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遞歸調用的問題並非僅僅隻是一個編程技巧的問題，羅漢堂內堂的這些精英們，誰也不會覺得自己寫出來的程序會產生死循環這種低級錯誤。

　　但是當一個很平常的技巧，一旦上升到數據結構和軟件架構的問題時，突然間就露出了它猙獰的面孔。

　　而這些羅漢堂內堂的精英們，研究的也早就不是一段具體的程序要怎麽編寫，而是更加看重指導程序編寫的思想。

　　在遞歸調用中隱藏著一個會威脅到整個數學體系的危險，這個危險就是羅素悖論。

　　所謂羅素悖論其實很多人都耳熟能詳，就是那個:我給島上所有人不給自己刮臉的人刮臉，我也隻給這些人刮臉。那麽，理發師是否給自己刮臉呢?如果他不給自己刮臉，他就屬於“不給自己刮臉的人”，他就要給自己刮臉。而如果他給自己刮臉呢?他又屬於“給自己刮臉的人”，他就不該給自己刮臉。

　　也就是說，作為一個函數，理發師可以處理其他人，但是當他“自己調用自己”的時候，就陷入了兩難的困境。

　　這和ID越小丙提出的“後面這句話是假的，前面這句話是真的”一樣，全都會陷入一個無法判斷的悖論之中。

　　可這種問題隻是純數學問題，在現實中理發師大可不管這個問題，痛快的給自己刮個臉。而越小丙提出的這個問題，既然無法判斷，那我們大可置之腦後。因為隻要有人類的智力就能知道，這個問題毫無意義。

　　在人工智能大發展之前，侯世達曾經的歷史上，人們就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之所以遞歸調用會出現無法判斷的悖論困境，最根本原因是計算機太過死板、極不靈活，而且絕對的照章辦事。

　　對於計算機來說，它使用規則、遵守規則，但卻無法操縱規則。人類能夠比計算機智力更高，一個原因就是，我們能夠靈活的處理“規則”。

　　侯世達腦海裡隻是將這些內容恍惚間過了一遍，實際上遞歸調用的解決辦法早就已經深植他的腦海。

　　大師兄:很簡單，遞歸出現悖論的根本，是因為沒有規則之上的規則。想避免這種情況發生，隻要給規則設置規則就行了。

　　越小丙:規則的規則?

　　小寒:似乎有些道理，大師兄能否詳細說說?

　　烏木:我好像有點一語驚醒夢中人！好久沒有這種朝聞道的感覺了！

　　侯世達嘴角上翹露出一絲笑容，他上輩子打死自己也不敢想象，羅漢堂內堂的精英們竟然會有一天像小學生一樣向自己請教。

　　要知道今天他們討論的東西可不是什麽編程技巧，而是像越小丙之前所說的那樣，是程序編寫標準化的一部分。可以想象，能夠討論這種東西的人背後，不是有著極高的地位，就是佔據了關鍵的位置。

　　今天他隨口一句，說不定明天就會成為行業規范。這就是羅漢堂內堂的魅力，在這裡互相交流和智力激蕩的對象，沒有一個會是平凡人。

　　大師兄:比如說越小丙的這句，“後面這句話是假的，前面這句話是真的”。如果它的上面有一個“元規則”，也就是定義規則的規則，那麽這個悖論就是不成立的。我們完全可以規定，遞歸調用隻能調用自身低層次規則，而不能對自身規則做調用。

　　這句話的前半句定義了後半句，這在規則上來說，它應該是高級規則。既然如此，後半句作為規則本身就不能再調用前半句。當出現這種互相調用的情況，元規則就可以對遞歸調用進行判斷，如果出現不符合元規則的悖論，那乾脆就放棄這次調用。

　　……

　　侯世達說的這些不過是曾經的歷史上相當淺顯的內容，羅素悖論實際上早在20世紀初就已經在數學上提出了解決的辦法。可是對於這個重生之後的軟件行業來說，卻是有些讓人振聾發聵。

　　他關於遞歸調用的處理方式發送完了半天，聊天室裡竟然都沒有人說一句話。

　　當然不是他寫的內容別人不感興趣，這從聊天室突然開始急劇增加的在線人數就能看得出來。而是許多看了聊天內容的人，都還在仔細的思考這裡面蘊含的道理。要想提問和討論，他們至少要先弄懂這套理論吧?

　　越小丙:我需要冷靜一下，這個說法似乎是可行的，我要冷靜冷靜。

　　顯然他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元規則、規則體系，這在應用中未必沒有先例。但還是那句話，像侯世達這樣能夠歸納總結出來的，這還是第一次。若非是沒有理論支撐，越小丙也不會在廣泛應用的前提下，還要堅持對遞歸調用做出限制。

　　而侯世達提出的這個理論，顯然是解決了她面臨的這個問題。可即使是羅漢堂內堂，能夠開創理論的人也是鳳毛麟角。

　　就在這時，聊天室裡一個紅色名字的ID突然冒了出來。侯世達眼前一亮，紅色ID，這時羅漢堂內堂最高評議會成員的待遇啊。

　　雲中仙客:哈哈哈哈，不愧是碎傷推薦入會的成員，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碎傷:我也隻是舉手之勞，大師兄本來要參加羅漢堂征文，隻不過正巧我作為審稿人。若是換了別人，我相信也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

　　赤旗插遍寰宇:我已經拜讀過他的那篇《不確定推理中的模糊邏輯》，真是一篇奇文！也隻有能寫出這樣論文的人，才能這麽輕易就解決了遞歸調用的悖論吧。

　　團長:開創一個新的領域，不愧我們召開最高評議會通過他的申請啊！

　　原本因為最高評議會巨頭出現而銷聲匿跡的普通成員們，這時也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了。原本以為侯世達隻是一個普通的新人而已，碰巧在遞歸調用的問題上有點積累，哪想竟然來歷這麽不平凡！

　　最高評議會審核、論文開創一個新的領域，這樣的評價可不常出現在羅漢堂內堂！

　　而每一個獲得這種殊榮的人，最後莫不都是成為了讓人仰視的行業巨擘！哪怕是在最高評議會裡，有這種成就的成員也就是一手之數。

　　小寒:大師兄的論文開創了一個新的領域?這我要仔細拜讀一番，相信定然非同凡響。

　　團長:何止是非同凡響，大師兄的論文提出了一個人工智能的方向。也就是讓程序擁有人類的智力水平，讓人大開眼界！

　　越小丙:計算機擁有人類智力?這怎麽可能！不對……他處理遞歸調用問題，似乎就是在模仿人類處理類似問題的方式！

　　雲中仙客:我建議手頭寬裕的仙客營成員，都去閱讀一下這篇論文，會很受啟發。

　　侯世達本來被這一群大佬跑出來大誇一番還很不好意思，但這時卻敏銳的抓住了雲中仙客的這句話。從雲中仙客的話裡，這“仙客營”似乎是一個組織?而這雲中仙客應該是這個組織裡地位很高的人，起碼他能發號施令。

　　羅漢堂內堂之中，竟然有還有其他的組織嗎?

　　不等侯世達想明白，他的電腦裡突然就開始叮咚叮咚的響個不停。在聊天室上方的用戶狀態欄上，短信息的提示數字突然開始了瘋漲。

　　他忙不迭的點開收件箱，裡面整齊劃一的短消息全都是:您的論文已被訂閱，請查收LB收入。

　　侯世達看了看屏幕的右上角，在這樣短的時間裡，他的LB竟然就漲到了8個，而且還在繼續不停的增長著。

　　侯世達看著轉瞬就上了兩位數的LB，再想到論文庫裡那浩如煙海的論文數量，不由得搓了搓手。前進的道路還很長，他終於是有收入的人了！

　　不夠啊！侯世達摸著下巴想到，要想通過羅漢堂內堂的力量突破中動軟件的封鎖，這麽一點LB根本濟不得什麽事情。要想打動內堂這些掌握龐大資源的成員，非得有讓人無法拒絕的優勢才行。

　　不過這一切都還不能急，僅僅這兩天時間事件在網上仍然處於傳播醞釀期，還不到點火的時候。

　　就在侯世達摩拳擦掌，準備去論文庫裡大肆翻檢一番的時候，寢室門外卻響起了敲門聲。

　　“誰?”

　　侯世達愣了一下， 有些緊張的問道。羅漢堂內堂不是什麽犯罪組織，甚至在行業裡還很是赫赫有名。

　　但在實際上，大家卻一致的保持著這個身份的神秘感。線上使用非實名的方式交流，線下也極少有人會到處傳播自己加入了羅漢堂內堂。潛規則之下，似乎隻有混的最慘的成員，才會打著羅漢堂內堂的招牌去混個“高薪”。

　　一直憧憬羅漢堂內堂的侯世達，當然對這種潛規則非常了解，從心底裡也不想讓自己羅漢堂內堂成員的身份曝光。

　　他關掉了羅漢堂內堂的網頁，皺著眉頭向門口走去。啪嗒一聲將門拉開，侯世達意外的看到竟然是賈厚偉站在門前。

　　“賈厚偉?”侯世達很有些驚訝，他以為昨天之後賈厚偉能夠消停一段時間呢。兩人之間的打賭其實沒啥約束力，他要是一心想賴帳，侯世達其實也不打算真的去采取什麽措施。

　　隻要賈厚偉能看到自己躲遠點，這個賭其實就算是達到目的了。然而沒想到，自己竟然碰上了這麽一個賴皮臉，他今天還敢出現在自己面前。

　　賈厚偉站在侯世達寢室的門口，臉色有些難看。他手上拿著一張紙，啪的一聲拍在了侯世達的手上，說道。

　　“創業教室的申請表，我賈厚偉可是說到做到了！”

　　侯世達看著轉身快步回去自己寢室的賈厚偉，不由得笑了一笑。這人，多少還是有些可愛之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