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路上,史可法的目光一直都集中在鄭勳睿身邊的十來個人身上,這些人的氣質不一般,舉手投足都顯露出來軍人的氣息,朝廷的邸報史可法都讀過,應該說鄭勳睿的身邊,是難以有如此厲害的軍人的,這些人究竟是從何而來的,而且這些人的身上,沒有絲毫流寇的氣息,紀律性非常的嚴明。
回想起鄭勳睿斬殺不沾泥張存孟、神一魁和紫金梁王自用等人,史可法不僅僅是感慨,而是震驚了,要知道不沾泥等人都是非常厲害的,多次打敗朝廷的軍隊,投降反叛之後,戰鬥力更加的強悍,可是鄭勳睿居然在上任的路上,就殺掉了不沾泥,而且幾乎全殲不沾泥麾下的三千多流寇,接著有打敗了神一魁,讓神一魁麾下大部分的流寇都投降了,至於最後打敗紫金梁王自用,情況不是很清楚,但王自用的確是被鄭勳睿斬殺了。
阿拉伯戰馬的毛色非常的亮,精神也很好,戰馬之王是受到了非常好的照顧的,鄭勳睿居然擁有阿拉伯戰馬,據史可法知道,就算是延綏東路副總兵曹文詔率領的關寧鐵騎,都不可能擁有阿拉伯戰馬,絕大部分都是烏珠穆沁馬,關寧鐵騎可是朝廷最為精銳的騎兵了。
想到這裡,史可法禁不住身體微微顫抖了,好在正是在趕路的過程之中,他身體的微微顫抖,可能是因為氣候寒冷所致,沒有誰會在意。
再次回到寅賓館之後,史可法的態度客氣了很多。
“史大人僅僅看了膚施和安塞兩地,若是對延安府情況不放心,還可以到其他地方去看看,譬如說延川和清澗等地,只不過路途稍微遙遠一些。”
“不用不用了,大人之奇思妙想,下官佩服之至,如此好的辦法,也只有大人才能夠想出來,換做下官是沒有任何辦法的。”
“這可不是什麽好辦法,這是被逼得沒有辦法了,本官剛到延安府的時候,沿路幾乎看不見什麽人,本官在京城得到的情況,延安府人口曾經超過百萬,前些日子統計上來的數據,所轄的三州十六縣,人口不足三十萬人,災荒和流寇侵襲,損失了七成以上的人口,這樣的損失,不是一時半會能夠補救的,尚需長時間的努力。”
“大人的憂心,下官能夠體會,若是換做其他人到延安府,這一次的大雪,恐怕會損失更多的人口,可大人不僅僅是保護了延安府的百姓,還讓他們有了出路,下官說真心話,若不是心懷天下,沒有誰能夠做到的。”
“史大人言重了,這些都是本官應該要做的事情,沒有什麽值得炫耀的地方,真正的考驗還是在明年的春季,要是能夠度過春旱,延安府的百姓才能夠真正的穩定下來,否則本官所做的一切,都是沒有什麽作用的,所以這個時候,本官是絕不能夠松懈的,也絕不能夠自得,明年要更加的努力。”
“下官回去之後,一定如實稟報延安府的情況。”
“史大人,本官正想著和史大人說說這件事情,本官可不想讓這些事情傳揚出去,這不是說本官不願意宣揚,而是這些事情,本就是官府應該做的事情,州縣衙門的知州和知縣,被百姓稱之為父母官,那麽就要將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否則你做什麽官啊,要是還有貪墨和欺壓百姓的事宜,那就是該死了。”
聽到鄭勳睿這樣說,史可法肅然起敬。
“大人之氣度,下官遠遠不及。”
“史大人就不要客氣了,本官也聽到了史大人的名聲,在年初賑災的時候,還是做的很不錯的,不過本官可不會有什麽讚譽之詞,這些都是應該做的事情,既然身為官員,該做的事情都不能夠做好,那就要遭受到責罰,本官認為身為朝廷官員,不管是在京城,還是在地方上,都是要有著此等的認識,那樣才能夠真正的為官,有些官員,做了一點點的事情,生怕朝廷不知道,拚命的上奏,目的就是想著得到提拔,在地方上尚不足一年的時間,就想著到京城去做官,如此蜻蜓點水的做法,怎麽可能做出很多的事情來,本官資歷不夠,若是有著足夠的時間了,一定要給朝廷上奏折,建議在地方上為官的官員,至少要堅持三年左右的時間,在地方上做出成績來了,才能夠得到擢升。”
史可法聽到這些話語,臉微微有些紅,其實他內心就有這樣的想法,盡管說在西安府已經有接近三年的時間了,可一直都想著到京城去,似乎只有到京城去了,才能夠展現自身的抱負,如今看看鄭勳睿,人家是殿試狀元,翰林修撰,完全可以不用到地方上來的,在京城裡面,做到了一定的時間,肯定是進入內閣的。
史可法絕對想不到,鄭勳睿這番話是有意為之的。
史可法的名氣,鄭勳睿非常的清楚,歷史上正面的評價是很多的,被譽為明朝的二十四臣之一,但缺點也是明顯的,就是優柔寡斷,面臨重大事情的時候,往往難以下定決心,以至於貽誤了大事情,這一點在南明王朝表現非常明顯,而且史可法在使人用人方面,也存在一定的不足,不能夠看穿一些人。
當然看穿人這方面,鄭勳睿知道自己也沒有那麽厲害,只是憑借著歷史知識,才能夠知道某些人的秉性,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真正的經歷很多事,不可能看穿一個人。
也正是因為這些方面的原因,鄭勳睿才說出來這番話,一方面他想著給史可法留下好的印象,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著將來打交道的時候,能夠很好的相處。
鄭勳睿說完之後,史可法站起身來,稽首行禮。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下官今日感慨太多,言語難以表述,下官來到延安府之前,對大人是心存疑惑的,可看見的一切,讓下官心服口服,想不到陝西最為困難的河南府,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被大人治理的井井有條,下官回到西安之後,是一定要給巡撫大人稟報的,這是下官的職責,不過大人的話語,下官也會一並轉達,想必巡撫大人會明白其中意思。”
“史大人客氣了,本官到延安府的時間不長,只是依靠著朝廷的支持,勉強維持住罷了,其實本官沒有做出什麽事情來,真正的考驗還在明年的春季,到了那個時候,若是能夠讓冬小麥順利生長,不遭受到春旱,本官才算是勉強放心,百姓才能夠暫時穩定,如若不然,延安府將再一次陷入到流寇肆掠的狀況之中。”
史可法再次說不話來了,他覺得鄭勳睿雖然看上去非常的年輕,可是說話做事非常的老道成熟幹練,這不是一般的教養,他自己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是有些張揚的,絕對做不到如此的內斂,如此的人才,放到下面歷練,將來肯定是朝廷的中流砥柱。
在延安府呆了三天的時間,史可法告辭了,他準備直接回到西安府去,不用沿路查看情況了,也不需要查看什麽情況了,前來延安府的路上,為什麽沒有看到什麽人,也沒有見到凍餓致死的百姓,答案都已經出來了,繼續去看就沒有什麽意義了。
至於說如何的給巡撫大人稟報延安府的情況,史可法也是仔細思索過的,實話實說是必須的,但也要將鄭勳睿的意思透露出來,那就是這次讓百姓避免遭遇到雪災,這是官府應該要做的事情,不能夠算是什麽真正的功勞,來年能夠克服春旱,讓冬小麥獲得收成,讓百姓真正有飯吃,那才算是功勞,才值得給朝廷稟報。
鄭勳睿內心想的是什麽,史可法不可能知道,他日後的仕途,也不可能因為這一次和鄭勳睿的交談,就發生改變,能夠回到京城去,史可法是不會拒絕這等難得機會的。
回來的路上,史可法的速度快了很多,已經是臘月初八,趕回去之後,就接近官府封印的時間,春假也要到了。
十二月十六日,史可法趕回了西安府。
他徑直到巡撫衙門,見到了巡撫大人。
稟報延安府的情況的時候,吳甡的臉色很是嚴肅,聽的也非常仔細,聽到了鄭勳睿所說的話語,以及延安府的情況之後,他好長的時間沒有說話。
讓史可法想不到的是,吳甡居然決定了,有關延安府的事宜,什麽都不說,也不會專門給朝廷稟報。
這個時候,史可法隱隱的明白了什麽,仔細琢磨鄭勳睿的話語,他發現鄭勳睿看的很遠,這方面的能力不是他能夠比擬的。
十二月二十日,就在官府封印的當天,朝廷的聖旨到了。
史可法出任戶部陝西清吏司主事,正六品的品階。
接到聖旨之後,史可法專程去拜訪了巡撫大人,這一次吳甡終於開口了,他說鄭勳睿很不簡單,眼光不一般,若是在陝西的時間稍微長一些,怕是陝西的局面要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吳甡希望史可法多和鄭勳睿聯系,這樣的聯系,今後肯定是有利的。