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次輔張fèng翼的信函,與兵部的敕書同時抵達淮安的漕運總督府,所有的情況終於真相大白。信函和敕書直接送到了火器局,鄭勳睿正在火器局督促毛瑟槍紅夷大炮和弗朗機的生產,看過信函之後,他的眉頭再次皺起來。
陪著鄭勳睿的徐望華和鄭錦宏也仔細看過信函。
徐望華的神色還算是平靜,鄭錦宏卻有些忍不住了。
“真的是想不到,密雲衛和營州衛兩萬人,不敢和後金韃子交手也就罷了,居然投降了後金韃子,也難怪熊大人會遭遇到如此的慘敗。”
鄭錦宏說完之後,徐望華跟著開口了。
“朝廷將所有的責任怪到熊大人的身上,且將熊大人關進大牢之中,這是很不明智的,北直隸的局勢已經是岌岌可危,任何人指揮作戰,都不敢保證能夠取得勝利,若是戰鬥失敗主帥就被關押到大牢裡面,那誰還敢指揮作戰啊。”
鄭勳睿來到火器局,就是催促火器局加快生產的節奏,此次出征北直隸,鄭家軍至少保證有兩百門以上的紅夷大炮和五千柄毛瑟槍,其實火器局已經是日夜連軸轉了,陝西和複州等地都需要毛瑟槍和紅夷大炮,工匠就是不吃不喝,也只能夠生產那麽多的火器,好在工匠的薪酬是保證到位的,有了足夠的餉銀,工匠的積極性也是非常高的。
鄭勳睿開口了,但沒有說到文書上面的事宜。
“徐先生,錦宏,文書上面說到的事宜,我暫時不說,可你們注意到沒有,多爾袞此番率領的十五萬大軍,其中有不少的漢軍,孔有德尚可喜和耿仲明三人都參與作戰了,如此重要的情報。京城的暗線居然沒有能夠偵查到,這是重大的失誤。”
徐望華和鄭錦宏兩人對望了一下,都低下頭了,他們兩人是鄭勳睿的絕對心腹。都是可以直接插手暗線事宜的,鄭勳睿說的不錯,此番後金韃子入侵關內,有漢軍參與作戰,這樣的情報暗線居然沒有偵查到。盡管說暗線重點是了解京城內部以及朝廷的諸多情況。
“漢軍參與作戰,意義不一般,皇太極高瞻遠矚,明白僅僅依靠滿八旗和蒙古左右營是難以有大的作為的,此番命令漢軍入關作戰,而且是大清的睿親王指揮,這說明皇太極已經想到聯合各方面的大軍作戰了,孔有德尚可喜和耿仲明三人麾下的漢軍,作戰能力是不錯的,當年在登州和萊州作戰。這些漢軍是經受過磨礪的,而且漢軍最大的優勢,就是進攻城池,多爾袞的安排很不錯,洪承疇駐守的延慶州城,真的有危險了。”
回到漕運總督府,鄭勳睿剛剛進入書房,巡漕郎中李攀龍進來了。
李攀龍已經是正五品的巡漕郎中,不過他主要還是在總督府,協助徐望華協調總督府的所有事宜。這麽長時間過去,他已經是鄭勳睿的心腹之一。
“大人,松江華亭的陳子龍前來拜訪,正在府衙外面等候。”
鄭勳睿愣了一下。他記得陳子龍是去年的進士,吏部授官廣東惠州府司理,因為繼母病亡回家奔喪,故而沒有去上任,要說他與陳子龍的見面,還是在崇禎四年會試的時候。那一次陳子龍落榜了,之後兩人就沒有見過面了,不過鄭勳睿印象深刻的是,當年他還在江寧縣的時候,陳子龍專門拜訪過他。
“李攀龍,你帶著陳子龍到廂房等候,我一會就過去見他。”
進入廂房,第一眼看見陳子龍,鄭勳睿感覺到陳子龍老成穩重了不少,當初陳子龍臉上總是帶著慷慨激昂的神情,不過這次見到,平靜了很多,而且在鄭勳睿的印象裡面,陳子龍與張溥等人的關系是不錯的,但沒有加入到複社和應社之中。
看見鄭勳睿進入廂房,陳子龍連忙站起身來,抱拳稽首行禮。
“在下陳子龍,崇禎十年進士,拜見鄭大人。”
鄭勳睿擺擺手。
“懋中,你我都是老熟人了,就不用來這一套了,你去歲高中進士,我在這裡表示祝賀了,聽聞你的繼母去世,回家奔喪,沒有就任,還是要節哀順變,注重身體啊。”
聽到鄭勳睿這樣說,陳子龍拘謹的神情放開了一些。
“在下乃是山野散人,大人如此關心,在下深感慚愧,家中之事,已經處理完畢,近段時間與徐孚遠宋徵璧等好友一同編撰了皇明經世文編,因自覺學識不夠,特來向大人請教的,還請大人予以指點。”
陳子龍等人編撰皇明經世文編,主要目的就是不滿當今讀書人華而不實不務實際的壞風氣,這裡面也包括對東林書院複社和應社的不滿,也正是因為編撰皇明經世文編,讓陳子龍與張溥等人的關系有些惡化了。
其實陳子龍還在整理徐光啟的農政全書,只是尚未完成。
正是因為對官場上諸多風氣的不滿,陳子龍做官的念頭很淡,幾乎是不想為官。
對於陳子龍這類讀書人,鄭勳睿的看法並不是很好,因為他們采取的是逃避的措施,並沒有想著通過自身的努力去改變,盡管他們對讀書人空談誤國的害處有著比較清醒的認識,但他們采取的措施同樣是著書立說,並沒有身體力行的去改變這些風氣。
當然處於這個時代,鄭勳睿不能夠苛求陳子龍做的更好。
既然陳子龍詢問他鄭勳睿對皇明經世文編的看法,那他也不會客氣。
“皇明經世文編我看過一些,所謂君子之學,貴於識時,時之所急,務之恐後的提法,有一定道理,其為了上以備一代之典則,下以資後學之師法的目的,具有代表行,試圖俗儒是古而非今擷華而舍實之風氣,值得肯定,總體來說想法是很不錯的。”
盡管鄭勳睿的讚譽不是那麽高,但陳子龍心服口服,畢竟人家是殿試狀元,而且在官場上風生水起,達到了一般人無法企及的高度。
“懋中,我聽聞你還在整理恩師的農政全書。”
“是的,只是在下才學不足,在下只是抄錄徐老大人的農政全書,絕不敢說是整理。”
鄭勳睿輕輕歎了一口。
陳子龍的臉色有些發白,要說鄭勳睿才是徐光啟真正的學生,徐光啟生前在朝中威信極高,很多讀書人都想拜在其門下,陳子龍都曾經專門去拜訪過,不過徐光啟根本不收學生,滿朝文武及天下讀書人幾乎都知曉。
“懋中,你整理恩師的農政全書,我本應心存感激,按說這樣的事情,應該是我來做的,不過我並不是特別讚同你的做法。”
“若是我沒有記錯,你今年三十有二,正值壯年,卻一心沉迷於學術鑽研之中,頗有看破紅塵的心思,你不願為官,不願出仕,我還聽聞你在家廣其宅,示無志四方也,這是不是說,你一生準備處江湖之遠了。”
鄭勳睿的一席話,說的陳子龍臉色通紅,口不能言。
“人生不如意十之,不可能事事如願,你去歲高中進士,按說可以進入翰林院為庶吉士,卻被授官為廣東惠州府司理,此事恐怕為一大挫折,你繼母去世,回家奔喪,人之常情,家裡的事情既然處理完畢,就應該回稟吏部,等候再次授官。”
“你看不慣官場上諸多的風氣,認為世風日下,讀書人嘩眾取寵,故而與一幫好友編撰皇明經世文編,想以此來展現腹中文采,警醒世人,告誡讀書人要腳踏實地,不可好高騖遠,試想官場之風氣若是能夠被幾本書就改變了,這世上的事情豈不是太簡單了。”
“捫心自問,你何嘗不是有懷才不遇之心理。”
“你我曾經在江寧縣長談,若非這等緣故,我不會和你說這些,現如今的局勢你怕是也知曉一些,北方大亂,後金韃子侵襲關內,流寇肆掠河南湖廣等地,正是需要有志之士挺身而出的時候,你卻到我這裡來征詢對皇明經世文編之意見,你認為我會怎麽想。”
陳子龍已經羞得無地自容,論年紀鄭勳睿比他小了足足七歲,可人家的認識卻完全在不同的高度,二十五歲的年紀,就已經是太子少保漕運總督。
看見陳子龍的神情,鄭勳睿也知道自己說的有些重了,不過響鼓也需重錘。
“懋中,我是看好你的,故而才說這些話,希望你能夠明白,你自己去好好的思量,既然到淮安來了,可以四處走走看看,食宿就在官驛,不用客氣,也許在淮安走動一番,你會有一些不同認識的。”
陳子龍告辭之後,徐望華進入了廂房。
“徐先生,派人注意陳子龍的一舉一動,隨時將情況稟報給我,此人還算是人才,不過需要磨礪,若是不能夠警醒,太可惜了。”
徐望華點點頭,他倒是沒有覺得奇怪,鄭勳睿身邊的人,的確都是有能力的,而且能夠人盡其才,就說文坤,出任淮安府同知之後,幾乎就做了知府應該做的所有事情,否則以淮安知府吳偉業的認識,很多事情都是做不好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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