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明果然中招。

　　不過幸虧他閃得快，頭上和臉上沒有弄到，白襯衣倒是被黃油漆染上一大塊。

　　鄭智原本是想把油漆桶打翻，潑曹明個滿頭滿身的，可那也太假了，而且油漆潑得地上到處都是，他也難以清理。現在隻搞髒了曹明的衣服，鄭智還算是“手下留情”了。

　　曹明怒了，仰頭罵道:“鄭智你搞毛線啊?”

　　“搞毛”、“你妹”這類罵人的話，是在2010年以後才逐漸在神州流行起來，鄭智一時茫然，這毛線怎麽搞?不過從曹明臉上憤怒的表情，他也能大致猜出，那可不是什麽好聽話。

　　鄭智從梯子上下來。

　　這廝果然不是蓋的，若無其事地說:“對不起啊曹明，我手沒拿穩，刷子一下掉下來了。不過你站的也是巧，正好在我下面，你看這衣服弄的，要不我幫你擦擦……”

　　曹明把他的手甩開。

　　“你就得了吧，那照你說的，是我站錯了地方唄，我不該站你下面。要是我不站你下面，你的刷子也就掉不下來了，是這意思不?”

　　曹明早看出了，鄭智他丫的就是存心的。

　　“誒曹明，你這麽說就沒意思了，那像我故意弄你一身油漆似的。”

　　鄭智做了虧心事，就越發大聲地嚷嚷起來，以掩飾自己的心虛，可這樣就更加證明他心裡有鬼。

　　郭小燕和林蓓，聽到外面的爭吵聲，從店裡小跑出來。

　　“呀，曹明你身上怎麽了?這弄的……”林蓓嚇了一跳。

　　曹明還沒吱聲，鄭智便搶先跳出來解釋道:“是這麽個事，許哥讓我把上面的字兒刷一下，曹明就給我幫忙扶著梯子，我刷子沒拿穩，正好掉他身上去了，然後曹明就說我是故意鬧的，你們評評理，我鄭智是那種人麽?我跟曹明沒冤沒仇的，幹嘛要鬧這麽一出啊?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麽?”

　　曹明旁邊冷笑道:“我啥時候說你是故意弄的了?我好像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那樣的話吧。我就隻說了一句，我站錯了地方，不該站你下面，你就劈裡啪啦來了一大堆，神也是你鬼也是你，你一個人把話都說完了，哪兒還有我說話的余地啊?”

　　鄭智被噎得無話可說，隻得強詞奪理道:“反正你就是那個意思，我聽出來了……”

　　在鄭智的眼裡，曹明一直是三腳踹不出屁的悶蛋，可曹明最近這些天的表現，接連讓鄭智感到意外而驚訝。

　　先不說幾天前曹明輕輕松松取得兩單成交，那或許隻是因為他的運氣夠好，就說曹明在公司裡打電話聯系客戶，其語言精練，條理清晰，不卑不亢，大大方方，談吐中又暗藏煽動性，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在房產中介這行中浸淫多年的老手，和他之前與客戶溝通時的那種唯唯諾諾相比，竟有著雲泥之別。

　　鄭智在公司裡向來言語犀利，插科打諢挖苦人他最有一套，鄭智要是歪攪起來，沒人能攪得過他。可今天在曹明的面前，他接連在“可樂事件”和“潑油漆事件”上吃了癟子，這不由讓鄭智產生了一種不可信的錯覺――曹明這小子，怎麽變化這麽大呢?簡直判若兩人。

　　郭小燕一旁打了個圓場:“你們倆也別吵了，曹明，你趕緊把身上弄弄吧，還有鄭智，你把剩下的那個字刷完，快點收拾一下，許哥應該快回來了。”

　　曹明抖了抖襯衣，沒好氣地說:“這上面都是油漆，洗又洗不掉，怎麽弄啊?鄭智，你給我賠件衣服。”

　　鄭智哼道:“我說了是不小心的，咱們倆都是同事，你這樣太傷感情了。”

　　曹明不客氣地說:“別拿工作關系說事兒，我跟你沒感情。”

　　兩個女生忍不住噗的一笑。

　　樂完之後，郭小燕把曹明扯到一邊小聲講:“你上次不是幫我把張姐那邊搞定了嘛，張姐後來還給我塞了個五百塊錢的紅包，我推不掉隻好收了。說真的，挺謝謝你的，要不是你的話，我這一單就那麽跑掉了。後來我琢磨著，就給你買了件小禮物，說來也巧了，正好是一件襯衣和一條領帶，本來是想著趁中午休息公司沒啥人的時候，放在你抽屜裡面給你個驚喜，看來要提前給你了，正好你現在換上。”

　　曹明高興地說:“哎呀，那我就不客氣了。”

　　郭小燕莞爾一笑:“好，我給你拿去。”

　　兩人談笑風生的，一前一後進了門店。

　　鄭智特別好奇，不知道郭小燕跟曹明說了些什麽，讓曹明樂得就跟中了彩票似的，他也沒心思再去刷什麽字，跟著也進了門店。

　　郭小燕從抽屜裡拿出包裝盒，遞給曹明。

　　曹明道了聲謝謝，撕開包裝，從盒子裡抖落出一件暗紋白色襯衫，看看標簽，七匹狼的。

　　“嗬，牌子貨啊，讓你破費了，小燕。”

　　余光瞥到鄭智跟著進來，曹明故意大聲說道。

　　郭小燕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小聲說:“其實也沒多貴，你趕緊換上吧。”

　　曹明把新襯衣甩在肩上，大搖大擺向衛生間走去。經過鄭智的身邊時，曹明自言自語地說:“唉，那句話說的好哇，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鄭智氣得冒煙，先前他想看看那禮盒，結果郭小燕不讓看，還把他的手給夾了，原來那禮盒是送給曹明的！

　　這世界究竟是怎麽了?曹明這個糞土渣貨啥時候成了咱們公司的香餑餑了?先是林蓓請他喝可樂，又是郭小燕送他新衣服，這些女的都有病吧?

　　曹明換好衣服出來，走到郭小燕面前。

　　“怎麽樣?”

　　郭小燕上下打量著:“好像稍微大了點。”

　　曹明伸直了手臂比比:“長短正好啊，袖子也不長。”

　　郭小燕點點頭:“那就是你太瘦了，全骨頭沒肉，衣服撐不起來，你是不是有點營養不良啊?”

　　曹明笑著說:“這跟營養不良沒關系，我是缺乏愛情的滋潤，隻要找個像你這麽稱心的女朋友，我立馬就壯實了。”

　　郭小燕臉一紅:“去你的，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郭小燕讓曹明背過身去，用小剪刀把商標給剪了，又遞給他一條配好的領帶。

　　“給，打上吧。”

　　“哦。”曹明接過領帶，開始往脖子上系。

　　“哎呀，領帶不是這麽打的，你到底會不會打吖?”

　　曹明停住手，愕然道:“我一直都是這麽打的啊。”

　　郭小燕撇撇嘴:“難怪那麽難看呢，來，看我給你打一個。”

　　曹明個頭有點兒高，郭小燕夠得挺費勁，曹明索性一屁股坐在辦公桌上，並微微彎下腰，這下剛剛好，郭小燕的兩條細胳膊很輕松地就繞到他脖子後面。

　　幫曹明翻下襯衣領子的時候，曹明緊挨著郭小燕的發絲，一股淡淡的幽香直往他鼻子裡衝，曹明覺得骨頭都酥了。

　　曹明是爽了，而鄭智那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目中的女神，為他最瞧不起的一個男人打領帶，那種心情可想而知，失落到了極點，簡直要崩潰了。

　　林蓓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鄭智的身後，很憧憬地來一句:“哇，好浪漫啊。”

　　“浪漫個屁啊，一個男人，連領帶都不會打，笨死了。”

　　鄭智實在是看不下去，借口到外面抽煙，逃離了這個令他傷心之地。

　　郭小燕很有耐心地教著曹明如何打領帶:“你看，這根長的從這邊繞過來，用你的左手捏住，再反方向繞一圈，注意不要打得太緊……”

　　曹明盯著郭小燕的美眸，竟有些癡了。

　　郭小燕幫曹明打好了領帶，又很細心地整理了一下，拍拍手:“好了，你看，是不是比你自己打的好看多了。”

　　曹明照了照牆上的鏡子:“帥，沒說的，以後我每天打領帶，可就交給你了。”

　　郭小燕很誇張的語氣喊道:“你想得美……”

　　這種近似於情侶間的調侃，曹明很是受用，他心裡美滋滋的，就像是乍暖的春天和泛濫的河水，全身每一根神經都在活躍，都在唱歌……

　　快下班的時候，曹明接到一個電話，是家裡打來的。

　　老媽告訴他，自從那天接了他的電話之後，第二天就帶曹爸去醫院做了一次全面的檢查，現在結果都已經出來了，曹爸身體很好，沒有任何毛病，壯得像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

　　曹明終於心裡石頭落地。

　　“那俺爸現在還抽煙不?”

　　“他敢抽，我已經跟他最後通牒了，說你要再抽的話，我就搬去兒子那裡，把你個老頭子一個人甩屋裡，不管你。”曹媽很有氣勢地說:“我現在把他所有的零花錢都沒收了，一塊錢都沒給他留。他隻要從外面回來，我第一件事，就是聞他身上有沒有煙味兒。”

　　曹明吐吐舌頭:“乖乖，老媽威武！那俺爸他聽話不?”

　　“頭天不聽話，跟我鬧，把家裡大立櫃給拆了，鍋也給砸了，說我要是這麽管著他，他就立馬跟我離婚……”

　　曹明就知道，以老爸的脾氣不會這麽輕易“投降”，肯定要跟老媽乾上一仗。

　　“那後來呢?”曹明問。

　　“後來?”曹媽笑了笑，“後來我就拽住他，說離就離，咱倆現在就去民政局，誰不去誰是王八生的，然後就真把你爸給嚇住了。”

　　曹明不由好奇地問:“那要是俺爸真去了，你還真跟他離啊?”

　　曹媽道:“你個傻兒子，我也隻是嚇嚇他，哪能真離啊，都過了大半輩子了，能說離就離麽?”

　　曹明挺感慨的，有的兩口子，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動不動就提離婚，可沒一次是動真格離的，最後還是磕磕絆絆過了一輩子。而有的夫妻，相敬如賓，爾儂我儂，每天至少說十遍我愛你，見面第一件事就是擁抱，看著感情甭提多好了，簡直就是現代版的爾康和紫薇。可就是這樣的模范夫妻，偶爾鬧那麽一兩次，說離就離了，還鬧得不共戴天跟仇人似的，你說這叫什麽事。

　　臨掛電話，曹明又一次交代:“媽，這次你可得狠下心來，堅決讓俺爸戒煙，不能再像以前，他一鬧你就妥協了。你們倆身體健康，我才能安心搞事業。媽，我向你保證，三年之內，我一定在城裡買套大房子，把你們倆接過來。”

　　曹媽在電話那頭說:“恩，兒子，我相信你。加油吧，我跟你爸都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