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曹明吃完盒飯，郭小燕看看時間還早，反正回公司也沒有什麽事，便沒有急於離開，而是坐在石凳上陪曹明閑聊起來。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驀然發現，原來自己和曹明還挺聊得來的。

　　很自然的，沒聊多一會兒，話題就轉移到這次“砸店事件”上。

　　郭小燕告訴曹明，公司裡其他幾個男員工，在那次衝突中也都受了點小傷，但多是擦碰傷，並無大礙，也無需療養，今天已經正常上班了。而傷的最重的要屬鄭智了，他額頭被砸開一個口，縫了五針，盡管沒有到住院那麽嚴重，但也向許哥提出了請假，正在家休息著。

　　曹明哪知這件事便是鄭智這小人搞得鬼，聽說到鄭智傷至縫針，心中大感內疚，心想要是自己傷好了，應找個機會和鄭智道歉一下。想到鄭智因傷誤工肯定對業績也有影響，曹明決定到時候給他三千塊錢作為補償。

　　和鄭智有矛盾是不假，可曹明對事不對人，不曉得這算是他的優點呢還算是缺點，曹明的心善和寬容為他贏得了不少的朋友和事業上的夥伴，可另一方面來說，也曾經讓他吃盡了苦頭。

　　曹明問:“聽許哥說，今天上午，孔勝利的老婆又找上門來了?”

　　郭小燕點點頭，恩了一聲。

　　曹明歎息道:“唉，這還沒完沒了了。”

　　郭小燕抿嘴歎道:“那個女人啊，還真是厲害。”

　　曹明吃了一驚:“怎麽?她打人了?還是砸東西了?你們報警啊……”

　　郭小燕搖頭:“人家既不打人，也不砸東西，就是坐在你店門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弄的客戶不敢上門，什麽生意都做不了。”

　　曹明瞪大眼睛，一句“我勒個去”脫口而出。

　　郭小燕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在2013年之後才流行起來的網絡用語，不由一愣，追問道:“恩?你去?去哪兒?”

　　曹明無暇細細解釋，含糊其辭地說:“哦，沒什麽，我哪兒也不去。”接著又問:“那後來呢?孔勝利老婆怎麽說，還賴在公司不走麽?”

　　“後來許哥把她請到辦公室裡談了一個多小時，至於具體怎麽協商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那女人走的時候把狠話撂下了，說七天之後要是他老公還沒有出來，還有那套房子的錢不退給她，咱們大唐就別想開張了。”

　　“切，嚇唬誰呢。現在是文明法治社會，她還敢殺人放火不成?”曹明鼻子裡悶哼一聲。

　　說是那麽說，可曹明心裡清楚，若是這件事不解決好，以後的麻煩還多著呢。想到這裡，他本來晴朗明媚的心情頓時被烏雲所籠罩，開始變得沉重起來。

　　退房款?談何容易，三十萬呢，房東又跑了，誰出得起這麽大一筆錢?就算找到房東又怎樣?人家會老老實實把房款退回來麽?

　　曹明頭疼死了，心裡毫無頭緒。

　　唉，這下攤上事了，攤上大事了。

　　郭小燕抬手看了下時間，已經一點二十了，該回公司了。

　　“曹明，我先走了，晚上你自己隨便吃點，我就不過來了。”

　　曹明點點頭:“恩。”

　　“你也別想那麽多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先把傷養好，才有精力跟那幫人鬥智鬥勇，你說是吧?”

　　曹明被逗樂了，咧嘴一笑，牽扯得傷口又疼了起來，哎呦一聲。

　　”得，我不逗你笑了，走了哈，你且回病房裡老老實實躺著吧，別瞎跑，待會兒該輸液了，免得護士找不著你人。”郭小燕從石凳上站起來，整理整理略顯褶皺的一步裙和上衣。

　　“恩，知道了。”曹明揮了下手。

　　郭小燕淺笑，轉身走了。

　　曹明看到她坐著的石凳上面，留有一個黃色的文件袋。

　　“誒，小燕你東西掉了。”

　　郭小燕回過頭，看到那文件袋，懊惱地拍拍自己的腦袋。

　　“咳，看我這粗心大意的樣兒。”她拿起文件袋，準備裝到挎包裡，自言自語道:“這東西可不能丟，不然會被許哥罵死。”

　　曹明問:“什麽東西啊?這麽金貴?”

　　“客戶登記表和房源資料冊，中午臨下班的時候，許哥讓我去複印一份，做個備份。昨天孔勝利來公司裡鬧，把電腦砸壞了好幾台，也不知道數據還能不能恢復，現在買賣雙方所有的信息資料全在這裡，可千萬不能出差錯。”

　　曹明心中一動:“你給我看一下。”

　　郭小燕疑惑地問:“幹嘛?”

　　“嗨，叫你給我你就給我唄，別問那麽多。”

　　郭小燕把文件袋遞給曹明。

　　曹明快速地翻閱了一下:“燕兒，你過來一下。”

　　郭小燕湊近曹明，彎下腰。

　　曹明指著其中的幾個客戶:“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你重點跟蹤一下，成交的希望比較大。”

　　郭小燕不由笑了:“真的假的?你不會蒙我呢吧。”

　　“反正我告訴你了，這幾個都是重點客戶，跟不跟由你。”曹明摸了摸鼻子，“以咱們倆現在這關系，你也算是我曹明一紅顏知己了，我蒙誰也不能蒙你啊。”

　　郭小燕嬌笑著推了曹明一把:“哈哈，得了吧你，誰是你紅顏知己啊。”她把文件袋重新收好，裝回到包包裡，“行，那我就重點關注一下這幾個客戶，如果真能成交，我一定好好感謝你。”

　　“怎麽感謝我?以身相許麽?”

　　“去你的，許你個頭啊。拜拜，我真的要走了。”

　　郭小燕擰著細腰款款向遠處走去。

　　曹明盯著她的背影良久，眼神竟有幾分癡了，心裡道:燕兒，我知道老天為什麽給我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了，原來就是因為你，上輩子我把你錯過了，此生你休想再逃。你，就是我曹明的菜，我不會讓任何人把你搶走……

　　……

　　五天之後，曹明出院。

　　許哥專門開了那輛雪鐵龍來接他。

　　車上，許哥沉默不語，專心開車。

　　坐在副駕駛的曹明，注意到許哥的眼白裡布滿血絲，一臉的倦態，應該是這些天來都沒睡好的緣故吧。

　　曹明感到特內疚，住院的這段日子，他倒是吃得下睡得著，今天稱體重，嗬，竟然還胖了兩斤。

　　曹明望著車窗外，突然發現，這條路不是去公司的。

　　“許哥，咱們這是上哪兒啊?”他歪過頭問。

　　許哥手握方向盤正視前方:“送你回家啊，你今天剛出院，正好公司裡的事情也不多，你在家好好休養一段時間。”

　　曹明笑笑:“咳，沒事，我全好了，還休養啥啊，我現在就想趕緊上班，醫院裡呆這些天太無聊了，可把我憋壞了，我得找點事兒做。”

　　許哥一聲不吭的，表情嚴肅。

　　曹明察覺到異樣，問:“許哥，到底怎了，你就照直跟我說唄。”

　　吱——

　　許哥一腳刹車，把雪鐵龍停在路邊。

　　曹明沒系安全帶，嘭，腦門和擋風玻璃來了個親密接觸。

　　還好撞得不是很疼，他揉揉腦袋，滿臉詫異地把許哥看著，嘴巴張張，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曹明，你以後不要在大唐上班了，你，你被開除了。”

　　許哥的聲音，就像是從嗓子眼兒裡擠出來的。

　　“啊?這就把我開除了?”曹明瞪大眼睛，難以置信。

　　許哥皺眉點了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昨晚想了一夜，這是最後的辦法了。”許哥說。

　　曹明沒吱聲，把許哥盯著，眼神中卻無意中流露出怒意。他早已考慮清楚，等傷好了之後，要和許哥，要和大唐公司並肩作戰，不管有多艱難，也要度過這個難關，可沒想到出院的第一天，就被許哥，就被大唐給踹了……

　　“曹明，現在孔勝利還關在派出所裡，他老婆天天找上門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公司的業務， 已經嚴重受到干擾了，而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今天開除你，難道你還有什麽不服氣的?”或許是曹明眼中迸出的火花，讓許哥感到了難堪，許哥說話的語氣，也開始變得生硬起來，“現在人家要退房款，二十五萬，你能拿出來麽?”

　　孔勝利買的那套“凶宅”，盡管合同上簽的是三十萬，可他實際付出去的房款只有二十五萬，房東怕事情敗露，拿到首付款後就跑外地躲著去了。凶宅無人敢住，賣又賣不出去，孔勝利也不想搞訛詐，隻想把這二十五萬的損失彌補回來。

　　曹明沉聲低吼道:“就算你把我開除了，事情就能解決麽?”

　　許哥重重一拍方向盤:“那不用你去操心，我自然會有辦法解決。”

　　曹明搖了搖頭，拉開車門，走了下去。

　　隔著車窗，曹明問道:“許哥，我想再問你一次，你確定要開除我?”

　　沉默良久，許哥終於是點了點頭，而後說道:“放心，你的工資和獎金，等報表做出來之後，我會打電話喊你來取，不會拖欠的……”

　　這話好刺耳，曹明不想多說什麽，憑空煩躁地揮了下手，走了。

　　隨即，他的身後響起了汽車啟動時輪胎和地面的摩擦聲。

　　曹明沒有回頭，他的胸腔內不斷地回蕩著一個聲音——許哥，你真傻，我現在是公司的搖錢樹，把我放走，你會後悔的，你特麽一定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