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止俞先是詫異,然後他半蹲下身,夏以彤伏在他背上,雙手扣住他的頸脖,她有點乏,頭斜靠在他的後背上。
夜深了,門戶裡的燈一盞盞的滅掉,街道上只有她和他。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墨香,很好聞,貼著他的背,她能聽到他沉穩的心跳。除了回響在石板上的腳步聲,沒有人聲,夜很靜。在回鹽運使衙門的路上,夏以彤想起了很多的事,一些曾經以為記得很深刻的事,卻不知在何時模糊了。胸口還在隱隱作痛,但她的心卻是靜了下來。
是因為,快要死了嗎?
“離開南濱城,選個清淨的地方做個小官吧。”已經能看到鹽運使衙門的大門,夏以彤說道。
南濱城就是塊血腥的地方,不論誰攪在裡面,都不可能平靜。隱隱的,夏以彤已經能嗅到潛藏在黑暗中的血腥味。
“是在擔心我嗎?”聽著耳畔傳來的輕緩的呼吸,陸止俞唇角向上輕揚,左頰淺淺的凹陷出一個酒窩,他笑起來的摸樣很好看,像二月裡的暖陽,很溫暖。可惜背對著,身後的人看不到。
很久,夏以彤都沒再說話,但陸止俞能感覺得出,她沒有睡著。那一刻,陸止俞真想時間能定格住,他背著她,就那麽走著、走著,一直走下去。把她護在他的身後,而他,則是幫她背起所有的一切。
“在坐上這個官位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承受後果的覺悟。”陸止俞堅定的說道。他的處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他絕不會退縮。不單是為了百姓,更是他對天下有著一份不可推卸的責任。
“有覺悟就好。”夏以彤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跟你講個故事。”陸止俞再道,聲音卻變得深沉得多。“那是十二年前的事……”
“咳、咳、咳、”毒發體弱,再加上晚風清寒,夏以彤忍不住輕咳了兩聲,卻是打斷了陸止俞要說的話。
兩人中間僅隔了幾件單薄的衣服,陸止俞隻覺夏以彤的身體很冰冷,他沒接著他的話往下說,加快腳步回了衙門。
陸止俞走過門檻,厚門轟隆隆的閉合,輕風吹起夏以彤的衣角,她猛然回頭,投射進黑暗中的目光,散發出灼灼的光澤,如一把夜中的寒劍。直至‘轟’一聲,門把門裡門外隔成了兩部分,她才把頭轉了回來。
門外,街道兩邊的房屋錯落重疊,綽影幢幢,月顏暗沉,夜把整個南濱城籠罩在黑暗裡,在陸止俞背著夏以彤進了衙門後,一個人從牆背走出來。站立了一會,他身形敏捷的向前一躍,快速消失在了一座高壘起的磚牆之後。
“怎麽了?”陸止俞察覺到夏以彤的動作,轉頭,厚門擋住了外面的一切,他什麽也沒看到。
“沒事。”夏以彤道,眼神卻變得銳利。
陸止俞先是把夏以彤送回了房,安置她睡下後才離開。沒回自己房的陸止俞,去了書房。
亥時三刻,夜已深,卻還有人沒有睡去。
衙門的書房,陸止俞和李旋風在商談著。
“明日入夜後,把商先生帶府裡來。”陸止俞深思過後,說道。就今夜夏以彤的毒發狀況,再照這樣下去怕是撐不了多久,還得想辦法才行。
“不妥。”李旋風有所擔心。
“都過去十幾年了,只要小心點,不會有事的,況且周海山也不在南濱城。”陸止俞道。
“可這些年來,姓江的還一直在暗中調查皇甫家族的去向,要不斬草除根,他坐在皇帝的位置上怕是心也難安。”李旋風道。
“就這樣辦吧。”陸止俞沒和李旋風多爭辯。
“大人,為了燕無影做那麽多,真的值嗎?”李旋風問道。在夏以彤的事上,陸止俞已經做得夠多了,就算是十二年前有過救命之恩,也早相抵了。李旋風更為焦慮的是,要是夏以彤另懷居心,商厘鵲的身份暴露,皇甫家族將會面臨又一次的滅頂之災。
“我說過,燕無影死了,她現在是夏彤兒。”陸止俞道,他一定要救夏以彤。
西苑,躺在被褥裡的夏以彤,輾轉的翻了幾次身,還是沒能睡去。又一次翻身,她把臉埋進了枕下。
至於定遠侯府那邊,可想而知,必然是一副怒火衝天的場景。周曉雲的閨房,凡是能砸的東西,“啪、啪、啪。”無一能幸免。一群伺候的丫鬟戰戰兢兢的杵著,哪個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去招惹周曉雲。一會的功夫,茶壺、茶杯、花瓶, 各種碎片鋪滿了一地,甚是壯烈。
整件事要算下來,莫名其妙成了夏以彤報復對象的周曉雲,是有那麽點無辜。但蹚在這灘渾水裡的人,誰都沒有資格說那兩個字。
“我讓你們滾,是不是沒聽到。”周曉雲衝著房間裡的丫鬟發火,她在房間裡找著,走到案前,舉起角落裡一隻一尺來高的花瓶,用力朝著門口砸去。“碰”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響,花瓶與地面劇烈的碰撞,頃刻間崩裂,碎片四濺。
幾個丫鬟驚得向外散開,但仍沒人敢離去,留在這裡頂多受點罵,要是丟下周曉雲不管,再折騰出點其他的事,那就不止是挨幾下板子的事了。
“我數一二三,要是你們不馬上在我眼前消失,我就讓你們在定遠侯府消失。”周曉雲原本就急火攻心,一晚上的發泄,不但沒降火,看著一堆像蒼蠅一樣圍在身邊的丫鬟,更是惱怒。
丫鬟們左顧右盼,猶豫著是去是留。與此同時,幾個男人大刀闊斧的走進侯府大門,繞過石廊,正朝著這邊走來。走在最前面中年男人,身形魁梧有力,劍眉橫眼,兩腮落滿胡渣,帶有幾分霸道。他,便是從皇城回來的定遠侯,周海山。
“參見侯爺。”院子裡巡邏的衛兵見到周海山,駐足行禮。
遠遠地便聽到砸東西的聲音,周海山沒有停步,而是加快速度朝周曉雲所住的院子走去。
“這是怎麽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