,伊娃竟然沒察覺到我已經啟動了這家夥的動力系統,我只能感歎古代妖精帝國的技術力果然深不可測。
確認我的新座駕一切正常之後,我對圍在座艙的艙門外的技術人員和地勤人員敬了個禮,就扳動按鈕關閉了座艙。
我操縱戰機緩緩滑出機庫,沿著柏油路滑向水泥鋪就的跑道。
就在這個時候機場上空響起尖銳的防空警報聲。
我抬起頭,看見數個黑影從西面向著機場俯衝而來。
跑道周邊的防空炮對著天空吐出火舌,很快黑色的死亡之花就布滿了我頭頂的天空。
斯圖卡發出刺耳的嘶鳴,在炮彈綻出的黑色花叢中穿行。他們並沒有向我衝來,而是鎖定了我即將使用的跑道!
藍色的軌跡從我頭頂滑過,也一頭扎進布滿天空的黑色花叢之中,與斯圖卡的隊列交錯的瞬間,
一架敵機拖著濃煙栽向跑道旁邊的小山包。那架敵機徑直撞上進了山包上的防空炮陣地,來不及投下的炸彈和飛機的燃油讓山包頂端騰起一朵火紅的蘑菇雲。 防空炮陣地的彈藥庫可能被點燃了,爆炸聲接二連三的從陣地上傳來,還時不時的有什麽東西拖著閃亮的尾焰衝上天空。
其他的敵機順利投下彈藥,我前方的跑道兩側騰起一股股塵雲——這一波敵機沒有命中目標。
忽然我的耳機裡響起不認識的嗓音。
“中校同志,請你立刻起飛!後面還有敵機!大量的敵機!機場也請立刻疏散陸軍的傷員,敵人的大隊來了!”
聲音在一片爆炸聲裡中斷,耳機裡只剩下嘈雜的電磁噪音。
我和伊娃對視一眼,下一刻我往前猛推瓦爾基裡的動力閥。
我的座機開始加速,隻用了短短幾秒鍾,它就在跑道上飛奔起來,而與此同時數不清的敵機也出現在機場西方的天空中,我還看見了一艘空中戰艦。
看來我這個誘餌對敵人還是蠻有吸引力的嘛!
我繼續在跑道上滑行,瓦爾基裡的動力比雅克要強得多,相應的也要重許多,按照普加橋夫的預測滑行到機場跑道的末端它才能獲得足夠的離地速度。
我抬頭看了眼頭頂上越來越近的敵人大機群,心想能不能到末端只能靠運氣了。
不巧的是,我和伊娃的運氣從來都超級好。
我們滑到跑道中段的時候,一架梅塞史特突然從跑道旁的一叢小樹林後面拉起,轉了個小彎之後迎面向我撲來。
我輕輕一帶操縱杆,瓦爾基裡的機頭向上跳起又落回地面,這一瞬間安裝在機腹二十毫米機炮打出一串小火球,其中一個小火球鑽進了敵機的肚子裡,把它打得凌空開花,我們的瓦爾基裡則從紛紛落下的敵機碎片中穿過。
“格裡沙你擊落敵機時的樣子好帥!”
明明現在我們的座駕正依靠符文動力以這樣可怕的速度奔馳,伊娃竟然還和平時一樣活蹦亂跳,這再次讓我對古代妖精帝國的技術心生敬畏。
座艙裡的輕松氣氛隻持續了不到一秒,接著鋪天蓋地的炸彈雨就落在我們四周,爆炸濺起的泥土一次次為我們的座艙玻璃蒙上一層薄紗,又一次次被向我們後方奔去的風帶著向後滾去。
終於,看見跑道盡頭了!
忽然,我頭上的天空中好像有人拿著相機按下了快門,轉瞬即逝的閃光燈照亮了我的座艙。
我剛一抬頭,軸心國空中戰艦那龐大的陰影就掠過我的頭頂。
在我前方的跑道上騰起兩根近十米高的粉塵柱,衝擊**著成年馬匹大小的水泥塊飛過我的頭頂。
剛剛那閃光是空中戰列艦的主炮齊射!跑道被打壞了!
我意識到這點的時候瓦爾基裡已經衝進了爆炸的煙塵當中,我腦海裡立刻浮現出瓦爾基裡的輪子跌進跑道上新添的大坑裡、我和伊娃都撞死在裸露的水泥塊上的情景。
但是這種狀況並沒有發生。
衝出塵雲的時候我感到手裡的操縱杆輕飄飄的,我握著操縱杆的手每一次搖擺,瓦爾基裡都會給予輕柔的回應。
我們離地了!
我猛拉操縱杆,瓦爾基裡一下就竄進了天空,隻用了片刻,我們就衝到了軸心國大機群的上方。
“我們要掩護機場轉移傷員!”我抽空對身旁的伊娃說。
“知道了!”
我推動操縱杆,迅速咬住一架正要進入俯衝的斯圖卡,用安裝在機翼上的八挺機槍把它打成了蜂窩。
瓦爾基裡的性能實在太優秀了,和它比起來雅克就是一隻不會飛的鴕鳥。它的速度那樣的快,以至於根本不用擔心被咬尾巴,因為沒人能追得上它。它又那樣的靈巧,可以在一艘航空戰列艦和兩艘航空巡洋艦編織的火網中自如的穿梭。
很快敵人的隊形就被徹底打散,沒投彈的斯圖卡甚至連俯衝都不俯衝,直接在水平狀態中投下炸彈之後就轉身逃之夭夭。
如果不是要為之後突破極海上空的敵軍防線預留彈藥,我肯定一個不剩的將他們統統擊落。
被戰機遺留在機場上空的三艘軸心國空中戰艦就像被拋棄的孤兒,它們一邊向我傾瀉著毫無用處的炮火,一邊朝著己方戰線退去。
地面上剛剛還被敵人的炮火打得到處亂竄的人們此刻都從掩蔽處跑了出來,揮舞著拳頭向著逃跑的敵艦高聲叫喊。
我開著瓦爾基裡掠過機場上空,所有的人都將帽子丟起來,向我歡呼。
繞著機場轉了幾圈之後,我拉起機頭,向著極海方向飛去。
可我的耳機卻響了起來。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耳機裡說道:“空軍中校格裡高利·車尼雪夫斯基,及空軍少尉伊娃·拉茲格裡茲,我是空軍元帥葉廖緬科,下面邦聯最高統帥要和你們講話。”
我和伊娃再次對望了一眼。
在廣播裡聽過好多次的那把聲音從耳機裡傳了出來。
“我是邦聯最高統帥,格裡高利,伊娃,你們兩人的軍銜即刻各晉一級。現在我命令你們,暫時中止原定任務,飛往明斯克,狙擊正在向明斯克集中突擊的敵軍航空艦隊!”
統帥的聲音剛剛消失,葉廖緬科的聲音就再次出現:“你們都聽到了,最高統帥在召喚你們。”
我毫不猶豫的擺動手中的操縱杆,向著明斯克的方向飛去。
距離明斯克還很遠,我就看見空中戰鬥的火光和煙霧。
我的瓦爾基裡俯衝著衝進戰場之後,耳機裡一片亂七八糟的通訊聲中立刻有人大喊:“白狼來了!白狼來支援我們這一區了!”
喊聲余韻還未褪去,我就打下了一架梅塞史特,於是耳機裡的話語變成:“白狼開著怪物一樣的新型機來支援我們了!”
我的技術再加上瓦爾基裡的性能,這簡直就是單方面的屠殺,很快整個空域就再一次被我淨空,碩果僅存的幾架雅克和拉5迅速聚集到了我身邊,我放慢速度配合著它們的編隊。
“情況怎麽樣?”我通過無線電詢問距離我最近的帶隊長機。
“糟透了,敵人簡直是傾巢而出,我的大隊就打剩下我們幾個了,你不來我們就要全滅了!”我聽出來這是剛剛喊“白狼開著怪物一樣的新型機來支援我們了”的那個聲音,原來他竟然是大隊長,“我們這裡的敵人不過是攔截回去裝彈的伊爾2的小部隊,主要突破方向上的情況更糟,敵人的艦隊應該已經衝破了我們最後一塊攔截區,正向明斯克市中心去。”
“市中心?這種規模的轟炸目標一般是工業區才對吧?”
“我也不太清楚怎麽回事,不過,據說市中心的紅場上正在舉行勝利節閱兵式……”
閱兵式?在這個節骨眼上?
驚訝只是一瞬間,隨即我意識到這對整個西大陸士氣低迷的邦聯軍隊來說,無疑是一劑猛藥。
我突然想到離開基輔時火車旁邊那長長的槍刺森林,當時我能為堅守基輔的軍民做的就只有高唱戰歌,但是現在我有也許是全世界最強健的翅膀,我能為明斯克做的東西一定很多。
“明斯克不會成為第二個基輔的。”一直沒開口的伊娃忽然這樣說道,除了我之外,她的聲音還通過無線電傳到了其他幾位飛行員的耳中,“我們會勝利的。”
少女的聲音平靜而柔軟,聽起來就像正在回首已經成為事實的過去一般。
耳機裡安靜了一小會,好幾個聲音一起答道:
“啊,會勝利的。”
“白狼一個人就能全部咬死他們了嘛!”
“他們來少了我還不樂意呢,要開白狼你坐著的那東西一定要很多擊落數才行的吧?”
短時間的嘈雜之後,耳機裡再次一片寂靜。
幾秒鍾之後,我向這些勇敢的飛行員道別。
“我要去狙擊敵軍了,你們保重。”
說完我將動力閥往前推了一大塊,加速向著明斯克飛去。
忽然耳機裡又響起了最開始的那把聲音:“嘿,白狼,你那玩意什麽時候能量產?”
“快了。”我只能扯了個謊。
“太棒了。”
然後只剩下寥寥幾個兵的大隊長和他英勇的部隊就被我遠遠拋在了後面。
我很快就抵達了明斯克市郊附近空域,我立刻就被這裡正在進行的空戰的規模嚇到了,我真的被嚇到了。
後來我才知道這一天雙方各出動了兩千架以上的戰機在這片空域交火。
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大規模的空戰,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多的飛機在同一片空域廝殺,我從來沒見過被濃煙和爆炸弄得如此花哨的天空。
而我更是從來沒見過同時擁有八艘天空戰列艦的超級空中艦隊。
包含八艘空中戰列艦在內的納粹艦隊有整整十四條船,數百門火炮交織成的恐怖火網籠罩著整個戰鬥空域。
我殺進了這片空域之中,敵機的密度已經到了我每轉一個彎,每晃動一次機身就能咬住一架的地步,而更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此刻空中的狀況太亂了,似乎不論敵我都沒有察覺到我的到來。
在為自己增加了三十個戰果之後,伊娃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大喊:“注意彈藥,格裡沙!”
於是接下來的十多分鍾裡,我都等自己和目標的距離縮短到五十米以內的時候才開火,以保證用盡可能少的彈藥擊落敵機。
可是,很快我就發現,我的空中屠殺對整個戰局沒有任何益處。
因為此刻天上沒有一架飛機還有火箭彈,沒有人能威脅到敵人那龐大的艦隊。
敵人的艦隊正以緩慢但是堅決的速度,向著明斯克市區前進。
“格裡沙!看那最前面那艘敵艦!它的翅膀上塗著帥旗!”
我繞著伊娃說的敵艦飛了一圈,它的艦名映入我的眼簾:俾斯麥。
這不就是邦聯軍飛行員人手一冊的空中戰艦辨識手冊上記錄的軸心國噸位最大最先進的空中戰列艦麽?
它那三百八十一毫米的主炮可是能把一點二噸重的炮彈投射到二十公裡以外的強大兵器啊!
隨著離市中心的距離漸漸縮短,這艘巨艦的陰影下面的房屋越來越密,如果被它闖進明斯克的古護城河圈內的話,這龐然大物就算直接撞到地上都能造成上萬軍民傷亡吧。
我在耳機裡聽見有人焦急的詢問:“伊爾2還沒回來麽?”
忽然,所有一切嘈雜都被一個聲音蓋過了。
“現在,邦聯最高統帥將在明斯克紅旗廣場為大家發表勝利節講話!”
似乎是司儀的男人的聲音一落下,方才向我和伊娃下達前來明斯克參戰的命令的聲音在耳機中響起。
沒有常見的開場白,沒有冗長的問候語和致意,那個聲音開門見山的說道:“我想不少人都知道,我本人就出生在明斯克。明斯克就是我的家鄉,我絕對不能容忍我的家鄉被萬惡的敵人佔領。所以我和我的統帥部在昨天晚上就遷移到了這座馬上就要遭遇敵人鐵蹄的城市,我們將堅守在這裡,我們將和守衛這座城市的勇敢軍民們共進退!”
突然,俾斯麥號的艦身上噴射出長長的火舌,它的主炮發射了!
幾乎就在同時,我的耳機中傳來爆炸的悶響以及人群的驚呼,可最高統帥的聲音依然沉穩如故:“如果你們被敵人俘虜,我也不會幸免,如果你們英勇戰死,我也會慷慨的與你們共赴黃泉!”
必須要摧毀那艘戰艦!
就在我想到以瓦爾基裡本身撞擊那艘巨大的戰艦的刹那,整個座艙被幽藍色的光芒所籠罩。
我面前那塊人為安裝在機體原先的材質上的儀表板上方,漸漸升起了某種立體的影像,我看不懂的符文首尾連成一線,圍繞著一個半透明的藍色圓球不斷的旋轉著。
“伊娃,你做了什麽?”
“什麽也沒做啊!我只是……”伊娃的話語突然中斷,她緩緩的抬起手臂,取下自己的飛行帽和耳機,“有人……在跟我說話……”
我抽空掃了眼伊娃的臉,我發現她那紅色的眼眸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那光芒給我的感覺就像一團藍色的火焰在輕輕跳動。
我早就覺得伊娃在驅使符文系統的時候表現出來的能力和一般的妖精有著決定性的差異,我猜她一定是啟動了這架古老飛行器上的某些未知部分。
“格裡沙!”愣了幾秒鍾以後,伊娃忽然興奮的對我說,“我們有武器可以對付俾斯麥!這孩子裝備著‘單發式重型符文炮’!”
我又掃了眼伊娃,確定她不是在開玩笑之後就對她大聲說:“那就用吧!”
“但是只有一發!而且射出來的能量團速度很慢,還有很高的擴散率,這孩子建議我們在五十米的距離上使用!”
這孩子建議?不過我迅速把這個疑問丟到腦後。
“那我們還等什麽?”丟下這句話之後我一偏操縱杆,向著那艘艨艟巨艦俯衝下去。
敵人的炮手立刻發現了我,密集的彈雨向我招呼過來。
我在敵人的炮火之間穿行,飛快的接近俾斯麥號。
耳邊最高統帥的講話還在繼續,我卻完全沒有空閑去聆聽。
閃避的間隙,我注意到明斯克的古護城河河道已經近在眼前。
三架梅塞史特冒著自己人那瘋狂的炮火,向我殺來,他們大老遠就開始射擊,企圖封住我閃避的空襲,緊接著四架雅克從更高的空中俯衝下來,對正在向我掃射的敵機揮出死亡之鞭。兩架敵機冒火墜向地面的同時,一架雅克也撞上敵艦的炮火,炸成了碎片。
俾斯麥的艦體已經膨脹成了一堵牆,它牢牢的封住了我前面的整片天空。
一發流彈擊穿了我頭頂的玻璃,在寬大的座艙裡來回彈射了好幾次,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
“就是現在!”
也不知道伊娃是怎麽啟動那門單發式重型符文炮的,總之一團藍色的能量慢悠悠的從我們下方鑽了出來,一路向著敵艦飄去。
我就這麽眼看著那團能量熔化掉敵艦那厚厚的裝甲,一點一點的向內部蠶食,並且在身後留下由通紅的巨大的傷口,被熔化的鐵水就像真正的血液一般從那傷口裡源源不斷的流出來,落入空中飛散開去。
瓦爾基裡呼嘯著從正在“流血”的俾斯麥上空掠過。
光芒從背後襲來,照亮了我們前方的一切。
我和伊娃一起回過頭,看見剛剛還不可一世的巨艦背上騰起的火舌,它緩慢的向著下方衝去,徑直撞進古護城河的河水中,激起的水浪甚至高過了岸邊的樓房。
下一刻我們的整個視野都變成了橘紅色,衝擊波讓我的手中的操縱杆脫手飛出,我右手的拇指被震得生痛,有那麽一瞬間我還以為它斷掉了。
一朵十公裡外都能清楚看見的巨大蘑菇雲從地面騰起。
耳機裡突然變得一片寂靜,就連最高領袖的講話都戛然而止。
我後來才知道,此刻在紅場觀禮台上的最高領袖和當時廣場上的所有人一樣凝視著天邊騰起的那朵蘑菇雲。緊接著他當著幾萬人的面,一把撕掉了秘書局給他準備的講稿。
“就在剛剛!”領袖的聲音再次傳來,“在明斯克上空!在距離閱兵場不遠的地方!我們英勇的飛行員擊毀了號稱軸心國的驕傲的巨型空中戰艦!爆炸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明斯克!那光芒,預示著敵人的失敗!那是勝利之光!讓我們向英勇的飛行員們致敬!烏拉!”
震耳欲聾的烏拉聲透過耳機傳來。
而此刻在空中,奇跡般的光景降臨了。
我完全不知道究竟什麽發生了改變,總之此刻在我的眼中,戰場的氣氛被完全倒轉。剛剛還讓人覺得嚴酷得不得了,糟糕透頂的戰局一下子變得有如盛夏的陽光般明朗。
軸心國的戰機一點沒少,軸心國的戰艦依然在噴射著密集的火網,可我總覺得整個戰場完全變了個樣。
我調轉瓦爾基裡的航向,迎著還在向市中心挺進的軸心國艦隊殺去。
敵人的隊形竟然開始亂了!那些強大的、有著無數火炮和厚重裝甲拱衛的戰列艦竟然傾斜著笨重的身軀,躲避著我這架小小的白色戰機!
兩艘軸心國巡洋艦竟然慌不擇路的撞在了一起!
“新的閃光!我們的飛行員又取得了戰果!烏拉!”最高領袖此刻成了這場空戰的司儀,他的聲音通過廣播,向著巨大的國家飛去!
我放在動力閥上的左手突然被另一隻溫暖的手掌蓋住,伊娃自己將動力閥推到了頂點。
“看啊!那是空軍英雄白狼的座駕!他快如閃電!如入無人之境!敵人根本就看不清他在什麽地方!”
盡管耳機裡最高領袖的話語越來越激昂,可我知道,危機還沒解除。如果敵人發現瓦爾基裡再沒有炮彈的話……
我看見一艘逃跑的戰列艦已經察覺了異樣,它正以緩慢的動作想將航向重新對準明斯克市中心。
它爆炸了。
橘紅色的花朵接二連三的綻放在它的裝甲上,那不是戰機的炮彈,也不是火箭,只有空中戰艦的炮彈能落在另一艘空中戰艦的上部裝甲上。
三條艦影從北方闖進了交戰空域,大老遠我就能看見它們甲板外部浮空機構那藍得發紫的光芒——它們正在超速航行!
領頭的那條大戰艦的輪廓我非常的熟悉。
“瓦良格號空中戰列艦前來助戰!”沉穩蒼老的聲音暫時取代了邦聯最高領袖的話語,“抱歉,我們來晚了。”
緊接著完成裝彈的伊爾2大隊也陸陸續續的出現在空中。
又有三條軸心國戰艦栽向地面,殘存的敵艦在戰機的護衛下夾著尾巴逃遠了。
“勝利!”耳機裡傳來高亢的呼號,那個在畫像中見過無數次,總是一副嚴肅表情的六旬老翁就像個毛頭小夥子一樣拉扯著嗓子,在廣播裡向全國發出呼喊,“勝利了!向英雄的空軍致敬!烏拉!”
這個時候,整個明斯克到處都湧動著黑壓壓的人頭。
剛剛還空無一物的大街上擠滿了仰望天空的人們,每一棟建築的每一個窗口都滿是看著天空的眼睛。
許許多多的年輕人爬上了建築的屋頂,他們脫下自己的衣服拿在手裡拚命的揮舞,甚至不惜在十月的寒風中光著膀子。
我將瓦爾基裡的速度放到最慢,壓低高度,緊貼著明斯克的屋簷飛行。
人們或者將手中能抓到的所有東西拋向空中,或者高舉著收音機,向著我們放聲歡呼。
在經過一幢小鍾樓的時候,我看見一位年輕人不顧危險爬上了鍾樓的尖頂,一手拉著尖頂上十字架,一手向著我的方向,高舉起一面用竹竿和紅布臨時拚湊成的紅旗。
我的瓦爾基裡和這面紅旗,以及這位勇敢的青年被一位不知名的戰地記者收進了鏡頭,這張照片被單獨刊登在紅旗日報的頭版,隨圖配文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勝利。
“今天,我們在空中擊敗了他們!明天,我們也將會在地面上擊敗他們!在不久的將來,我們會在所有的地方擊敗他們!烏拉!”
震動整個城市的歡呼聲響徹雲霄,再悲觀的人聽到這歡呼聲,都會對勝利充滿了信心,因為在這聲音中,蘊含著這座城市,這個國家,這個國家所有的人民那沸騰的熱血!
“下面,讓我們歡迎英勇的空軍戰士率先通過紅場!”
領袖的話音剛落,葉廖緬科元帥的聲音就插了進來:“格裡高利,你先來!”
“明白。”
我繞著這座城市又飛了小半圈,才對準橫穿整座城市,直通紅旗廣場的大街。
巨大的廣場上擠滿了參加檢閱的部隊,邦聯的旗幟在整個廣場的最高點上迎風招展。
《再見了斯拉夫女人》那激昂的樂聲回蕩在廣場上空。
通過廣場的時候,我小心的將高度保持在邦聯的旗幟之下,並且空出右手,向觀禮台,以及觀禮台上方飄揚的旗幟敬著軍禮。
這個時候,我猛然間發現,我的操縱杆,我的右手和左手掌心,我的腦門上,我的脖子和衣領上,竟然一點汗水沒有。
而且更奇怪的是,我竟然沒有產生“汗水是不是乾掉了”的懷疑。
我心中無比確信,我再也不會在戰鬥的時候汗流浹背了。
我不知道這種確信從何而來。
我更不清楚是什麽使我改掉了這個長久以來的毛病。
是娜塔莉亞那無拘無束的笑容,還是阿克西尼亞那隱藏著悲愴的從容的臉?
是那片向著基輔開進的槍刺,還是那走向被納粹佔領的家鄉小鎮的年輕人的背影?
是金發的獨臂少女按著胸口說出的話語,還是可敬的紅色對手拋過天空的精致的十字章?
是方才戰鬥時一直縈繞耳畔的最高領袖的激昂演說,還是此刻撼天動地、震耳欲聾的烏拉聲?
亦或者是瓦爾基裡那巨大的威力, 和身旁的伊娃那熟悉的呼吸?
我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
“好了,格裡高利上校,繼續執行度鳥作戰。”
元帥的聲音再度傳來,我在簡短的應答之後,迅速飛離了依然處於沸騰中的城市。
我和伊娃都沒有回頭再看它哪怕一眼,因為我們都知道,它不會淪陷,它將成為納粹的野心的墳場。
事實也是如此。
勝利節當天,明斯克全市的各個征兵站有二十萬人登記加入民兵部隊,而同一天全國有一百萬適齡青年志願入伍。
之後的一個月裡,明斯克城防司令部一共征集了一百五十萬民兵,佔全市在冊成年男性的百分之七十。有超過兩百萬名志願勞工加入勞動營,在全市周圍挖掘戰壕和反坦克壕,他們全都是老人和婦女。
另外,在勝利節大閱兵之後第五天,發生了一件令我異常驕傲的事情。
我的父親在這一天率領著完全由凍原人組成西伯利亞第一步兵師在距離明斯克最近的港口圖拉登陸,他們在敵機的眼皮底下坐著雪橇穿越了整個極海大冰原,成為第一支整建制抵達西大陸的師級單位。
十一月中旬,寒流襲來,缺乏防寒裝備的軸心國再也無法繼續向前推進。
十二月中旬,大裂隙開啟,邦聯預備方面軍浩浩蕩蕩的從這空間裂縫中湧過西大陸,將軸心國部隊從明斯克附近趕回到了那一年八月他們出發的地方。
軸心國的數百萬大軍愣是連明斯克的護城河都沒看到。
勝利真的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