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明又為郭小燕剝好了兩隻小龍蝦,放在她的盤子裡。郭小燕心安理得地享用起來。曹明摘下一次性手套,拿起一串烤脆骨,放在嘴裡嚼得嘎嘣直響。
“要不咱們打個賭吧。”曹明突然提議道。
“什麽?”郭小燕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曹明把酒乾掉,然後滿上。
“我說,咱們倆打個賭,怎麽樣?”他重複了一遍。
“打賭?哧,無聊。”郭小燕端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口飲料,“我從不跟別人打賭,如果打賭的對象是你,我就更沒興趣。”
“可是,我還沒說賭什麽呢。”曹明笑著說。
郭小燕埋頭吃東西:“我管你賭什麽,反正我不賭。”
曹明隻管往下說:“如果我這個月拿不到公司裡的銷售冠軍,我就幫你交一個季度的房租。”
郭小燕楞住了,嘴裡還含著小龍蝦一根紅彤彤的大鉗子。
正好她的房租馬上要到期了,這個月她的業績又不好,正為下個月的租金發愁呢。
“喲,你對自己還挺自信的!”
“必,須,的。”曹明一字一頓地說。
“那要是你贏了怎麽辦?”郭小燕歪著腦袋問,“我也幫你交一個季度的房租?”
曹明開玩笑的口氣說:“你都已經這麽窮了,我還好意思剝削你麽?”
郭小燕一聽倒樂了:“呵呵,你什麽意思啊?好像你已經贏定了我似的。”
“如果我贏了,我是說如果哈……”曹明像有些不好意思的,鼓了半天的勇氣才說:“你,你就親我一下。”
“滾――”郭小燕柳眉倒豎,河東獅吼,震得小飯館裡嗡嗡直響,可見其內力之深厚、肺活量之充沛,惹得四周正在吃飯的人全都扭頭向這邊望過來。
曹明低下頭吃東西:“得,你就當我什麽都沒說。”
不想郭小燕卻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她抓起啤酒瓶把自己的杯子倒滿,然後一口氣乾掉,把玻璃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指著曹明大聲道:“你還別瞧不起人,本姑娘今天就跟你賭了,願賭服輸,到時候誰耍賴誰就是小狗。”
曹明站起來拍了一下桌子:“行,誰耍賴就是小狗。”
對視之間,兩人就齊齊笑了起來。
此刻,郭小燕的一顰一笑深深地印刻在曹明的腦海中,讓他任何時候回想起來,都會發出會心的一笑。
這餐飯吃了三個小時,點的東西足夠四個人吃,卻被他們兩人消滅得一乾二淨,郭小燕後悔死了,暗暗苦惱自己至少要長一斤肉起來。
“老……老板,結帳!”曹明把錢包往桌上一拍,人就滑到地上去了,看樣子醉得不行。
其實這貨是裝的,目的是想讓郭小燕送自己回家。
而郭小燕也真是單純,對“居心叵測”的曹明竟沒有產生任何的懷疑,用曹明的錢買單之後,望著這個“醉”如爛泥的男人她開始發愁,該怎樣把他弄回家去。
“喂,你醒醒。”郭小燕拍拍曹明的臉。
曹明閉著眼睛嘴裡也不知道嘟囔些什麽,含糊不清的,他裝的還挺像。
“一個大男人在女生面前喝成這樣,你丟人不丟人啊?”郭小燕伸出指頭,在曹明的腦門上狠狠戳了一下。
“喝……我們再喝……”曹明把她的手扒拉開。
“喝你個頭啊,該回家了。”郭小燕沒好氣地說。
“回……回家,回……誰的家?”曹明演技真不賴。
郭小燕雙手叉腰,歎了口氣,沒轍了。
有那麽一瞬間,她真想把曹明丟馬路邊不管了。
可她還是不忍心。
郭小燕把曹明的胳膊繞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步一步的,艱難地向馬路邊走去。
好不容易才攔了輛的士,在司機的幫助下,她把曹明丟在了後排的座椅上,然後自己坐在前排。
司機上車後擦擦汗,看了郭小燕一眼,有些擔心地問:“你男朋友怎麽喝成那樣兒?不會吐我一車吧?”
“大哥,請不要亂點鴛鴦譜,他可不是我男朋友。”郭小燕衝司機翻了個大白眼,說了曹明家的大概地址之後,她就兩眼望窗外再也不做聲了。
二十分鍾後,出租車停在一棟磚混結構的老房子前,曹明向外瞄了一眼,想起來了,這是市齒輪廠的老家屬院,自己以前的確在這裡租住過,但是好像隻租了不到倆月就搬走了。要不是郭小燕送他回來,他死都想不起來自己還曾經在這裡住過。
郭小燕正在付車費,曹明趕緊掏出錢包:“燕兒,我來我來。”
“誒?這麽快你就清醒了?”郭小燕納悶的很。
曹明遞給司機一張五十的,笑著解釋:“我喝酒就是這樣,醉得快醒得也快。”
既然已經順利回家,曹明的目的也就達到,沒必要再跟郭小燕裝下去了。
司機找錢給曹明,曹明擺擺手:“不用了,麻煩您幫我把這個姑娘送回家。”
他下車嘭的關上車門,衝郭小燕揮揮手:“謝謝你送我回來,咱們明天見,回去早點休息哈。”
郭小燕有些不放心:“你確定沒事了?不用我送你上去?”
“趕緊走吧,我真的沒事了。”曹明催促司機快走。
而司機也不想看著兩人老磨嘰,油門一踩,走了。
曹明目送著出租車漸行漸遠,差不多有幾十米了,看見郭小燕從車窗裡伸出腦袋向後張望著,他揮了揮手,郭小燕又把頭縮回去了。
曹明心裡一熱,感覺自己跟郭小燕有戲。
一路輕松地吹著口哨,曹明扎進黢黑的單元門,走廊燈一層一層的亮起來,直達頂樓。
這棟居民樓一共八層,而曹明住的更高,這廝住天台上。西南角那個緊靠圍牆用紅磚加水泥搭砌的,外觀酷似狗窩的,就是曹明的蝸居了。
木門上一把大的掛鎖,曹明正挨著試鑰匙,一陣風襲來,木門哐當倒了……
曹明瞬間被石化,感情這門沒有一點防盜的作用,隻是擺那裡裝裝樣子的。
曹明直接從上面踩過去,木門發出嘎吱嘎吱痛苦的呻yin,拉開燈繩,日光燈管忽明忽暗地閃爍起來,真有如恐怖片中的某個陰森場景。
兩把木椅,一張方桌,一個小床,這就是曹明全部的家當。
地上墊著的幾張舊報紙上,整整齊齊摞著兩排書,一個大行李箱,被隨意的靠在牆上。這些物品拚湊成記憶的碎片,同時湧出,活躍在曹明的腦內,好像一道煙火放出無數的火花一樣。
躺在床上,曹明輾轉反側難以成眠,思緒就像車輪之下的鐵軌,延伸得無限遠。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掏出手機,在通訊錄上逐條仔細地查找著,終於,一個號碼跳入了他的眼簾,他果斷按下撥出鍵。
靜待片刻之後,電話接通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使得曹明的眼眶頓時濕潤。
“喂?明啊?”
“媽,是我。”曹明覺著喉頭堵得慌。
“怎的了,出啥事兒了?這麽晚還打電話過來?”曹媽有些緊張。
“沒事,我就是想你了……”曹明盡可能平靜地說:“爸呢?”
電話那邊,曹媽舒了口氣:“你爸已經睡了,你這孩子,冷不丁一個電話過來,我還以為出啥事了呢。對了,你找你爸有事?要我喊他不?”
曹明急忙說:“不用不用,啥事沒有,我都挺好的,也不知怎的,今天就特別想你們,想的我睡不著。”
曹媽笑:“個傻小子,我和你爸也都挺好的,沒啥事就掛了吧,這還算著長途呢。”
曹明隨口編道:“沒事,再講幾句,我現在升經理了,公司裡報銷電話費。”
曹媽高興了:“那是好事啊,明你好好工作,千萬不能讓領導失望。”
曹明應道:“恩,我知道。”
曹媽又問:“你現在還賣房子呢?”
曹明答:“恩,還賣房子呢。”
曹媽隨口問:“你們那兒房子好賣不?一天能賣個幾套啊?”
曹明不禁啞然失笑:“媽, 你以為這賣房子跟市場裡賣小菜一樣,是論斤稱呢,還一天賣幾套,這麽賣的話,那建多少棟房子也不夠咱賣的啊。”
曹媽自己也笑了:“我只知道縫縫補補做衣服,這賣房子啥的我是一點不懂。”
曹明又扯了幾句,把話題轉到他爸身上。
“俺爸現在身體怎樣?”
曹媽感覺兒子的語氣有些不對,忙問:“挺好的,啥毛病沒有,怎麽了?”
在曹明的上一世,他爸在2010年9月查出是肺癌晚期,半年不到還沒等過春節呢,人就走了。
曹爸是杆老煙槍,一天兩包半,煙不分家火不離手,而且還不抽好煙,就那20元一條的大前門,基本上是三天一條的買,他的肺癌就是這麽抽出來的。醫生說了,要是曹明他爸早兩年戒煙的話,至少多十年的陽壽。
曹明還清楚的記得,就他爸走的前一個星期,老頭煙癮憋得受不了,死活要抽煙。起初全家人都不給他買,老頭鬧喚,拒絕打針吃藥,還搞絕食,硬是逼得曹媽沒轍了,撿最貴的香煙紅中華給老伴兒來了一條。那條煙抽到只剩最後一包的時候,老頭走了,走的很滿足。
這樣的事情,曹明再也不想再發生。
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父親走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