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我回來咯！”向子卿輕微地拐著腿回來了，將合影和獎章放在了寫字台上，看著照片上大家微笑的臉，想起了那條消息，便出了自己的房間。

姥姥正在廚房研究晚飯的菜譜，向子卿看著正在忙碌的背影，還是笑了笑走向書房，老爺子應該在那。

向子卿進去的時候，老爺子正在品茶，看見了向子卿，便招呼她過去。

“小卿回來了，腿怎麽了?”向老爺子發現了她走路有些別扭。

“跑的太快崴腳了，已經看過醫生了，輕微崴傷，抹點藥休息幾天就可以到處跑了。”向子卿坐在姥爺對面，拿起茶壺有模有樣地為老爺子斟茶。

向老爺子點點頭，這個孩子，表面上是粗枝大葉，可是情感上卻是很細膩敏感的。

“假期這些日子都是讓你幫家裡忙到處跑了，現在也可以休息休息，女孩子，還是多看看書的好。”向老爺子說道。

“知道啦，我可以幫姥爺沏茶研磨當書童，可以幫姥姥下廚打掃當幫工。”向子卿笑著回答。

“搞得我們老兩口是地主豪強似的，專門欺負你這個小丫鬟。”老爺子端起一杯茶飲下，聽著子卿的話，笑眯眯地說道。

向子卿聽到了，也是一陣微笑，飲下一杯青澀的苦茶。

“再有兩個月，小卿就十八歲了吧！”姥爺無意說道，聲音中飽含的滄桑勾起了沉寂已久的回憶。

子卿也不知道姥爺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和自己說話，只是知道姥爺一定在說起自己不知道的往事，和自己相關的往事。

“嗯，是，不過那個時候還在學校，估計不能回家來和姥姥姥爺一起過生日了。”向子卿按下了心中的話語，還是接上了老人的話。

“你和小若還有你的同學們好好慶祝一下就好！”老人掩飾了眼中的濕意說道。

“嗯，好的，姥爺啊，你好久都沒有給小卿講故事了，是不是小卿長大了就沒有故事聽了?”子卿向姥爺撒嬌道。

小時候，和姥姥喜歡講童話故事不一樣，姥爺總是會講一些英雄的故事，姥爺說那是他心中的英雄。

“小的時候不是說姥爺講的故事太平淡，和白開水一個味道嗎?”姥爺打趣道。

“現在想起來，原來白開水最解渴啦！”向子卿笑著回道，慢慢長大了覺得其實平淡也是別樣的體味，真實且發自內心。

“哦，原來是這樣啊，看來小卿真的長大了！”姥爺笑著說道。

“不管小卿怎麽長大，小卿永遠都是姥姥姥爺的小。”子卿笑著回應，看著姥爺的樣子，不知不覺心中有著暖暖的感覺。

“哦，今天我收到了兩條信息，都是和你有關的，小卿這麽聰明，一定能猜到吧！”姥爺笑著，想起了什麽，笑道。

“嗯，其中一條應該是學校要在下周一開家長會，還有一條?我真的想不到了。”向子卿想到了大家都收到的短信。

開家長會，倒是稀奇，畢竟一中一向以培養學生獨立自主為驕傲，總是希望孩子和父母可以相互獨立存在，雖然改變不了物質上的依存關系，但總是想要在精神上尋求孩子們的獨立，根據往年記錄，只有在畢業典禮上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家長會，像現在這種召開全校的家長會更是沒有過的，相信下周一的學校相當熱鬧。

“是啊，和你們晉老師通過幾次話，還真想看看和我這個老頭子談得來的老師的樣子呢。”向老爺子想起了什麽，會心地笑道。

向子卿想想也是，這一年也是惹了不少禍，雖然被告了幾次惡狀，自己也接受了懲罰，

基本上跟醫院沒什麽交道的她，這一年都快成會員了，那些護士和醫生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哪有這麽不聽話的病號，總是光顧他們醫院。要不是自己本身對酒精過敏，還是有病歷的常住醫院了解情況，向子卿真的不想再踏進第一醫院一步了。當然，中間有許多事都是瞞著老人家的，即使姥姥姥爺們去了學校，也主要是醫院照顧她這個病號，真還沒有和晉老師交流的機會。想到這一年發生的事情，向子卿不由得想到許許多多的面孔，正是因為這些人這些事，才讓她不斷地成長，如今才能坦然面對。

“那還有一個消息呢?沒想到姥爺的消息竟然比我還靈通！”向子卿回過神說道。

“之前在你不能說話的時候不是在周末參加了社區的手語學習嗎?雖然時間很短，那也是接受過他人幫助，所以你姥姥今天說社區裡的陳老師問起你的狀況，我就想看看你要是有時間可以去幫幫忙。”姥爺說道。

向子卿想到那段痛苦的日子，其實在手語班的時候也是不能集中精力，隻學習到最簡單的日常用語，之後一直也沒有去過。

“好，那我每天上午去兩個課時和那些小朋友一起學習。”向子卿笑著回道，滴水之恩要牢記，盡自己的力量去幫助其他需要幫助的人，這也是姥爺一直以來貫徹的道理，更重要的是不要將幫助視為施舍，我們每個人都是平等的。”

“嗯，小卿是最好的孩子。”姥爺說道，“作為獎勵，姥爺給你講端午迎沙的故事，好不好啊?”姥爺看著小卿想到了之前要聽故事的事，說道。

“好啊，好啊。”向子卿一副好奇的樣子，和臨沙市的沙漠有關的事都是飽含血淚的英雄事姥爺，那些事情也是姥爺不常提起，提起只有敬仰肅穆的神情。

“那是臨沙市幾十年來最狂躁的沙塵暴　　”姥爺的聲音穿越了臨沙市的沙塵暴，隨著一片片胡楊林在黃沙漫天中搖曳，向子卿的思緒也隨著姥爺的聲音飄蕩到那茫茫戈壁之上。

那一年春天，胡楊林的守衛者們還是一如既往地進行荒漠造林，從種植田裡移植來到小樹和十多歲的小孩一樣茁壯，充滿了生命力，在荒漠中的漢子看著小樹都個個露著白牙傻笑。他們知道所有的心血都沒有白費，接下來就要在這片荒漠中栽下這一株株生命，他們也會慢慢成長成為一名戰士。

江子和林子是這個綠化班上的兩個戰士，他們曾經在一個部隊上服役，退役後兩人都選擇了這片土地，結識後更是相互視為親兄弟，他們熱愛這，連帶著將根扎在了這裡，在這裡安了家。

挖坑，扶苗，種樹，江子乾著活，臉上卻藏不住內心的喜悅之情。旁邊輔助的戰士看著不同平常一般木訥的戰友，很是好奇，問道，“江子，你是撿到錢了嗎?笑的見牙不見眼的！”

江子不說話，還是一直笑，手上的活卻也不停下。旁邊的戰友都發現了這個平時不愛說話的戰友那幸福的模樣，在這荒漠裡，真像掉到水池子裡洗澡一樣開心。

林子看到江子的傻樣也不說破，只是掛起了淡淡的笑，因為他知道江嫂子走之前告訴江子她有了孩子，還不到三個月，讓他好好想想孩子的名字。

他們這樣的工作，風裡來沙裡去，能找一個願意等自己的伴不容易，想讓女人在這片土地上安家也不容易。江子和他的愛人是青梅竹馬，女人等到他退役，兩人才結婚兩年，江嫂子放不下家裡的老人，也離不開故土，兩年裡聚少離多，真正在一起的日子還真是可以數的過來。趕上今年的年假，江子回到家才說服了兩家的老人，才將江嫂子接來了臨沙市，才在這片土地安了家。

原本一切都和計劃一樣，種樹，回家陪愛人，等待著孩子的降臨，成長，孩子和樹木一起長高長大。

可是，當上天的憤怒降臨時，任何人都不知道原來幸福是那麽近卻又那麽遠。

那是快要結束第一批樹苗種植的下午，外面沙塵依舊，大家得到消息，明天會進行交班輪替，可以跟隨進來的車隊回到市裡， 進行短期的休整，大家都帶著疲憊的喜悅進行最後的收工整理，期待著明天的朝陽，有誰知道第二天的太陽真的沒有出現在荒漠的上空。

林子只知道他和江子兩人在做最後的收尾工作，將不合格的弱小樹木收拾整理後搬回大本營，他們無法在這片荒漠成長，卻可能屹立在別的土地上。

兩人望向那漫天黃沙向他們移來的時候，隻感覺天一下子黑了，一切可以看到的東西都在狂風中撕扯著。

他們唯有躲在那破舊的推拉車後，兩人手裡還握著剛拾起的樹苗。

“林子，如果我不在了，告訴你嫂子，別等我，找個人嫁了吧，孩子就麻煩你和弟妹了，告訴他是我對不起她，沒給她想要的安逸生活。”江子緊緊將林子抱著，像是用全身的力氣告訴林子。

林子有一腔話想要和江子說，可是他晚了一步，江子將他緊緊護住身下，緊接著林子耳邊只有風聲，還有身體的疼痛，在整個天地昏暗以前他知道他們倆也成了龍卷風的撕扯物。

不知睡了多久，好長的一個夢，當林子醒來，他躺在自己的家裡，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讓他以為真的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我說你們爺孫倆，不幫忙做飯，難道吃飯還要讓我請嗎?”姥姥的聲音響起，截斷了那久遠的荒涼的聲音。

“哦，好的，姥姥長官，小卿馬上去洗手。”向子卿含著淚對姥姥淺笑，拖著那條不太爽利的腿溜了出去。

姥姥看著姥爺，隱去了眼中的迷蒙，說道，“醒了，還是快吃飯吧。”

姥爺望著姥姥，淡淡的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